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天也並不是太黑。只是太陽已經落下去,餘暉只是映照着西邊的半邊天上有些淡淡的霞彩。灰藍色的天空中偶爾有覓食的鳥兒飛過,冷風夾着溼氣搖曳着樹影婆娑。
柳雪濤的身上披着一件狐皮風毛的斗篷,雙手牽着斗篷的邊,在這深宅大院的甬道上慢慢的走。
林謙之修長挺拔的身形慢慢的跟在這個十五歲的少奶奶身後,在柳雪濤的感覺中,有些護花使者的意思,但她明白,這樣的年齡差距在古代,足以是父女兩代人。
紫燕和碧蓮兩個丫頭一個跟在柳雪濤身邊,另一個跟在林謙之身後,都是沉默不語,只管靜靜地跟着走。
“林管家。”柳雪濤仰着臉,一邊走一邊看着北方的天空。淡淡的開口,“去看芳菲了吧?”
林謙之心頭一跳,心想這位少奶奶的心思太過慎密,一個下午都沒提自己女兒的事情,這會子怎麼忽然轉了話題?於是小心回道:“是的,回城是路過守護祖塋的莊子,便過去看看那孩子。不過是怕她不懂事惹得陳嬤嬤生氣,萬一弄得守護祖塋的那些嬤嬤們心裡不痛快,又要給大少爺和少奶奶添亂。”
柳雪濤忽的笑了,她止住腳步轉過身來,仰着臉含笑看着林謙之。把林謙之給看的六神無主。
“你去看自己的女兒,也用得着這麼戰戰兢兢的嗎?”
“啊,不。奴才是怕耽誤了時間,誤了少奶奶的大事。”林謙之趕忙低下頭,抑制着心頭突突的跳,眼睛盯着甬路上的青磚,暗暗地罵自己,真是越發的不長進了!多少年沒女人不也這樣過來了,怎麼如今她一死,自己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呢!
“瞧你說的!好像我連這麼點的人情都不給你?難道我竟是那些夜叉一樣的女人不成?”柳雪濤好笑的搖搖頭,轉過臉去又繼續往前走。
盧家和別的大戶人家一樣,深宅大院後面也有一個小花園,四五畝地大小的園子裡種了些時令花草,王氏活着的時候不喜這些,花草不過是尋常的花草,過節請客的時候,不過是在這裡擺幾桌酒宴請親戚朋友們看兩齣戲。況且王氏寡居,盧俊熙尚小,盧家大院裡,這些年來鮮有歡聲笑語。所以這小小的園子裡,竟有些荒涼之意。
林謙之聽柳雪濤並無責備之意,忙陪笑道:“少奶奶是大智慧,大仁慈之人。奴才縱然愚鈍,也明白少奶奶的一片保全之心。豈會胡思亂想。”
柳雪濤笑笑,搖搖頭不說話,擡眼卻見已經到了後花園子的門口。
這個時候來逛園子,把看園子的幾個花匠給嚇了一跳,一個個兒慌慌張張的跑了來,都垂着手排成隊站在院子門口的假山跟前給柳雪濤行禮。
柳雪濤擺擺手淡淡的說道:“你們且散了吧,我沒什麼事兒,不過隨便過來走走。以後這園子裡要經常打掃,縱然沒有那些奇珍異卉也要保持清潔乾淨才行。”
衆人忙答應着,到底也不敢散開,只在院門口守着,預防少奶奶有話吩咐。
柳雪濤帶着林謙之和兩個丫頭,慢慢的走在一從梅樹之間,忽然又問:“林管家,你是怎麼打算的?”
“什麼?”林謙之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位少奶奶問得是不是關於收地租的事情,所以不敢亂說。
“我是說,你想要你的女兒芳菲過什麼樣的生活?關於她的未來,你是怎麼打算的?”
“芳菲的未來?”林謙之一愣,關於女兒的未來,實際上他哪裡來得及打算過?之前王氏活着的時候,總覺得王氏待她如自己的女兒一樣,肯定會爲她安排一門相配的親事。
女兒嘛,早晚要嫁人,能夠依仗着王氏的勢力嫁個好人家,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也就罷了。
如今呢,王氏死了,芳菲一再的尋事,林謙之也看明白了她的心思。知道自己的女兒是瞧上了大少爺。可是,大少爺的心裡未必就有芳菲,況且,如今有少奶奶主持家務,三年孝期縱然過去,這位少奶奶也未必容得下芳菲留在大少爺跟前。
更何況,如今這種情形,芳菲縱然留下,又有什麼好日子過?
柳雪濤看着林謙之臉上發愣的樣子,站住腳步微微的笑道:“林管家,人活一輩子不過就那麼幾十年。你比我年長,見識自然比我這樣的婦人更廣。一個女人,若是一輩子不能有個好的依靠,恐怕是吃不完的苦。可一個女人,若是自己都不能愛惜自己,自己不爲自己的將來打算,縱然找到了依靠,也終究會有失去的時候。你說,是不是?”
“少奶奶是原來大奶奶從整個紹雲縣裡挑出來的奇女子。大奶奶的眼光真是沒錯。少奶奶的見識,比有些男人更深,更廣。”林謙之此時是打定了主意只說過年的話的。他明白真正掌握自己女兒未來命運的不是自己,而是這位少奶奶。尤其是這幾天,瞧着少爺都對她千依百順的樣子,林謙之更是拿定了主意,得罪誰也不會得罪柳雪濤。
林謙之暗暗地想,今兒原本是說地租之事,可少奶奶忽然又說到了芳菲,難道這是她故意擺的一道迂迴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