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大院內,沿着圍牆種植了一溜劍麻,緊挨着劍麻的是一排柳樹。柳樹雖然比成年人的胳膊粗點,但已經有些年頭了。
任娜娜爬上牆頭再次縱身,避開挨牆的劍麻,直接抱着一棵柳樹,悄悄從樹上爬下來,沿着牆根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潘小河接聽電話要避開自己,這讓任娜娜起了疑心,她判斷這個電話內容一定見不得陽光,這纔去而復返。
任娜娜站在桌上,踮起腳尖把一張天花板悄悄頂起,潘小河的聲音很快就穿了過來,雖然不高,但任娜娜聽得很清楚。
“任局,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把昨晚的當事人全部帶到派出所,讓所裡詢問一番,根據他們情節的嚴重程度,分別給予不同的處罰……明白,我一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的好的,我這就過去帶人。”
潘小河放下電話,重新撥了個號碼,電話接通後,潘小河大聲命令道:“楊濤,停止粘貼協查通報,馬上到回到所裡……對,任娜娜和你在一起不,沒有?我另外通知,你一個人先回來,好,掛了。”
潘小河掛斷電話重新撥號,任娜娜心想潘小河肯定會撥打自己的手機,於是連忙從口袋掏出手機,迅速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由於心裡緊張,手機被調成靜音後突然從手中脫落,掉在了桌上,發生了聲響。
潘小河聽到聲音,往隔壁瞄了一眼,心裡不由咯噔一聲,趕緊走出房間,走到任娜娜辦公室門前,先叫了一聲任娜娜的名字,見沒人迴應,又推推門。
門鎖着,潘小河推不開,走到窗戶前,隔着玻璃往裡看看,沒發現任娜娜,這才鬆了口氣,繼續撥打任娜娜的電話。
任娜娜不敢接聽潘小河的電話,只能任由手機屏幕不停閃爍。
潘小河開着警車帶着楊濤離開派出所後,任娜娜才撥打了羅玉寒的電話。
羅玉寒接到任娜娜先前發來的信息,得知訾君蘭被帶到了刑警隊,心裡不由吃驚。
訾君蘭雖然不知道羅玉寒所從事的職業,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但她知自己的名字,而且還認識自己,只要訾君蘭在刑警隊開口提到自己的名字,警察很快就找上門來。
帶走自己倒是小事,因爲他所做的畢竟是爲民除害,充滿了正義,輕者對他進行批評教育,重者也許會被判幾年。
不過,這些羅玉寒都不在乎。
可是根據他的分析,警察內部必有一個大內奸,如果昨晚的錄像帶被銷燬,所有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
火已經燒到了腳面上,羅玉寒必須立刻做出反應,即使要死,也要把酒店所從事的不法勾當曝光,這樣也更能證明自己的行動是出於正義,同時也能使其他人免受牽連。
經過認真思考,羅玉寒認爲現在唯一可行的、最有效的途徑就是把昨晚的錄像內容曝光,只要曝光了錄像內容,就會給警局形成巨大的壓力,迫使他們追查酒店的保護傘,揪出隱藏在警察內部的奸細。
而要曝光錄像內容最好的平臺就是媒體。
羅玉寒首先想到了顧晶晶,遺憾的是,他手邊沒有顧晶晶的電話,於是羅玉寒便想到了河州市電視臺。
羅玉寒懷揣錄像帶從別墅出來,打了一輛車直奔河州市電視臺。
中途,羅玉寒接到了任娜娜的電話。
事情緊急,兩人彼此都沒寒暄。在得知羅玉寒在去往電視臺的途中,任娜娜當然知道羅玉寒想幹什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羅玉寒,在他到達電視臺之前,她必須見羅玉寒一面。
任娜娜見到羅玉寒的第一句話就是,錄像的內容不能曝光。羅玉寒緊皺眉頭,愣愣地問道:“爲什麼?”
任娜娜也很坦誠,直接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潘小河已經察覺到你我昨晚參與了查抄酒店的行動,而我也曝光了潘小河和郭文君勾搭的部分證據,我和他已經達成了默契,暫時互不告發,如果你曝光錄像內容,無異於自投羅網,必定受到法律的制裁;
第二,如果內容曝光,我的警察職業生涯不但會就此終結,當然也要面臨法律的制裁,你是一個男人,我是個女人,你還比我小七八歲,十年八年你出來後,你依然正直青春年少,而我已經三十多歲,過了女人最美好的花季……”
羅玉寒揮揮手,打斷了任娜娜,不客氣地說:“你別說了,你的理由統統不成立,第一,潘小河和黑幫勾結,他知法犯法,所從事的都是違法犯罪行爲,而我們的行爲雖然手段不合法,但屬於正當行爲,這是正義和邪惡的生死較量,我相信正義最後一定能戰勝邪惡;第二,你說了那麼多,都是爲你自身考慮的,我也明白的擔心並不多餘,往好處想,如果你僅僅被解除職位,完全可以另謀職業,如果你被判刑,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無論你被判多少年,我都會等着你。”
“你會等着我?”任娜娜笑着問道。
“嗯,我會的。”羅玉寒點點頭,真誠地說。
“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任娜娜疑惑地問道。
“你以爲我在和你開玩笑麼?”羅玉寒反問道。
“可是我不相信你。”任娜娜直截了當地說,“除非你有充足的理由。”
羅玉寒凝望遠處,沉默片刻後,看着任娜娜,緩緩地說:“極度的漂亮,高雅的氣質,直爽的性格。”
“咯咯咯——,羅玉寒,你太好笑了,別的先不說,你以爲我在監獄裡待上十年八年後還會漂亮麼,還有氣質麼?我可不想你給我畫一張餅。”
“別急,還有呢,成熟的年齡和母性的溫柔。”羅玉寒不急不躁,再次補充道。
“年齡,哈哈哈,男人都喜歡年齡小的,你倒好,反而喜歡年齡大的,你覺得你自己相信你說的話麼?”
任娜娜的眼睛裡透露出一股鄙視的光芒。
但羅玉寒並沒有感到如芒在背,反而悽慘地一笑,自言自語地說:“我雖然失憶了,但每到夜深人靜,或者其他孤寂的時候,總會感覺到有一個慈愛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環往復,高低起伏,婉轉悠揚,有時像是姐姐,有時像是母親,也許這是由於缺乏母愛所引起的幻覺和憧憬,這就是我喜歡叫你警花姐的原因,所以,在內心深處,我已經把她當成了親人,姐姐或者妹妹,也許是母親,後來我就直接把她定義爲女朋友,如果說,以前說你是我女朋友我是開玩笑的,那麼今天我正式告訴你,如果你肯接受,我就正式把你當成我女朋友,至於將來,不管天塌地陷,不管你的容顏變得如何蒼老,我都會把你當成我最親愛的人。”
“哼,說的好聽,像朗誦詩一樣,充滿了無窮的憂傷,夾雜着無限的詩情畫意,可是,多少山盟海誓都被歲月吹得無影無蹤支離破碎,誰能保證你現在說的不是花言巧語,再說,我要是現在死了呢。”
“哪有那麼容易就死了呢?”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能保證你一輩子都把我裝在心裡?”任娜娜說着,也許深受羅玉寒傷感的情緒的感染,眼睛裡竟然充滿了零碎的淚花。
“不會,我不會把你裝在心裡。”羅玉寒淡淡地說。
“露餡了吧,我知道花言巧語靠不住。”任娜娜揉揉眼睛,一臉的譏諷。
“你如果真的死了,我首先會把你火化。”羅玉寒淡淡地說。
“然後呢?”
“然後把你埋在靈山蓮花峰,給你豎一個墓碑,碑上寫着,羅玉寒愛妻任娜娜之墓,然後我在旁邊蓋一所茅草房住進去,和你日夜相伴,直到我也慢慢老去,最終死去。”
任娜娜突然露出了笑容,推了羅玉寒一把,說:“那還是等於把我裝進了心裡。”
“你聽說有人把骨灰裝進心裡的麼?”
也許任娜娜是被羅玉寒這番話感動了,突然撒嬌道:“玉寒,我暫時不會死的,但我還是希望再考慮考慮,別讓錄像曝光好不好。”
羅玉寒正想解釋,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馬達的轟鳴聲。
聲音沉重,不是普通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眨眼的功夫,聲音已經靠近。羅玉寒正想扭頭看看是什麼玩意發出的聲音,突然聽到馬路邊驚慌失措的叫聲:“快看,那是什麼車子,又低又矮,速度比飛機還快。”
“扯淡,馬路上哪有飛機。”
羅玉寒輕笑一聲,正想回頭,卻發現一輛黃黑相間的低矮賽車從馬路南邊飛馳過來。
轎車躲避,躲避中方向失控,撞到了路人,馬路上驚叫四起,陷入一片混亂。
“狗日的,大白天在繁華路段飆車,簡直無法無天。”羅玉寒狠狠罵了一句。
賽車從羅玉寒和任娜娜身邊飛速而過,駛出三五百米之後,突然減速,然後來了個大漂移,調轉車頭又朝這邊駛過來。
賽車離羅玉寒和任娜娜還有二百多米時,突然朝着兩人衝過來。
羅玉寒似乎意識到了危險,正想拉着任娜娜跑開,沒想到任娜娜似乎也意識到了危險,突然尖叫一聲,撲在了羅玉寒身上,並捂住了眼睛。
任娜娜的動作阻礙了羅玉寒的行動。
半秒鐘的時間不到,賽車已經衝向了羅玉寒和任娜娜。
羅玉寒來不及躲避,一手抓着任娜娜,眼看賽車就要撞到自己,突然縱身一跳,平地而起,帶着任娜娜跳到了賽車的車頭上。
有路人以爲是在拍電影,駐足歡呼,並紛紛鼓掌,歡天喜地地說:“太刺激了,太有幸了,這鏡頭直逼好萊塢大片。”
“是在拍電影麼,我怎麼沒看到剛死呢?”有人不以爲然地問道。
賽車並沒有因爲歡呼聲而減速,駕駛者看到羅玉寒跳上車頭,急踩剎車,再次來了個就地漂移。
由於慣性的作用,羅玉寒和任娜娜兩人同時被甩了出去。
任娜娜落到地上後,翻了幾個滾,最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羅玉寒在被甩離車頭時,伸手抓住了賽車的車門。
賽車緊急加大油門,飛一般向南開去。而羅玉寒並沒有鬆開緊抓車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