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中無日月,天時變化又不甚明顯,難以估摸時日。
大約是午後時分,如墨玉山嶺般的巨大樹幹前,多了三名來客。爲首之人,是個清秀的白麪小生,穿竹染灰袍,踏尋常布鞋,氣質淡雅,若再添上兩撇小鬍鬚,倒是像極了淡泊名利的私塾先生。
此人正是仙道陽池派的弟子周維,曾在黑白仙魔船上與李風揚有過一面之緣。他繞着樹幹邊緣而行,時而輕撫歲月年輪,時而觸摸分叉開來的枝椏,行罷一週,周維又走到樹幹的正中心,四里眺望,只見幾座參差不齊的破落小山,幾片低矮的灌木叢林……
周維皺起細而長的雙眉,輕語道:“不知爲何,此地始終讓我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二師兄亦有所感嗎?”周維話音未落,三人之中的青衣宮裝女子便接口道:“我覺得這裡潛藏着大凶險,不宜久留。”
“那我們快走啊!”三人之中,最後一人是名少年,作童子扮相,稚氣未脫,他帶着幾分不耐煩,說完就想先行。
青衣宮裝女子笑着攔下他,道:“別急,長臂猿王可非易與,我們遠不是它的對手,還是等大師姐來了,再從長計議吧。”
童子扮相的少年人頓時撅起嘴說道:“要不是找大師姐花費許多時光,我們也不會讓那大和尚搶了先,按照師傅教的法子,鎮靈域可是好闖的很哩,與兇獸打殺作比較,要輕鬆地多。”
青裳女子將童子拉到身旁,寬慰道:“仙道修行,講究清心淡性,你這性子,可得改上一改了。再者,萬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禪音寺的師兄既然先得了輪迴鏡的碎片,我們總不能強奪呀。”
童子聞言,又欲反駁,忽聽周維冷着臉喝問道:“小師弟,你可還記得,我陽池派的八字訓言?”
“禮、義、仁、智、信、忠、孝、廉,這八字,自我入門起,就是牢記於心的。”
“你話語之中,對大師姐頗有微詞,是爲無義;背後論人,又是無禮;不求索大險而只尋小難,則是不智;貪圖佛道師兄的輪迴鏡,又能稱無廉。八字訓言,已犯其四,你可知該如何處置!”
對於周維的喝問,童子卻是笑嘻嘻地作了一個長揖,道:“師弟知錯啦,全憑二師兄責罰便是。”
周維鐵青的面色稍顯緩和,頓了一頓,便說道:“暫且給你記下,如若再犯,定不輕饒!”
“嘻嘻,我就知道二師兄不捨得真當罰我。”童子露出一個大笑臉。
“是呀,門中弟子都稱二師兄是善行之人,是真正的修仙者呢。”青裳女子也說道,杏眸裡流露出幾分仰慕。
笑談之中,三人離開通天古樹的樹幹,他們顯然有着明確的目標,朝着大雪山的方向前進。
路途之上,周維自袖袍裡取出一個小巧的羅盤,伸手一抹,將天地靈氣灌注其中,羅盤便蕩起氤氳之色,浮現出四枚青色的光點,其中三枚光點聚在一起,剩下的那枚光點,距離也不遠。
童子湊上來,扯着周維的衣角,喜形於色道:“大師姐快趕上了,依照引輪盤所示推算,離我們不過三十里,很快就能匯合,到時候斬殺長臂猿王,便可得到一枚輪迴鏡的碎片,然後……”
他越說越興奮,周維卻是露出幾分憂色,他說道:“三千擇六,過於嚴苛,仙魔衛的考覈簡直泯滅人性,還望大師姐在路上,不要遇到阻撓纔好,不然以她的性子,只怕會耽擱許久。”
青裳女子也憂心忡忡地說道;“我擔心的是五鬼門,他們可能會橫加掣肘。”
童子聞言,頓時怒氣衝衝地接口道:“哼!五鬼門在平日裡做些醃臓勾當也就算了,此次可是四派同時接到的任務,難不成他們還想先來個窩裡鬥不成?”
“小師弟,你入門最晚,很多事都不瞭解,五鬼門與我們陽池派的恩怨,可是延夙了漫長的歲月,甚至都可以從第一代掌門講起……”青裳女子一邊說,一邊撫摸童子的頭,立時惹得童子不滿地大聲怪叫。
“仙鬼本就有別,兩派的修行之本都是背道而馳的,爭鬥在所難免,也談不上恩怨對錯,鬼道之修,大多乖戾,行爲處事難以揣度……”周維似有些許感慨,他收起引輪盤,說道:“走吧,我們先行一步,也好探探情況,做些初始的部署。”
青裳女子與童子皆應聲稱是。
三人看似不過信步而行,速度卻是極快的,半刻鐘後,兩邊的景貌突變,蒼翠的樹木叢林消失。刺骨的寒風忽地吹來,猛烈的暴風雪經久不息,狂風呼號,白雪紛飛,一大片連綿的大雪山矗立在前方的大地上。
然而,靠近中心處的雪峰卻是整個塌陷的,另一側的雪山上也有一個大窟窿,冰水仍在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升騰起的汽水還未完全消散。
“不久之前,這裡發生過大戰!”周維凝望前方,篤定地說道,同時他又皺起了眉頭。
“好慘烈的景象,戰鬥之人的實力遠勝過我們!”青裳女子目瞪口呆,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她指向那座完全崩塌的雪峰,說道:“看,那兒有些不明物,好像是,棺槨!”
童子則完全處於呆滯狀態了,半晌之後,三人不約而同地反映過來,想道:“難道在此地的輪迴之境碎片,也已經被人奪走了?”
“我們快去看看!”童子是少年性子,隨性而爲,他第一個等不住,叫嚷着就想要攀爬雪山。
周維急忙攔住他,沉着臉說道:“別衝動,再觀望一番,也許對戰雙方,還未離去呢,我們貿然出現,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正說着,忽然聽到青裳女子的喊聲:“呀,那裡有個人!”
周維順着青裳女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雪山的山腳下,昏迷着一個渾身破破爛爛的人,看那身影,依稀可以分別出來,是名消瘦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