手裡端着茶杯,嚴羽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頓了一會兒,額上冒出一層汗來……
實話實說……主公倒黴,他也不好過。
編造個什麼,現在被識破了,沒等主公回來,他先倒黴。
想到此處,嚴羽咬了咬牙,把茶杯往身邊几上一擱——怎麼都要遭這趟池魚之殃,眼下保命要緊。
思量着,清了清喉嚨,咳嗽兩聲道:“將軍可知道……那玲瓏石?”
“略有耳聞。”徐榮斜眼看他,冷聲答。
聽他語氣越發不善,嚴羽不敢拖延,一口氣說了出來:“那石頭是主公爲了挑撥袁術和劉備的關係僞造的,主公現在親自到彭城去……”在自己說出親自到彭城幾個字時,嚴羽清晰地看見徐榮皺起了眉,於是有些猶豫——
“繼續說。”語氣還是平靜。
但是估計整個大帳裡的士兵都能聽出這平靜下暗藏的怒意,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嚴羽的聲音也隨之小了下去……“去……去賣石頭。”
此時蕭若正送完了信,往趙雲的營地走。
秋意漸深,夜風忽起,一陣刮過來,她渾身顫了顫,打了個噴嚏——
正覺得這陣寒意來得詭異,肩上一暖,一張斗篷被扔了過來,伴着自家上次清朗溫和的聲音:“去牽馬,拔營。”
拔營?!
蕭若伸出來系斗篷帶子的手瞬間僵住。
努力做到面不改色地問:“將軍……這麼晚了拔營,是要去何處?”
趙雲正整理自己馬鞍上的箭囊水囊等物,手中沒停,一面道:“主公的意思是壽春會盟他也要親自來,讓我率兵駐山陽待他。”
他口中的主公,自然是遼東的公孫瓚。
蕭若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微微一沉——雖說彭城的佈防,糧草等已經摸了大概……但是現在還沒有摸清楚劉備打算怎麼處理那塊玲瓏石,這樣倒是有些功虧一簣的意思。
但是隻是一個副將,她也說不上話,後半夜,已經騎馬跟在趙雲身後往山陽趕了。
握着繮繩的手鬆了又緊,終於還是忍不住,往馬背上加了兩鞭,趕上前面的白馬:“將軍……”
趙雲轉過頭來,看她一眼:“何事?”
“……”蕭若斟酌詞句,小心翼翼問:“劉公這般挽留,爲何您還是要回遼東去?”
趙雲走之前劉備拉着他的手那叫一個不捨,眼淚含淚,嘆息連連,一個勁地念叨二人之義……明擺着希望能留住這員大將。
而且在三國時代還完全沒有後世教化出來的奴性,不是說當了別人的臣就是別人的奴,必須一輩子效力,否則即是不忠。
這裡的風氣要人性而單純得多——一個人爲了實現自己的價值,可以去投赴他認定的明主,主公和臣下的關係與其說是君臣,更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會對能肯定他的本事,甚至倚重他的本事來完成大業的人抱有極大的好感,所謂知遇之恩,爲之不惜拋頭顱灑熱血,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知己可以自己找,不滿意了一拍兩散都很正常。
所以就算是趙雲認定仁主,立馬改投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趙雲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前方黑色的曠野:“南下之時我領了白馬義從五百人來,先給主公領回去,我再告病回鄉兩年。”
聽到這句話,蕭若心裡暗暗欣喜——有戲。
趙雲想必已經看出來公孫瓚不是明主,有改投之心。
這般想着往附近看了兩眼……跟在他身後的五百名騎兵,一色白馬,行動迅捷,訓練有素,但是看夜間行軍的效率就能看出都是在沙場上訓練出來的精銳部隊。
公孫瓚在幽州幷州一帶馳騁,靠的就是這支機動力靈活性超強的輕騎兵“控弦”。
白馬義從每與虜戰,追不虛發,數獲戎捷,令遼東一帶的胡虜聞風喪膽,相告雲“當避白馬”。
這支部隊最強盛的時候有萬餘人,連袁紹都曾主動放下身段和公孫瓚求和。
但在界橋之戰之中,白馬義從被袁紹的先登死士殺得幾乎全軍覆沒……現在趙雲帶的,說不定就是唯一剩下來的五百人,。
蕭若正在思忖怎麼讓他掉頭回彭城,忽然聽到耳邊傳來急促的一聲:“拿弓。”
她下意識抓住弓箭,擡起頭,只見身前的趙雲已經勒住了馬,單手持轡,另一手中握緊了長槍,眼光朝前直直看去——
面前是一片山丘,此時正有驚鳥撲騰。
視線一片沉黑,只有火把的光隱隱跳動,卻照不見前路……
“前面是什麼地方?”
“回將軍,往前再走幾十裡,就是鄄城,西涼大將徐榮駐地。”
聽到這個名字,蕭若渾身一顫,訝異地往前看去。
趙雲微微蹙眉,片刻之間已經做了決定:“繞道走。”
鄄城略有耳聞,似乎是曹操一面的勢力,到山陽接公孫瓚是正事,現在不宜橫生枝節。
他正拉了馬繮,準備換方向,卻聽前面一陣馬蹄聲響,如滿天疾雨,往這邊涌來。
蕭若下意識察覺到不對勁——
“將軍……”
趙雲面色也是一變,一面下令戒備,一面拉馬退到一邊,示意給敵友莫測的這支軍隊讓道。
現在是山丘地區,行軍都會自動結成長蛇陣,如果這樣就兩軍對壘,那就是主將遭殃。
所以對方如果有戰意,肯定會在幾裡開外就停下來,重新結陣而戰。
但是對面這支部隊明顯知道前方有人擋道,卻絲毫不停,看來只是要過路而已。
按照常識分析完,蕭若也定了定神,抓住弓箭,拉馬轉到一邊維持後面的秩序。
白馬義從紛紛掏出布條來綁在馬眼睛上,還在各自的馬耳朵裡塞了兩團布條,這是因爲對方來的也是騎兵,未免衆多馬對衝,馬受驚,造成騷亂。
“你的呢?”
後方的軍隊已經穩定完,井然有序地讓開了道,蕭若鬆一口氣,打馬回來,正看到趙雲一改和顏,面色嚴肅地看着她。
蕭若心裡咯噔了一下……
前兩天是聽到他說要準備布條,以待急用,她一時沒放到心裡,看這樣子怕觸犯了軍備不利這條軍法……
看她抿着嘴一臉慘白的樣子,趙雲便知是忘了,當下持起鞍上匕首,拉着自己的披風,劃開一條遞過去,冷聲道:“下次再犯,軍法處置。”
沒想到趙雲會這麼輕易地饒過,蕭若鬆了一口氣,伸手接過布條,正低頭準備給馬擋住眼睛——
對面的火把一下子闖入眼簾,冷森而又柔和的黃色,耀着獵獵飛舞的帥旗。
帥旗氣勢非凡,明紅色的滾邊,中間的字是黑色,一筆一劃深透綢面……
赫然是一個“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