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香港這顆舉世聞名的東方明珠,開始綻放出流金色彩,斑斕的燈光映照出這座城市的活力。
尖沙咀中港城碼頭。
在碼頭的天台上停了一列豪車,總共有七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間那輛銀色凱迪拉克。
碼頭天台的邊沿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細數的話人數超過二十個。而處在風口浪尖、雙手正撐着玻璃欄杆舉目遠眺大海的是一箇中年男人,年齡大概有五十多歲了,長相一般,保養得還算不錯,眼角的魚尾紋幾乎難尋蹤跡,頭髮也還稠密,梳得一絲不苟,一身休閒打扮,顯得年輕不少,腳下那雙白皮鞋是意大利進口的,擦得錚亮。
“黎叔,大陸那邊的情報會不會出錯了?按道理來說,老頭子派來的那個太子爺六點就在番禺上船了,開得再慢,撐死了也就兩個小時,現在都差不多10點了,我們等了三個小時,鬼影都沒見到一隻。”說話的是站在中年人身後邊的一個很有貴婦氣焰的精緻女人,一口很濃的江淮官話口音,估摸也就三十歲出頭,長得精緻,化妝也精緻,那對珠光寶氣的耳環也很精緻,讓人倏然間就聯想起了《紅樓夢》裡“櫳翠庵茶品梅花雪”的妙玉。
“再等等。”被稱爲黎叔的人在同一個位置足足站了三個小時,臉上卻沒一點不耐煩的表情,性情應該是極有耐心的。而他本身一眼看過去,都是慈眉善目的,沒法子瞧出有什麼上位者的氣勢,甚至在外人看來還沒有他後面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鏢來得震懾人心。而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出去散步遛狗的時候,即使碰上小蝦米保安或者撿垃圾的阿婆,也都會發自肺腑地點頭微笑,橫看豎看都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良民。
“要不你先回車裡,這裡我看着,如果船來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女人選了個折中方法。
“我就在這守着。”黎叔淡淡道,如同一杯舊年蠲的雨水,所有的雜質都已沉底,清明透涼。
“一個來搶班奪權的人,有什麼好等的?”女人嘟囔道,那股精緻帶着咄咄逼人的名貴,刺目。
黎叔沒有反駁,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因爲只有他才知道內情,只有他才知道來的這個人真正的身份,公子黨的大公子啊,一個佔據了半壁江山的地下巨擘,一個可以跟陶黑石相提並論的當世梟雄,儘管公子黨一直刻意隱瞞他的真實姓名與身份,知者寥寥,但這一年他的那些風雲軼事可沒少在市井坊間上流傳,而且越傳越邪乎,由於大家都在背後管陶黑石叫冷血太歲,也不怎知的就把大公子傳成了降龍羅漢,說他會青烏堪輿之術,去到哪就降到哪,去寧州降伏了龐月明,去杭z降伏了蘇孤飛,去淮陰降伏了謝鴛鴦,去東北降伏了向晚,去北j降伏了朱枯藤,四處斬妖除魔。
如果讓蕭小七知道自己有這些帶着迷信色彩的流言蜚語,不知道會不會喝涼水都嗆死呢?
“黎叔,你不會就這樣認命了吧?”精緻女人見這位中年男人沉默着,心裡的擔憂加劇了。
“我只是將軍腳底下的一個狗奴才,這江山他想要回去,我拱手相讓。”黎叔沒有任何不滿。
“你說得倒輕巧,你可以孑然一身,卸甲歸田,但那些跟着你風裡來雨裡去、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兄弟呢?14K之所以在香港能跟和勝和、新義安並肩而立,三分天下,都是靠你手底下那幫兄弟拋頭顱灑熱血拼下來的,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好日子,每頓能吃上點魚,這可好,那隻老貓聞着點腥味就要過來把魚搶走,世上哪有這等好事?黎叔,你現在是這棵大樹的根,大傢伙都是樹上的枝葉,要是根被挖了,那早晚得枝枯葉黃的。”精緻女人苦口婆心道。
這番剖白似乎觸動到黎叔的內心深處,常年水波不興的臉龐染上了幾分凝重,可很快就消散。
“黎叔,不是我是非,我最近可聽說四大金剛有點蠢蠢欲動的苗頭了。”精緻女人小聲道。
“哼,他們想當大人物,就該去小人國,還呆在14K幹嘛?瞎胡鬧。”黎叔隱隱有些怒氣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反正那個太子爺想順順當當接管14K,我看不靠譜。”精緻女人囁嚅道。
“我看哪隻孫猴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我眼皮底下大鬧天宮。”黎叔說這話透着一股霸氣。
“寧州那個老頭子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你幹嘛還這麼忌憚啊?”精緻女人質問道。
“綠衣,你不是天師會的人,你不會理解將軍在我們心裡的地位,也不會理解我們的使命是什麼。棋子有千千萬,而棋手卻廖廖數人。千千萬的棋子,只操縱在屈指可數的棋手手中。千千萬的棋子是歷史真正的創造者,卻註定被歷史遺忘,而那些隱藏在幕後、在棋盤上上比比劃劃的棋手,卻被歷史永遠地記錄了下來。上個世紀30年代~40年代,幾個富麗堂皇的地方,諸如白宮、唐寧街十號、克里姆林宮、希特勒的地下掩體指揮部、日本東京,還有我國重c黃山官邸中的那幾位衣着乾淨、可以喝咖啡洗熱水澡的少數人,就註定了要決定世界上大多數人的命運。你也清楚,我呢,是苦地方出來的人,運氣不錯,年輕的時候這身手腳舞得兩下,也肯打拼,被將軍看中了,纔有今天的錦衣貂裘。但是,綠衣,你要記住,你叔我只是這千千萬顆棋子裡面的一枚,本事再大,也只能在棋盤裡瞎轉悠,而將軍卻是一名棋手,這世上沒有棋子反其道而行之去控制棋手的。所以啊,坐不坐這江山我不在乎了,其實我對這刀光劍影的日子也早就厭倦了,只求將軍能夠高擡貴手,看在我這麼多年勞苦功高的份上,賞幾天安樂日子過過,也就心滿意足嘍。”向來少言寡語的黎叔竟然絮絮叨叨說了這麼一大通。
對黎叔的性格瞭如指掌的精緻女人愣住了,雙手環胸,沉下心去琢磨他這番話背後的涵義。
“這回應該來了吧。”黎叔眺望着碼頭對出的海面,臉上浮起了幾分笑意,拍了拍玻璃欄杆。
正在沉思的精緻女人擡頭望去,一艘輪船從漆黑廣袤的大海緩緩駛來,像一頭黑暗中的巨獸。
這艘輪船叫“順德號”,晚上六點從廣z番禺蓮花港開出,原本只需一個半小時的航程,也不知什麼原因,竟磨磨蹭蹭開了將近四個小時才駛進最終目的地:香港尖沙咀中港城碼頭。乘客們在下船前,有兩個緝毒警察站在那裡再三提醒,由於此次發生在船上的槍戰是秘密行動,爲了不打草驚蛇,希望各位不要將這個消息擴散出去,以免給販毒分子泄漏了消息。乘客們悻悻點頭,但在下船之後,還是有不少人陽奉陰違,迫不及待地用手機發布微_博,闡述這次輪船槍戰的激烈程度,儘管他們都龜縮在第一層,而聽到的槍聲更多的只是船艙玻璃的破碎聲以及子彈擊中鋼鐵的聲音,可惜由於沒有配圖,大多數網友都是抱着懷疑的態度,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黎叔帶着一干人等下到了出口處,看着乘客們一個個神色有些慌張地離開,有些莫名其妙。
而等人羣都走光了,最後從出口處出來的,是一羣鶴立雞羣的人,四個一臉蕭殺氣息的虎衛走在前面,另外四個虎衛走在後面,其中三個還纏着繃帶,還押着兩個用繩子捆起來的人,中間左右也走着兩個服裝跟八個虎衛統一爲黑色長褲、黑色上衣的男人,夾在倆人中間的是一個飄然出塵的年輕人,一個清秀如玉的女人和一個正好奇四處張望的漂亮小姑娘。
“黎叔,是他嗎?”精緻女人把視線死死鎖定在那個年輕人身上,湊到黎叔耳邊小聲問道。
黎叔微笑頷首,然後走過去,輕聲道:“蕭公子是吧?請原諒我的唐突,在這恭候多時了。”
“你是?”蕭雲其實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風和日麗的中年人,他可沒少研究這個中年人的資料。
“黎枝葉。”黎枝葉說出這名字時,嘴角上揚了一分細微弧度,這是令全港如雷貫耳的名字。
蕭雲做了一個恍然張口大悟點頭的模樣,卻只扔下了“幸會”兩個字,就帶着一羣人走遠了。
“黎叔,你看他……”精緻女人沒想到那個太子爺竟然這麼趾高氣揚,一點面子都不給。
黎枝葉揚手打斷她,眼睛微微眯起,看不出臉上的喜怒哀樂,只盯着被繩子捆着的那兩個人。
“不就是一個吃祖宗飯的二世祖嗎,拽個屁啊!”精緻女人對着蕭雲離開的背影,豎起中指。
黎枝葉等蕭雲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了,纔對身後一個保鏢吩咐道:“上船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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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灣仔,祥正海鮮四季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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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雖然不是星期四,但14K的四大金剛破天荒地還是圍坐在了一起,吃着炭爐瓦煲火鍋。
“都這個點了,你說太子爺是命喪大海,還是已經大駕光臨了呢?”陳宇劍低頭看着手錶。
“你手機響過嗎?”八爺薛頂正拿着筷子,在瓦煲裡苦苦尋覓着肉來吃。
“沒有。”陳宇劍搖搖頭道。
“撲你的街,都快11點了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你還想太子爺命喪大海?”薛頂不屑道。
“丟他老母,早知道那兩個大蓋帽的靠不住!”陳宇劍鬱悶地一口氣灌完了一杯冰啤酒。
“老賤,你應該感謝那兩個條子,要不是他們,你能知道太子爺的行蹤?”潘志勇微笑道。
“丟,鬍鬚勇,呢個計劃系你訂的,宜家渣都無了,你仲笑得出?”陳宇劍蹦出一句粵語。
“我之前都講過,這只是一個下馬威,我可沒打保票一定馬到成功。”潘志勇笑着道,那撇濃密的鬍鬚也順之上揚,跟這幾個北方漢子呆在一起,還是習慣講普通話。他出生於G省佛山一個地主家庭,1949年隨家人避難逃港,在新界的貧民區長大、入學,在他進入青少年叛逆期的時候,經濟爆炸中的香港暴利洶涌,秩序卻尚未健全,那是黑幫廝殺爭奪的叢林。
那時廉政公署尚未成立,黑白勾結,治安廢弛。江湖故事熠熠生輝:60年代吳錫豪隨難民涌入,幾年後成爲幫派領袖,一代毒梟;探長呂樂身價5億,足以收購半個九龍……無數像潘志勇這樣的年輕人,被撩撥得熱血沸騰。短短數年,香港的黑社會成員飆升至三五十萬,活躍着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幫派。在這個大染缸下,潘志勇未能倖免,終究加入了14K,苦熬40年,一路都是白刀子紅刀子出這樣走過來的,好不容易終於混到了今年這個位置,他是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人威脅到他地位的事情出現。
“不知黎叔是什麼態度。”李雨岑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心不在焉地呢喃着。
“黎叔的態度很明確,誰再敢對太子爺動手動腳,他就讓誰的手手腳腳動不了。”
忽然,鐵閘門緩緩升起,一把清脆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四大金剛連忙起身,他們都知道這個女人在14K的地位,絕對是黎枝葉的左臂右膀。
還是出現在碼頭的那個精緻女人,她揹着手走進來,冷冷地看了一眼四位,沉默着坐下來。
“綠衣,怎麼今天這麼有興致來這裡?這種髒亂差的飯館進不了你法眼吧。”薛頂陰笑道。
“你以爲我想來?還不是有些人偷雞不成蝕把米,被黎叔看出端倪來了。”精緻女人冷笑道。
“我靠!黎叔他知道了?!這樣看來,那個太子爺真的沒死啊。”李宇劍大失所望道。
潘志勇、薛頂和李雨岑聽着李宇劍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相視一眼,都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
李宇劍不明所以。
而精緻女人則是浮起一個狐狸笑容,站起身,輕聲道:“話我帶到了,你們四位好自爲之吧。”
說完,她就走了,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種滿是油膩的地方呆着。
李宇劍等這個女人消失不見了,才撓頭問道:“你們剛纔爲啥都對着我嘆氣啊?”
“你個大嘴巴!你以爲黎叔真的知道是我們乾的?!腦袋讓驢給踢了!”薛頂瞪着他罵道。
“草!什麼跟什麼啊?綠衣那娘們不是說黎叔知道是咱乾的嗎?”李宇劍一臉無辜道。
“唉,黎叔確實是知道了。”潘志勇輕輕嘆息道。
“八爺,你聽聽!媽b,你腦袋才讓驢給踢了。哎,鬍鬚勇,誰告訴黎叔的?”李宇劍問道。
潘志勇、薛頂和李雨岑再一次相視一眼,分別端起一杯啤酒潑向李宇劍,異口同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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