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安德爾侯爵的委託,說白了,就是讓自由之翼傭兵團客串一下路匪強盜,劫殺坦尼亞斯軍隊的軍糧輜重。侯爵府提供情報,傭兵團則可以獲得他們所有的繳獲。
“諸位也可以加入到侯爵的軍隊中,只是掛個名。那樣的話侯爵大人將負責諸位的後勤保障,而諸位只需將劫掠所得的一半交給侯爵府便是。”彼得補充道,“當然,這一切就看諸位的意向了。”
“一半?”喬尼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覺得這條件我們會答應嗎?”
“確實苛刻了點。但目前執行類似任務的都是侯爵大人的軍隊,對於他們而言算是憑空多出了一半的戰利品。”彼得笑了笑, “但加入侯爵大人的軍隊之後,您和您的部下將有可能被封爲騎士。若是將來攢下軍功,封爲男爵賜予一座村莊作爲采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是在招攬我嗎?”喬尼笑着,回過頭瞪了突然興奮起來的奧芬巴赫一眼,復又看向彼得,“希望我帶着傭兵團投入他的名下嗎?”
“沒錯,您可以這樣理解。”彼得還是一臉微笑,“坦尼亞斯入寇以來,侯爵大人一直爲手中沒有足夠的軍隊而苦惱。您這一次帶回了八十多位受難的村民,自己的手下卻一點也沒有受傷,這讓侯爵大人十分欣賞。您敬請放心,您與您的手下將可以保持自己的信仰。帝國從來不會干涉人民的信仰自由。”
你們是沒法干涉吧?喬尼心中嗤了一聲,臉上卻依舊帶着客氣的笑容:“多謝侯爵大人的好意,但我們目前還沒有穩定下來的打算。我和我的朋友們都是野慣了的人,也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指揮,所以只能抱歉了。“
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但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只要是我們可以幫忙的,一定會盡全力去做的。”
“這樣的話……好吧,請原諒我的唐突。”彼得有些遺憾,但並沒有完全表露在臉上,“請休息吧,我稍後會將敵軍糧倉的位置通報給諸位的。如果有哪位士兵想要進城的話,可以卸下武器去城門口找我,我會安排的。”
說完,彼得點點頭,告退而去。
“喬尼!你爲什麼不答應他呢?”奧芬巴赫等彼得走遠,頗爲不滿地問,“成爲一名貴族啊!”
“成爲貴族多半是真的。”喬尼看着奧芬巴赫,“但你想過沒有,一旦成爲那名侯爵的附庸,我們就必須盡一名附庸的義務。如果他派我們去攻城呢?如果他總是把我們往危險的地方送呢?如果他說要調走我們其中的幾隊士兵去別的地方協防呢?”
奧芬巴赫不傻,所以他立刻便回過味來。
“這些士兵都是爲奧賽丁做出過貢獻的人,我不能讓他們爲了別人的戰爭而出現無謂的損失。”喬尼繼續說道,“即使是殺白袍,也得是我們自己殺。記住,奧芬,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有幸受封成爲維爾薩的貴族,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但是,誓言……”奧芬巴赫想到了那名沒有響應皇帝號召的貴族,皺了皺眉頭。
“你有義務出兵,但沒有義務送死。”喬尼凝視着正在營地裡清洗衣甲,保養武器的士兵們,嘆道,“如果你只是一個小人物,再悲壯的犧牲也不會有人注意。”
小人物的犧牲只會在某些特定的場合得到重視,甚至是積極的宣傳。當喬尼站在查爾斯城外感慨的時候,戴瑞尼斯的牧師已經決定將那五十名死得無比悽慘的晨曦軍的屍體好好利用起來。
血腥的戰場並未得到清晰,碎屍與肚腸散落在遍地的血泊之中,鋪出一條通往森林的道路。有意志稍稍薄弱一些的神殿軍當場就吐了出來,但隨即便強忍住噁心,跪倒在地上祈禱,祈求唯一真神戴瑞尼斯寬恕他的膽怯。
越來越多的增援軍隊朝着這片戰場開來。有的是晨曦軍,有的是神殿軍。令人作嘔的戰場被封存了起來,牧師們制止了軍隊清理現場的行動。當夜幕降臨,從塔布裡城的方向馳來六匹駿馬。塔布裡城的主教親自來了,前來查看這魔鬼犯下的罪孽。
“這是來自地獄最深處的魔鬼犯下的罪孽!”年邁的主教指着嘉蘭的傑作顫抖着說,“只有那不存在於人世間的邪惡魔物,纔會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屠殺我們勇敢的戰士!”
於是宣傳的基調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支悲劇的晨曦軍巡邏隊出名了。他們曾經用他們單薄的肉體和頑強的意志阻擋在自由之翼傭兵團的面前,長槍如林。他們也曾在奧賽丁的巨劍戰士的衝擊下努力維持着陣型,做到了這一連不少坦尼亞斯世俗軍隊都沒能做到的驚人壯舉。
現在,他們出名了。
以一支被魔鬼虐殺的軍隊而聞名於整個坦尼亞斯佔領區。他們的勇氣、信仰與堅強的意志都被略過不提,流傳在世間的只有一支被魔鬼屠殺的可悲的軍隊。
他們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
“您的孩子在於魔鬼的戰鬥中犧牲了。”死者的家屬——如果有的話——只得到了這樣的消息,“我們已經用得自太陽的聖火爲他們淨化,請節哀。他們會在真神那裡獲得永恆的安寧的。”
所謂聖火,其實就是經由牧師們的手點燃的火把。
他們連屍體都沒能留下來。
回到喬尼的視角。當一切都安頓好,士兵們也將自己收拾乾淨之後,維特從露天酒店那裡跑了過來,一見喬尼就是誇張的大喊:“你們竟然帶回來那麼多人!”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遠遠投射而來的……看不清內容的目光。
隔了那麼遠,連艾絲翠兒都望不見那些路人的表情。
根據維特打探來的情報,喬尼覺得自己還真是做的有些過於出彩了。一直以來,解救村民的任務都是傭兵們都樂於去做的。五個銀幣一個人,這個價位確實有些高了。但一般的傭兵不過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深入敵後,然後趁着受難的村民被驅趕着在地裡幹活時跳出來殺死看押的村民,然後抓起要解救的人迅速逃跑。
隨着坦尼亞斯方面的防護越來越嚴,這種小生意也越發難做。邊境附近的村莊都加派了守備的兵力,田間地頭也佈置了專門的士兵進行看管。若是有攜帶兵器的陌生人出現,立刻就會有人報警。
不是誰都能從森林的深處繞行的。而敢於獨自踏足森林深處的傭兵,又不屑於完成這種小任務。
“我聽說那些實力強大的傭兵都被這裡的侯爵或者客居的伯爵們招攬過去了,待遇十分優厚。”維特介紹道,“一個信仰森林之神的傭兵團甚至被整個編入了安德爾侯爵的衛隊。據說他們現在已經得到了侯爵的支持,可以在城裡建立自己的教堂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喬尼。
“我還是維持我的看法。”喬尼不爲所動,“我們不是單獨的個人,也不是爲了傳教可以付出一切的狂信者。對,我是個牧師,但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
維特有些茫然地看着喬尼,不知道他究竟在堅持什麼看法。他搖搖頭,接着說道:“我在露天的酒店裡聽說了很多關於坦尼亞斯人的消息,不過有用的不多。對了,你們這次沒有遇到他們的騎兵吧?聽說現在每個城堡裡都會配備十名輕騎兵,穿的是皮甲,馬匹據說也不怎麼好,但騎術都不錯。有個傢伙的同伴就是被輕騎兵殺死的,他爬在一顆樹上才撿了一條命。”
輕騎兵?喬尼皺了皺眉頭。騎兵是他最不想遇到的敵人,無論是輕騎兵還是重騎兵。當馬匹高速衝來,即便是手持長槍,也難免會有傷亡。更何況自己的隊伍還沒有長槍。
“輕騎兵?”奧芬巴赫皺緊了眉頭,“他們用的是什麼武器?”
“長槍,彎刀,還有標槍。”維特回答,“那個傢伙是這麼說的。也有人說是用弓的,不過那傢伙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逃了。”
“長槍,彎刀,標槍,皮甲,無甲的戰馬。”奧芬巴赫嘴裡嘖嘖了兩聲,搖搖頭,“到底是產馬的地方,學的那麼快。”
“學什麼?”喬尼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奧芬巴赫搖搖頭,看着維特,“每個城堡十名輕騎兵?那我們今天怎麼沒看到?”
“十名騎兵要對付一百名精銳的步兵,他們也顧惜自己的生命吧。”達芙妮道,“我好奇的是,坦尼亞斯哪兒來那麼多騎兵?南維爾薩的城堡可不少。我父親講起當年的戰事,坦尼亞斯雖然有很多重甲騎士,但主力還是步兵啊!”
“人家馬多,想擴軍就能擴軍,何況用的還不是好馬。”奧芬巴赫撇撇嘴,“好的馬場都讓那羣白袍子給佔了,我父親想練兵還得從別國買馬。”
喬尼咳嗽了一下:“跑題了,剛纔我們說到哪裡?哦,輕騎兵。遇上輕騎兵的話,我們該怎麼辦?”
“盾牌擋好就行了。”奧芬巴赫愣了愣,“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沒有和你說過嗎?輕騎兵要是敢正面衝入巨劍戰士的隊形,那就是找死啊!”
“哦……他只和我說了一些野蠻人的事情。”喬尼有些羞愧,“好了,讓士兵們都散了吧。有想進城的到這裡集合。”
於是自由之翼傭兵團全員集合,一個都沒有落下。
這一夜,查爾斯城的酒館生意火爆。居民們雖然對於傭兵懷着隱約的敵意,但好在他們並沒有將敵意表現出來。沒有假裝勇敢的小孩子拿石頭投擲這些看起來不會還手的傭兵,也沒有在上一次騷亂中受到損失的居民前來轉嫁怒火。
雖然喬尼發現周圍有查爾斯城的衛兵在巡邏徘徊,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喬尼在安排好了手下的娛樂活動之後便問酒館的老闆要了一間客房,聚起了艾絲翠兒,奧芬巴赫等傭兵團的核心成員,開起了戰前軍事會議。
當然,美酒烤肉是不能少的。
“這是坦尼亞斯人的糧倉的位置。”隨着喬尼一起進城的彼得坐在喬尼對面,手指着羊皮紙地圖上的一個紅點解說道,“每天都會有大約四五支車隊從這裡出發,沿着大路往東邊走。”
“直接運到前線去?”喬尼問。
“不,在東邊還有一個糧倉。不過因爲靠近前線的關係,那個糧倉的守衛非常嚴格,而且護送糧食的軍隊也十分精銳。”
喬尼點點頭,仔細地看着眼前的地圖。這張比例尺嚴重錯誤的地圖在道路和城堡的細節上做的還是很不錯的,據說可以信任。那座標註爲蘇諾堡的糧倉位於坦尼亞斯佔領區的腹地,在查爾斯城的西邊很遠。如果城堡與道路的比例尺真的正確的話,從這裡出發大約要走三四天才能到達目的地。
“你們是怎麼發現的?”奧芬巴赫問。
“先是有傭兵回來報告說路上有很多車隊,每天都會過去好幾隊。然後侯爵大人派出手下的騎士前去偵察,這才瞭解了詳細情況。”彼得解釋道,“諸位可以看一下地圖,運輸車隊一般都是走這條線路……”
他指了指那條紅色的細線:“經由安塞堡,維基堡,卡拉米亞城,塔布裡城……再往西邊就沒機會了,坦尼亞斯在東線的情況似乎有些糟糕,他們的軍隊都囤積在東線附近。塔布裡城往西的區域,坦尼亞斯人的騎兵將會快速地增援。而塔布裡城本身就是一座集結重兵的堡壘。”
“說到塔布裡城。”喬尼擡頭,“它的城牆改造過了沒有?”
彼得微微有些吃驚。
“我在塔布裡城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喬尼解釋道,然後追問,“改造過了沒有?”
“原來是這樣。塔布裡城的城牆在坦尼亞斯人進犯之前就開始改造了,當時還在我們這裡引起過一場轟動。”彼得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完工的那一天大約是戴拉斯伯爵倒戈的半個月之前。那真是一座壯觀的城池!如果這城牆早些改造的話,那野狼傭兵團的人就不可能帶着老賴齊斯伯爵的軍隊將塔布裡城攻陷了!”
艾絲翠兒在一旁聽着,面色陰沉似水。
“說起來,野狼傭兵團最後怎麼樣了?”喬尼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你不知道?”彼得愣了一下,然後抱歉的笑笑,“請原諒我的失禮,因爲那個傭兵團的結局實在是太出名了。他們的首領被燒死在塔布裡城的城主府門口,那天進城的主力被太陽神教會的聖武士給斬殺乾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對野狼傭兵團的通緝任務都貼滿了整個南方,經常有被發現的野狼餘孽被吊死在城堡的門口。因爲那一次的事情,南方的戰爭傭兵團一度都接不到生意,路面上的匪盜多了不少。”
“不,這一切都是太陽神教會的陰謀!”艾絲翠兒冷冷地說道,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意,“這一切都是他們安排好的,目的就是爲了控制兩座城市!”
喬尼看了艾絲翠兒一眼,點點頭,復又看向彼得。
“這,這……”彼得張着嘴巴,但卻說不出話來。許久,他才鎮定下來,搖了搖頭:“侯爵大人也曾經這麼猜測過,但因爲沒有證據……”
“這還需要什麼證據嗎?”艾絲翠兒雙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如果不是他們計劃好的,爲什麼太陽神教會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完全控制住了兩座城市?爲什麼連塔布裡城的騎士們都會被全部殺死?難道還有其他解釋嗎?”
“您說的是,您說的是。”彼得賠笑着,“但是……”
“好了。”喬尼攔住了彼得,另一隻手拽了拽艾絲翠兒的衣角,“少說兩句吧,繼續看地圖。”
這種事情,爭執是最沒有意義的。
“我們對地形不是很熟悉。這條運輸道路靠近森林嗎?”喬尼穩了穩心神,開口問道。
地圖上確實有幾處是貼着森林的,但喬尼並不敢把希望完全放在地圖上。
“有的。”彼得沉吟了一下,手指指上地圖,“維基堡到卡拉米亞堡這一段是從兩片森林中傳過去的。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找個當地的士兵問問具體的情況。”
“那樣的話最好。”喬尼點點頭,“請將他叫來吧。”
“好的,請稍等。”彼得笑了笑,“我剛剛想起來,陪同你們進城的士兵裡就有一位來自維基堡附近村莊的小夥子。”
那個小夥子很快就被叫了進來。面對一羣據說從坦尼亞斯佔領區帶回了近百個難民的傭兵,這個名叫保爾的青年顯得很侷促。
“我,我家是住在,住在維基堡下轄的,的,的一個小村子裡……”他結結巴巴地自我介紹。
“不要緊張,年輕人。”喬尼寬慰道,“慢慢說,不要着急。”
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向喬尼,似笑非笑。
這時喬尼纔想起,自己的生理年齡也不過十七八歲而已。
“咳,慢慢講,我們也是普通人。”喬尼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將這頁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