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後宮,儼然將宮裡面的所有女人,變成了一隻只可憐的困獸。
如果可以,嬛秀倒是想要逃離,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夾雜前塵往事過多慘重的記憶,她不想去重提。
“對了,幽浮啊她三個時辰之前,曾替本宮謄寫了佛經,又不知嬛秀可否再替本宮代勞呢?”
廣淑後手微微上提,挽了挽端莊大氣的九鳳朝陽髮髻,嘴角抿出一絲別緻的微笑。
姚幽浮明明重傷剛剛痊癒,姚嬛以爲她能夠來到這裡肯定是強撐體力,怎麼可能在三個時辰之前讓幽浮謄寫佛經呢,是懲罰姚嬛秀謄寫佛經,纔是真!
“母后……”
大公主想要說什麼,卻被廣淑後一個凌厲的眼神,給壓制下去,夜冰痕大公主終究是公主,這六宮之內,還是皇后娘娘說了算。
“臣女自是願意。”
姚嬛秀盈盈一笑,謄寫佛經而已,也好,反正嬛秀近日也疏於這些,該是要要好好進益纔是。
那姚幽浮已經將脣角揚起,很明顯是欲與天公試比高啊。
“皇后娘娘,嬪妾也想謄寫佛經,嬪妾近日心緒不寧,再說,嬪妾喜歡嬛秀這個孩子,還望皇后娘娘成全。”
永嬪站出來輕輕俯首,她是掖庭宮婢提拔上來作的永嬪,一舉一動都要思量周到,她知道,或許這樣才能夠平息皇后娘娘的心中的怒火。
“永妹妹是說,本宮不喜歡嬛秀這個孩子咯。”
皇后娘娘淡淡得笑看着她,言語之中滿滿機鋒。
“嬪妾不敢。”永嬪眼角輕輕跳躍一下,是右眼,哎呀,左吉右兇,很是不吉啊,看起來皇后娘娘今天要發難了。
廣淑後任憑永嬪僵持在那,也不多說一句話,只顧着抿着手掌心的茶水,旋兒目光清清款款得落在永嬪身上,“永嬪妹妹說你近日心緒不寧?本宮瞧着妹妹的心緒是極好的不是?昨夜裡,皇上可是移龍輦至妹妹的永秋殿。這一份厚寵,宮中諸多姐妹,永嬪也是頭一份了!”
廣淑的惡毒,已經在開始發酵了,衆宮妃的目光齊刷刷掃射向永嬪,饒是姚嬛秀這樣的外人,也頗感驚心,更遑論那些一直將皇帝之寵愛視作生命的後宮女人了。
沒有皇帝的恩寵,唯一的選擇便是永無生路得老死宮中,這樣會讓人發瘋的,所以很多人不停得選擇往上爬,再往上爬,只知登高,卻不知道跌重。
這是姚嬛秀想到的,也正是永嬪娘娘此刻想的。
“皇后娘娘說笑了,哪能是頭一份,皇后娘娘與陛下鶼鰈情深,乃三世結髮,又是外人豈能替代。”
永嬪生存在底層,她最是知道,如何說話,方能夠拿捏到討好主子的力道,廣淑皇后是重明帝的結髮帝后,就這一點關係,後宮嬪妃再是三千,也是老不過皇后身爲六宮之主。
“既然永嬪妹妹說自己心緒不寧,這麼喜歡謄寫,那麼謄寫佛經,殊不知,供奉菩薩,也是我後宮婦人之德。”
廣淑後目
光掠過姚嬛秀,勾脣一笑,“嬛秀,你身爲胥王的未來王妃,更要好好學一學,知道?跟你皇嫂好好學一學。”
什麼?
皇嫂?
姚嬛秀困惑了,她哪裡來的皇嫂,看着姚幽浮那射過來的不屑眼神,難道…莫非…夜傾宴終究還是納她爲太子妃了?
重明帝明明是那樣不情願,不應允,爲何一下子都變了?
難道是廣淑近日在重明帝龍榻之上吹得耳邊風所致?
“幽浮,雖是太子側妃,以後你可得好好侍奉太子,與你的妹妹嬛秀一般,成爲我皇家的循規蹈矩的皇媳,你能做到得到麼?”
廣淑後的聲音慵懶至極,就好像在春日底下曬太陽的清麗女人那般,從她的嘴裡發出那樣的聲線,溫婉動聽。
是,姚嬛秀不得不承認廣淑後雖然年過四十,卻有着三十婦人那般的嬌豔和美貌,聲音溫婉清脆,怪不得重明帝直到現在仍然愛重於她呢。
所以廣淑後的建議,是很有用的,至少重明帝能夠聽得下去。
“幽浮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姚幽浮此刻就好比一隻在皇后娘娘面前搖尾乞憐的狗,是那麼聽話,是那麼溫順。
嬛秀也是醉了,幽浮大姐使勁渾身魄力,也只能在夜傾宴身邊當一個小小側妃,終究還不是太子妃,側妃與正室太子妃實在是天淵之別,一個以後做妃子,一個以後做皇后,你說是不是天淵之別。
“怎麼,嬛秀是不願意幫本宮謄寫?也不願意也罷,多的是有人幫本宮謄寫…”
羋廣淑後的笑意越發冷冽幾分,“聽說相府中的林姨娘寫得一手好小楷,不知道是不是誤傳,改日就讓林姨娘進宮來爲本宮…”
“臣女這就去。孃親她一無誥命,二無加封,區區庶系姨娘,焉能登足皇后娘娘您的鳳儀殿?”
姚嬛秀盈盈一笑,這個廣淑後明顯還要變着法兒對着孃親,休想!
嬛秀與永嬪一起往偏殿行去,臨走之前,嬛秀對着姚幽浮道,“還望幽浮大姐莫忘嫡庶尊卑,皇后娘娘仁德,纔會讓你坐在她的身邊,難道大姐忘了相國父親對你的教誨了嗎?那鞭子,只怕相國父親還爲你留着呢。”
頓時間,姚幽浮眼眶蹦出眼淚來,當着衆人的面,她被姚嬛秀這樣下面子,她原本就是嫡女,可無端端被相父廢了嫡女之位,她如何能心甘。
袖中的玉手狠狠掐着,姚幽浮眸珠射出一道冷冷的芒,她恨不得此刻姚嬛秀就死去,這樣的話,她姚幽浮才能夠安枕無憂,她可以繼續霸着夜傾宴對她的寵,以後能夠順順利利登上皇后之位!
原本今日,姚幽浮打算在衆位宮妃們面前露一手,成就威勢!爲以後鋪路,誰知道,姚嬛秀三言兩語,就將姚幽浮一直奉爲高高至上的驕傲,狠狠踩踏在地,一點情面也不給她留。
說什麼忘了相國教誨,還有那鞭子……
衆所周知,姚幽浮在相國府邸之內,才被相國教訓完,若不是辛太傅親手
調製的生肌復血散,恐怕姚幽浮此刻還在太子府暖閣躺着,動都不能動彈一下的。
姚幽浮以爲姚嬛秀就這麼走了,沒有想到姚嬛秀臨時又補了一刀,“幽浮大姐,如果傷口還疼的話,趕緊叫皇后娘娘賞賜你一些金瘡藥,皇后娘娘的東西可是如珠寶一般珍貴,她求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賢良淑德,一定會給大姐你的呢…”
走了,便走了,還在此把高帽子戴在廣淑後的頭上,讓羋廣淑只能掙扎得抽出一絲笑意來,難道姚嬛秀說她羋廣淑是母儀天下賢良淑德的好皇后,難不成羋廣淑要反駁不成,若是變着臉皮兒反駁,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廣淑後真的有些不習慣,被姚嬛秀這樣高調勝贊。
看起來,傾宴說得對極了,這個姚嬛秀果真是聰明,至少比姚幽浮聰明多了。
一想起太子兒子跟自己說的話,羋廣淑就忍不住心生拉攏嬛秀的心,可她剛剛明明是幫着永嬪那個死賤人一道兒擠兌自己,懲罰她去謄寫佛經,也算是小懲大誡罷了。
“幽浮,你應該感謝你有一個時時刻刻關心你的好妹妹嬛秀。”
廣淑後淡淡得說道,旋兒吩咐太監,果真又給姚幽浮一些上等的金瘡藥,這事兒也便揭過去。
偏殿小佛堂裡,是平日裡廣淑皇后一人靜心參拜的地方。
嬛秀和永嬪一一跪拜在佛龕面前。
“永嬪娘娘,害你跟臣女一起謄寫佛經,真是過意不去。”
近距離與永嬪跪在一起,永嬪娘娘身上那股子天生而來的淡雅嫺靜氣質,越發感染着嬛秀。
夜鳳儀三公主取來筆和宣紙。
永嬪輕輕笑道,“本宮倒是想要好好謝謝嬛秀小姐,怎麼嬛秀小姐反過來謝本宮,這是什麼道理。”
隨後,永嬪對夜鳳儀笑道,“好了,孩子,這件事不關你的事,沒你摻和進來的份兒,你還是趕緊出去,陪着皇后娘娘,不然她又有話說了。”
“女兒纔不要呢,女兒要陪着母妃。”
夜鳳儀盈盈一笑,她還很小,笑容猶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這股子清脆,不比那個羋廣淑皇后那樣年老色衰假扮嬌嫩的清脆,人家夜鳳儀三公主的聲音是渾然天成,天然去雕飾的清脆。
“嬛秀姐姐可真了不起,連母后都敢頂撞,要是換了我,我可不敢呢,我瞧着大姐也不敢的呢。”
夜鳳儀說的大姐自然是大公主夜冰痕。
嬛秀想想就知道大公主還想爲自己求情來着,這是被羋廣淑一個眼神,就給逼退回去。
若不是廣淑後一隻手可以遮天,當年,大公主怎麼可能被迫下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楚南王呢,直到現在,大公主與楚南王依舊貌合神離,哪怕楚南王做再多的事情,大公主一直都不滿意,一直都耿耿於懷,她依舊思慕那個能夠給少女時代的大公主快樂的窮苦士子。
“嬛秀,本宮也來幫你吧。”
後面,有一個端莊麗人的聲音響徹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