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家族在奧賽丁並不出名,他們甚至不是奧賽丁的國民。但這個歷史悠久的家族確確實實在奧賽丁站住了腳跟,並且繁衍生息。
作爲前維爾薩帝國的首席大法師,座下的第三個弟子,座下的大弟子收錄的一個魔法學徒,艾扎克.默多克幸運地躲過了諸神之戰那漫長而殘酷的戰鬥。魔法學徒在施法中的不穩定往往會導致一場局部的爆炸或者法術的實效——這對戰爭一點好處都沒有。而且,法師塔也是需要人來看守的。
不過戰爭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潛在的參與者,尤其是法師。首席大法師的法師塔在一次戰役中被搗毀,即使是密佈的結界和預置的防護法術也無法阻止一支爲神而戰的軍隊。當高塔在攻城器械的轟擊中緩緩倒下時,與自己的一些師兄弟一樣,艾扎克.默多克已經逃的很遠了。他回望着緩緩倒塌的高塔,眼角流出一滴晶瑩的淚水……
這是他在回憶錄中的話,真假莫辯。
在亂世中艱難求生,艾扎克終於等到了戰爭結束的那一天。他回到了法師塔的廢墟,避開依舊在起着作用的法術陷阱,找到了一些來自他的老師和他老師的老師的遺物。遺物並不十分強大,強大的遺物都被毀滅者和不要命的拾荒者們蒐羅一空,並最終毀滅在了戰場上,或是藏在家中的地窖裡,甚至帶進了墳墓裡。
艾扎克得到的,是幾本法術書。按照他剛剛開始修習魔法時的眼光,上面記載的只是中階的魔法,任何一個被尊稱爲“法師先生”的人都會釋放的那種。
不過那是老眼光了。那些“法師先生”基本上都死在了關乎信仰的戰爭之中。
“這是一個屬於魔法學徒的時代,這是一個小人物創造大歷史的時代!“
同樣出自艾扎克的回憶錄。這本用最精緻的羊皮紙作爲書頁,用秘銀作爲外殼,用金子寫就書名與作者的漂亮的書籍,此時正被一名十三四歲模樣的小孩子捧在手上。
“父親。”小孩子擡起頭,對面前一位穿着黑色長袍的中年人說道,“家裡就沒別的書可看了嗎?”
那中年人眉頭一皺:“安迪!注意你所說的話!你手上拿的,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寶貴財富,是偉大的艾扎克先祖結合自己人生經歷寫出的不朽篇章!每一個默多克家族的人,都必須研習他的精神,然後帶着這種可敬的精神,帶進無盡的魔法研究中去!”
“是,父親,我知道了。”小傢伙拼命點頭,“艾扎克.默多克是最偉大的法師,他從毀滅的文明中拯救了魔法的記載,讓這種神奇的技術不至於失傳。”
“這纔像話。”
“但是把這段話寫進自傳,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你……算了,不管你了。”中年人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記住,不準議論艾扎克先祖!”
“是……”安迪低下腦袋,隨即擡起,“但是,就沒有別的書可看嗎?”
“大陸歷史,你不看嗎?”
“前後矛盾,莫名其妙的地方太多了,沒意思。還不如吟遊詩人……”說道這裡,安迪頓時住了嘴。
“吟遊詩人?!”中年人一步邁到了安迪面前,“你又偷偷溜出去了?”
“沒有!”小傢伙一臉無辜,“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中年人懷疑地盯着安迪,安迪則撲閃着純潔的眼睛與自己的父親對視。
“能成爲法師的都不笨,你不要以爲自己這次過關了。”中年人撂下了話,“從今天開始,你別想再溜出去了。”
說完,哼了一聲,轉身出門,留下安迪一個人在書房裡發呆。
“呼,再聰明你也沒能確定我在撒謊。”見父親走出房門,安迪解除了發呆的表情,代之以一臉輕鬆和嘲笑。
他起身在書房裡走了兩步,來到窗前,眺望遠方。
“別想再溜出去?”小傢伙嘿嘿一笑,“這句話我從小聽到大的。”
他的眼睛裡,是對外邊世界的嚮往。
冰凍荒原上,第一軍中軍所在。
“築城,招納野蠻人?”伊威達.海因裡希看着手中的文件,皺了皺眉頭。
“招納野蠻人?”帥帳內的千夫長們俱是一驚,眼睛瞪大,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軍長。
“王都的命令。”伊威達衝着下面抖了抖手上的羊皮紙,“滅絕一切反抗我們的部落,接納一切願意皈依奧丁的野蠻人。讓他們在邊境外築城,然後定居在新城周圍。”
“野蠻人皈依奧丁?”一個千夫長嗤了一聲,“那麼多年殺來殺去,他們能放下嗎?”
另一名千夫長卻是搖了搖頭:“或許可行,奧賽丁確實有野蠻人歸化的例子。”
“那只是個別人。”第三名千夫長提出反對意見,“但這次顯然是讓我們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收編,這可不是一回事。”
你一言我一語,帥帳內的十二個千夫長議論紛紛。
“行了,都停下吧。”伊威達止住了手下的討論,“這樣亂糟糟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千夫長們本來也只不過想發泄出自己的觀點而已,聞聽此言,頓時安靜了下來。
“王都的命令是一定要執行的,我們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把這個任務完成地漂亮。”伊威達定下了討論的基調,“你們說說吧。”
作戰會議進行的同時,在另一頂帳篷中,奧丁聖殿的隨軍牧師也在開會。
“奧丁的信徒們。”黑袍的主教握着一卷羊皮卷,舉在胸口,“聖殿的指令到了。”
底下的牧師雙手相握,抵在下顎,低頭禱告:“奧丁護佑奧賽丁人,爲了自由。”
主教展開手中的紙卷,掃了一眼,朗聲唸到:“諸位奧丁在人間的使者,奧賽丁需要你們。你們必須遵從軍事主官的命令,並將奧丁的意志播撒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此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讓那些迷途的野蠻人拜服於文明之下,聽從奧丁的教誨。一切爲了自由。”
“自由。”
隨後就是一陣小小的混亂。
“安靜!”主教喝道。
衆人全都住口,看向主教。
但主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實話,他本人對這個指示也很不解。看這個意思,是要讓野蠻人皈依奧丁。但事情有那麼輕鬆嗎?不是在百多年前就放棄這種努力了麼?
“我們要做的,就是遵從聖殿的指示。”主教這麼說着,突然想起了一些可能,“配合軍隊的威勢,未嘗不能將奧丁的教義傳播開來。”
“就像坦尼亞斯的那羣白衣惡魔一樣嗎?主教大人?”一名大膽的牧師提問。
主教搖了搖頭:“自然不是。我們主要是爲了復仇,而不是傳播教義,這和太陽神的牧師不同。我們不必去強求野蠻人改宗奧丁,我們只是順便接受那些願意歸附的部落而已。”
“這……”那牧師還想爭辯,但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便也住了口。
“好了,各位回到自己負責的軍隊那裡繼續工作吧。我想,這兩天就該啓程了。”
帥帳內,討論已經結束了。
“傳令兵!”伊威達喚來身邊的士兵,“去告訴蓋伊主教,我們明天出發。”
他又對着手下的千夫長們說道:“你們把自己手下的輕騎都撒出去,彼此之間協調一下,別一個區域有四五個千人隊的斥候。斥候幾人一組你們自己決定,但要保證安全——我們的敵人有弩。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都要彙報到我這裡來,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捶胸平舉,異口同聲。
“去吧。”
第一軍大部開拔之後,北方軍志願軍正好到達了邊境。
在已經清掃乾淨的空地上站了一會兒,各個千人隊得到了分散開來,紮營休息的命令。
按着自己長官的指示,這些新兵們將從新兵營一路帶來的帳篷打開,在原地支了起來。
“喬尼,都扎帳篷了,難道我們就守在邊境上?”威廉湊到喬尼身邊,問道。
喬尼指揮着自己手下把從輜重車上領來的帳篷打開,頭也不回地答道:“誰知道呢,按着命令做就是了。那麼多天也沒聽說有什麼軍報,估計敵人離邊境很遠吧,我們就算出擊也撈不到仗打。”
“早知道就不來了。”威廉從背後把巨劍取下,抱在懷裡,坐在一旁的木堆上感嘆,“想不到沒仗可打。”
“以後可能會有呢。”喬尼轉過身子,面對着威廉,“你別想乘機偷懶,站起來,過來幫忙。”
“被識破了啊。”威廉悻悻地起身,“你們幾個人能行的,幹嗎還要多我一個呢?”
“五個人能幹的,四個人也行;四個人能幹的,三個人也可以,三個人能幹的……吶,你再多嘴我們就得合情合理地讓你一個人把帳篷搭起來了。”喬尼嘿嘿冷笑。
聞聽此言,正在抖帳篷布料的幾人都擡頭看着威廉,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要我做什麼?”威廉往手心淬了兩口唾沫,“我這人一項勤勞的,說吧,要我做什麼?”
作爲一個戰時的物資中轉站,一間簡陋的木屋已經被留守的千人隊緊急搭建了起來。此時,志願軍的長官們正在木屋裡與留守的千夫長進行會談。
“我們就守在這裡嗎?”志願軍的軍長有點激動地吼道,“帶着將近一萬的志願兵,像傻子一樣守在奧賽丁的大門口?爲了什麼?防止北方的冷風吹進奧賽丁的國土嗎?”
“軍長閣下,不要激動,不要激動。”留守的千夫長陪笑着安慰着對方,“這個,敵人在哪裡還不是很明確,你們留在這裡也好減緩一下第一軍的後勤壓力啊!”
“胡扯!”一名千夫長拍起了桌子,“真要覺得後勤有壓力,乾脆別把我們調上來啊?真要覺得有壓力,乾脆別把那些新兵召集起來啊?”
“您這話就不對了。”留守的那位板起臉來,“徵募志願兵是王都的命令,這可和我們沒關係。”
“別廢話。”軍長開口道,“也別跟我們裝。伊威達那小子也是和我從小玩到大的,他想些什麼我不知道?告訴你,別看我手下都是新兵,打起仗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你馬上派騎兵給我把話帶給你們軍長,問問他到底打算怎麼安排我手下的隊伍。”
“這,軍長大人啊,我們軍長不是說讓你們留守在這裡……”
“少廢話!”看起來頗爲文氣的軍長一拍桌子,“老子沒能被安排進前線部隊已經很窩火了,別給我澆油!”
“是,是,我這就讓通訊兵把您已經到達的情況通報給我們軍長,包括你們的請求。現在,還是請你們先在這裡駐紮下來吧。”
“這纔像話。”志願軍軍長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換了一副彬彬有禮的表情,“我爲剛纔的衝動表示道歉,請您原諒。”
“沒事,沒事。”留守的千夫長擦了擦額頭,“沒事。”
默多克家族的城堡裡,一片混亂。
“少爺又不見了?”韋斯利.默多克捂着額頭,頗爲頭疼。他就是那個中年人,安迪.默多克的父親,默多克家族現任家主,城堡內所有法師學徒的老師。
作爲一個有長期獨生子單傳傳統的家族,繼承人的突然失蹤,總是讓人非常揪心。
“找!去周圍的城市裡給我找!”韋斯利有些失態地大喊,“把那個小崽子給我抓回來!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安迪對吟遊詩人所表現出來的熱情,讓他的父母都十分擔心。
“注意,別太聲張,在城堡外面惹了事我可不能幫你們。”韋斯利平靜下來,對自己的管家吩咐了一句,“等等,我先找找看。”
他從腰間的材料袋裡摸出一把粉末,低頭冥想了一會兒,然後將粉末撒在空中,手指快速變換着姿勢,同時口中唸唸有詞。
稍許,韋斯利睜開眼睛,對自己的管家說道:“東北方向,剛剛離開城堡,還沒走遠。快去追!”
“是,主人。”管家躬身行禮,轉身快步出去了。
“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韋斯利坐倒在椅子上,調整着呼吸,壓制着法術帶來的不適。
而他的兒子,安迪.默多克,此時正奔跑在通往自由的道路上。
“自由,多麼美妙的字眼!讚美你,奧丁,感謝你將自由之光撒向人間!”小傢伙一邊跑,一邊興奮地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