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墜落古井的那一刻,李風揚清醒過來,揪住他緊緊不放的森白骨爪如幻影般消失,與他所見截然不同的是,井底竟沒有一滴水,但是非常幽深,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
井壁由窄漸寬,深沉的黑色吞沒一切,李風揚瞪大眼睛,他感受到自己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卻聽不到風聲。
“砰!”許久之後,後背才與大地碰觸,意料之中的疼痛感並未傳來,身下反而是軟綿綿的,李風揚伸手朝後一摸,只覺指尖的觸感溫熱而黏稠。
這種感覺十分古怪,令李風揚的汗毛都豎立,他猛地跳起來,才發現自己竟是墜落在一條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河中央。
放眼望去,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數不盡的屍體堆積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型亂葬崗。暗紅的血液匯聚,如江河般流淌在大地之上。
這就是井底的世界嗎?無盡的殺戮過後,死寂一片!
周維、姜倪兒、韓央則摔在河岸邊,三人先後起身,已然恢復神智,卻被眼前景象震懾。
“啊!”唯一的女子姜倪兒大聲尖叫,半截腐爛的手掌從她胸口掉出來,落到地上,竟仍在蠕動,乾枯的手指划着黑土。
青色宮裝上沾染渾黃的膿液,姜倪兒花容失色,情難自禁地撲入周維懷中啜泣,她顯然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迷陣內的一切皆爲假象,越是害怕便越沉淪其中。師妹,安心些,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周維輕撫着姜倪兒的玉背,說道。
柔聲寬慰了許久,姜倪兒才得以好轉,她的眼眸略微紅腫,雙頰泛着韻色。
周維冷靜地觀察四周,說道:“葬天葬地葬人,以人毀地,以地埋天,看來我們是陷入鬼道三葬門中了。”
“那可有破解之法?”李風揚問道。
周維搖頭道:“暫時沒有。三葬門雖屈居八門之末,但論詭秘,不輸於首位的羅生門。我之所以敢下定論,是因爲曾在古籍中看到過寥寥幾句對三葬門的描述,與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景比較吻合。”
“冒昧地問一下,周兄,你們在井中看到的是什麼?”李風揚摸着下巴,他隱隱覺得這或許會是破局的關鍵所在,而他所見的卻只是一彎清水,無法從中得到線索。
然而,此言一出,陽池派的三名弟子不約而同地身子一僵。姜倪兒的臉色變得煞白,韓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隱晦的冷芒,周維深深地注視着李風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氣氛忽然沉悶,四人相對而視,卻是無人再言語。
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殺伐氣息,血河凝結了大半,褐色的血液不知疲倦地流淌其中,巨型亂葬崗裡,時不時地有殘碎的屍體滾動。
最終,還是李風揚聳了聳肩,率先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吧,找找哪裡有出路。”
他們遠離了血河,沿着亂葬崗的邊緣行走。這座亂葬崗實在太大了,入目所見,是密密麻麻的屍體,成千上萬,望不到盡頭。
然而空氣裡雖然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特殊氣味,卻並不是刺鼻的屍臭,李風揚四人刻意地避開屍體,直視前方,隱隱約約間,他們看到在距離亂葬崗不遠的地方,有一間小屋。
“過去看看。”周維沉聲道。
走近了些,他們才發現那不是小屋,而是一座簡陋的墳墓,形似土包。在墓前有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一條柺杖,顫顫巍巍地,不知在做些什麼。
“吃吧,多吃些,才能快快長大……”
李風揚豎起耳朵,聽到老人如同夢囈般的低語,他眯着眼,上前幾步,定睛望去,頓時駭然失色。
老人鼓起的衣兜裡,竟是放着一截又一截的殘肢斷臂,有的鮮血淋漓,還冒着熱氣,也有不少是乾癟了的。他取出幾塊破碎的肢體,拋到地上,伴隨着森然的話語:“乖娃娃們,快吃,吃飽了才能…桀桀……”
在老人身前的地面上,長着三株詭異的花朵,有半人高,花莖綠油油的,花瓣如臉盆大小,紅得透紫。這三株鬼花,竟是活物,在啃食着血肉,時不時地吐出一些被吸乾骨髓的骨頭渣子,吃得異常歡快。
“咔擦,咔擦……”
老人很快就拋光了殘肢,鬼花卻還意猶未盡,拍打着莖葉,甚至還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老人擺了擺手,沙啞地說道:“今日沒有了,明兒個我再從死人身上掰些下來,你們想換換口味,新鮮的肝臟好不好?”
他說完,咧開嘴,像是在笑,然後轉過身子,拄着柺杖,一步一晃着慢悠悠地向墳墓走去。
“砰!”老人才走出兩米,位於右側的鬼花忽然撲過去,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兩片寬大的綠葉如手掌般按住老人的頭顱,將是拖破麻袋般,將他拖了回來。
另外兩朵鬼花不約而同地甩出兩根藤蔓,捆住老人的左臂與右腿,用力拉扯。
“啊,你們……想做什麼?”老人無力地叱問。下一刻,血光迸濺,他的身體被扯成三半,一隻斷掌帶着柺杖飛出,落在亂葬崗中,如同掉進水潭的石塊,附近的屍體紛紛晃動。
“咔擦,咔擦……”
“好好吃哦,很早以前就想吃了呢。”
墳墓前,眨眼之間,老人的身軀就被分食地一乾二淨,三株鬼花人性化地抹了抹嘴,抽出根莖,它們竟然能在地面上直立行走,它們走地極慢,如嬰孩蹣跚學步。
寬大的葉片像是畸形的手臂,三株鬼花緊挨着互相攙扶,與老人之前那般,搖搖晃晃地走向墳墓。
墓穴是開着的,裡邊沒有棺槨,漆黑一片,三株鬼花在即將邁入的時候,忽地轉過來,齊刷刷地望向李風揚他們所在的方位。
臉盤大小的花瓣上,是三張一模一樣的恐怖鬼臉,蒼白的面,乾涸的血,被挖出眼珠子的眼窩深處映着幽幽寒光。鬼臉咧開嘴,似是在笑,露出一口森冷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