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個女奴爲自己生下了一個娃兒,取名叫友,看着還算欣喜。這事唯一值得得姬胡高興的事——沒想到我這架五十多年的老機械,還能生出娃兒來。
“汾王,在想啥子呢,半天沒見你說話?”汾女過來搬過姬胡的頭,笑眯眯地看着他。汾女在慶幸自己嫁給了這個半大的老頭,以前填不飽的肚皮,現在居然能隔三差五地吃上烤肉了,這是祖墳上冒青煙的事情,當年高興得汾女一家人半年都沒睡好覺,家裡成天被人圍着看熱鬧。當然,代價也是有的,這個半大老頭的汾王,那件事上遠沒得年輕小夥有力氣,總讓汾女趕到意猶未盡,心裡直髮慌。不過這不重要,能吃飽肚皮,是最大值得慶幸的事情。
“沒想啥子,”姬胡隨口說道,“你看這娃兒,臉蛋兒粉紅粉紅的,好可愛喲。”友已經兩歲了,能墊着貓步走路,但時時都在一拍塵土滿天飛、嗆得人喘不過來氣的炕上爬。姬胡伸過手來抱起友,在他小臉上親了又親,“老漢的娃兒喲,你是我的希望。”
“那是,我們家裡又多一個下地翻田耕地的漢子了。”汾女笑着過來接過友,把他按進被窩裡,伸手輕輕拍着,哄他入睡。可是友不停翻滾,爬起來又在炕上爬,氣得汾女一巴掌打在友的屁股上,“不規矩的東西,又像你老漢一樣,到處亂跑。”
聽着這話,姬胡臉上火辣辣地燒,兩眼直勾勾地看了汾女好一會,最後一句話沒說,倒頭就睡下了。過一陣,感覺到炕上沒了動靜,悄悄揭開被子向外一看,屋裡屋外全黑黑的,汾女和友都睡了,只有屋外的夜蟲在“吱吱”地叫個不停。
“我是亂跑了,可由得我姬胡嗎?”姬胡心下暗自吶喊道,“還不是那幫狗日的暴民,追得老子屁滾尿流,魂都嚇脫了!還有那龜兒子榮夷公……還有龜兒子姬虎,還有姬鼻……”這一會,姬胡把能想起來的人都罵了一遍。
心裡罵着身邊曾經出現的所有人,姬胡睡着了,一夜的夢話說不停。
“龜兒子榮夷,你把老子哄慘,害慘了!”說完,姬胡的聲音停歇一陣,“姬虎,你個狗日的,篡了姬胡的王位,還當王當得安逸啊……”又停下來,迷糊中再罵道:“龜兒子姬鼻,真他嗎十個鼻屎筒,就曉得擤鼻涕,也不曉得勸勸姬虎,讓姬胡回去!”
“汾王,汾王。”汾女睡夢裡聽到姬胡說夢話,睜眼起來,拍他兩下,想把姬胡喊醒,可姬胡鼾聲震天響。汾女糊塗了,“人說胖子纔打呼嚕,你這樣子瘦瘠麻桿的,也鼾聲不斷。真是的!”自語嘀咕一陣就躺下來繼續睡,可頭剛挨着枕頭,汾女又坐起來了,“汾王,哪個是姬虎?姬虎能接姬虎回去嗎?”問了一陣,沒有迴應,汾女自己倒下也鼾聲如雷了。
清晨起來,汾女掬水在臉上抹兩下,再把受傷的水甩幹,在身上來回搽兩下,臉就洗完了,站在一邊看着姬胡做着想聽的動作,問他道:“汾王,姬虎是哪個?幹啥子的?”
“姬胡!哪個姬胡?”姬胡猛地像被人看穿機密似地把頭擡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趕緊找着說辭,“沒得姬胡呀,不曉得哪個是姬胡。”
“那你昨晚上說了一夜的姬虎,”汾女說道,“還讓姬虎把姬虎接回去,他自己朗格皆自己哇?”
“沒得的事。”姬胡矢口否認了,“夢話當不得真的。”
“吃飯吧。”汾女去伙房拿來稀飯,和小塊烤肉,放在姬胡面前。
“我不吃了,沒得胃口。”姬胡把飯退給汾女,“你拿去吃吧。”
“要得嘛。”汾女拿過來,三兩口就喝了稀飯,再嚥下去烤肉後,回過來問道:“汾王都幾天不吃飯了,不會餓死的嗎?”
“還吃個屁啊?你他媽都吃了!”姬胡本想吼汾女一聲,還是忍住了,溫聲細語說道:“死不了的。肚子裡飽着呢。”話雖這樣說,姬胡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了。
近幾個月來,姬胡總感覺肚子裡氣鼓鼓的,吃不下飯,晚上睡不着覺,稍迷糊着,就夢話連篇,說個不停。儘管自己骨瘦如材,但就是沒胃口吃飯。就這樣,姬胡吃不下、睡不着地熬了半年後,終於一命嗚呼,走完了他的悽慘後半生。
一天早晨醒來,汾女發現姬胡死在炕上,已經涼透了,喊兩聲不見迴應,便找來人去叫原先和姬胡一起來彘地的凡伯等人,說了情況。當年和姬胡一起來到之地的四個侍衛,現在只剩下凡伯一人了,凡伯自己也老得行將就土,行動緩慢,站在姬胡面前看一會,自語說道:“王走了也好,不用在受這淒涼了。但老臣的任務還沒做完,我還不能追隨王於地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