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李風揚剛邁步走進閣樓,還未來得及站穩,他身後的大門便自動關上了。他目光微凝,倒也不以爲意,若是心存諸多顧慮,那李風揚也就不再是李風揚了,他更不會在接了繡球後,大大咧咧地出現於此地。
舉目四顧,煙火閣內的佈局與李風揚所思所想,卻是相差甚大。閣內並無一般風月場所的奢靡之貌,氤氳之氣,反而只擺了寥寥幾張桌椅茶几,顯得空蕩蕩的,還帶着幾分悽清寂寥。
閣中無人,李風揚在底樓轉悠了一圈後,便摸着下巴,沿着內製的環形樓梯,拾階而上。
“鏗!”的一聲,當他走到二樓的時候,忽有一柄金光閃閃的利劍直刺而來。李風揚卻是面不改色,伸出一指,手指上閃爍起比之更濃烈十倍的金光,一指劃落,將利劍劈成兩半。
金色的利劍化爲一堆粉塵散去,李風揚朗聲喝問:“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半晌,無人應答,唯有嫋嫋琴音,自頂樓間隙傳來。琴聲清幽婉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彷彿是一名深閨少女,在沉吟,在嘆息。
李風揚繼續向上攀登,到達三樓時,迎面撞來一根巨柱,被他徑直劈開。四樓的石球同樣被他轟地粉碎。而五樓和六樓的冰火兩重天,則更是被李風揚完全無視,如閒庭散步,悠哉悠哉地闖了過去。
“這座煙火閣,果然暗含陣法,非同尋常,我得小心些!”李風揚心道,在縈繞的琴音中,他目光如炬,一步三階,快要走到頂樓了。
“呼呼!”就在這時,一道朦朧的白霧無風自起,直撲李風揚面門,他只覺一陣頭重腳輕,雙眼模糊,天旋地轉之中,彷彿時光都倒流了,李風揚驀然發現自己還站在煙火閣的底樓,身後的大門正徐徐關閉。
“難道剛剛經歷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李風揚一愣,隨即嘈雜的喧鬧聲爭先恐後地涌入雙耳。
煙火閣內,盡是喧囂,紅燈綠火間,重重綽綽的人影交織纏繞,數不盡的男女,在放肆地嬉戲歡鬧。一個如火般的身影,正環繞着衆人翩翩起舞,舞步曼妙,似是一片落葉在空中搖曳,又像是萬般叢裡一束花,隨風扭動纖柔的腰肢,若有若無的笑容盪漾在面容上,女子的目光卻是清冷無比,宛若一灘死水般沉寂。
幾名衣不蔽體,纏繞着濃郁香風的女子“咯咯”亂笑着撲來,李風揚的神色卻是極爲平靜,他的雙眸綻放出萬花筒般的彩光,破幽!
“砰!”李風揚伸手一揮,眼前的一切如鏡子般破碎,白霧淡去,李風揚縱身一躍,已是來到頂樓之上。
一卷珠簾輕搖,頂樓的佈置十分典雅,像極了女子閨房。
一張木製的梳妝檯,伴着一面一人多高的銅鏡,暗色的小圓桌上擺着一盞青花茶壺,三隻青瓷茶碗,則是倒扣在旁,這是珠簾外的陳設。透過珠簾向裡望去,依稀可以見到那柔軟的大牀上,正坐着一道火紅的婀娜身姿,鏤空的雕花窗柩中射入點點斑駁細碎的陽光,照在女子的面容上,卻是看不清她的模樣。
女子低着頭,在輕唱,在撫琴。
琴聲叮咚,初時還帶着幾分歡喜,頃刻之間便又帶上幾分悽楚,這份淒涼悲楚之意愈演愈烈,使得整座頂樓都籠罩在濃濃的哀愁中。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天暖心難棲息,舉杯環顧,把盞獨飲,三杯淡酒,伴晚來風急。昨日昔日,今夕何夕,我識你識?”紅裳幽幽長嘆。
“詞與音合,好高深的琴藝!”李風揚面色肅然,他端坐下來,解開布包,將四崩琴置於身前,雙手已然觸及琴絃。
樓中愁意漸濃,淒涼的琴聲兜兜轉轉,飄飄蕩蕩,竟是幻化出一名消瘦的女子,她披散着長髮,遮掩住面部,隨着琴聲,一步步走向李風揚。
“唉!”一聲哀嘆,直上心頭。李風揚徒然一滯,消瘦女子已然走到他的面前,兩者相聚不過半米。
凌亂的長髮無風自動,齊齊豎起,女子竟是有着一張猙獰的鬼臉,青色的面容,猩紅的眼,延伸在外的尖牙裡,裹着長長的舌頭,她直勾勾地瞪着李風揚,伸出白骨模樣的手,直掐他的脖頸。
“咚!”便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琴音,迴盪開來,如風呼,似雷吼,霎時就沖淡了頂樓裡濃郁至極的哀傷悲愁。
李風揚閉目撥絃,奏起一曲《風雷引》,女鬼的面容猛地呆滯,枯瘦的手掌,停在李風揚的脖頸處,一動也不能動。
李風揚繼續彈奏,琴音鏗鏘,他採用《陽光三疊》的指法,一疊高過一疊,一聲更勝一聲。
風雷引,狂風呼嘯,吹散鬼魅,繼而奔雷四行,凝神定心,濃郁的哀愁被洗刷地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風后平靜,雷後緘默,雨後清明!
自李風揚奏響《風雷引》後,珠簾裡的紅裳就按住了琴絃,不再撫琴。李風揚完全沉浸在琴聲中,直到一曲奏罷,他才睜開眼來,只覺整個身心都被洗滌了一番。
李風揚擡頭望去,兩人相對而坐,隔着白玉珠簾對視,不由自主地,李風揚再次升起濃郁的熟悉感,他能夠肯定,這紅裳絕對是一位熟人!
“你究竟是誰?”李風揚沉聲問道。
紅裳並未作答,她清冷的目光漸漸地變得熾熱起來,如一朵火紅的鮮花綻放在黑夜裡,她起身,一步步走來,直走到珠簾前。
李風揚始終牢牢注視着紅裳的一舉一動,待得珠簾掀起,他急忙凝目望去,但映入眼眸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連帶着那股熟悉感,也驀地消散。
紅裳微微低頭,兩腮帶霞,面露羞意,長長的睫毛抖動,她目含秋波,施了一禮後,打量着李風揚,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公子萬安,從今往後,奴家紅裳,便是公子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