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A市。
關於密城的傳說已成過去,這個城市日出日落,一切如常。沉寂許久的唐門,今天格外喜氣洋洋。
“別拍我呀……”酒店房間裡,穿着伴娘服的白十七有些扭捏,左躲右躲的,最後去扳轉攝影師的鏡頭,“拍喬慕!專注拍新娘!”
喬慕正被造型師圍着化妝。
鏡頭轉過來的時候,她燦然一笑:“白十七,你跑不掉的!很多人可是塞了紅包,只想看看你穿裙子的樣子!快,繼續拍她!”
所謂的“很多人”,自然是指唐門的下屬,他們行蹤詭秘,很少在A市出現,也不一定能來參加今天的婚禮。
但禮物都到了。
各種標新立異的祝福也到了。
喬慕也不由意外:這個看似冷暗深沉的唐門,那些看似嚴肅冷厲的下屬,鬧騰起來竟然……有點可愛?
“誰?”另一邊,白十七已扯着攝影師質問,“給了多少?我白十七給雙倍!”
“呃……”
……
喬慕失笑。
“哈哈哈,喬小姐,您的朋友真有意思!”造型師也在一邊忍不住笑,清了清嗓子才說回正事,“一會兒的流程您記住了吧?等我們這裡準備好,就可以下樓了,婚宴廳那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好。”喬慕點點頭,把流程在心裡又過了一遍,然後轉向一邊,“十七,唐北堯呢?”
“唐少啊?在樓下吧。我剛上來的時候碰到顧斯庭,他說唐少會在樓下等你。”白十七聞言回答,接着又和攝像師繼續嘀咕,“我出三倍……”
“嗯。”喬慕應聲,暗暗呼了口氣,調解了緊張才擡眸,“我們好了吧?”
“好了。”造型師退後一步,滿意地微笑,“最後只要再……”
“頭紗不見了!”她正打算回頭拿東西,造型助理慌慌張張地開口,截斷了她的話,“只差頭紗了!我明明記得放在包裡的呀……”
“是不是忘在車上了?”造型師蹙眉想了想,果斷地指揮助理去找,“你去車上找一找,肯定是在車上。”
“好。”助理接了鑰匙,小跑着出去了。
但——
五分鐘後,助理沒回來。
“怎麼這麼慢?電話也不接。”造型師在房間裡嘀咕,等不及了決定自己去找,“我下去找吧,回來戴上頭紗就行了,很快的。”
“我跟你一起去!”攝影師在一旁接話,她實在是被白十七纏怕了,“我得在電梯口開始拍,我就先去婚宴層的電梯口等着。”
“也好。”喬慕點點頭同意了。
但……
又是五分鐘後,依舊沒有任何人回來。
“我出去看看。”白十七覺得不對勁,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去,臨走還不忘叮囑,“萬一我五分鐘不回來,你就打唐少電話。”
“白十七……”喬慕心中一緊,也跟着站起來。
“別擔心,說不定她們只是在找頭紗,我去催催她們!”
“……好吧。”喬慕只能作罷。
…………
一下子,房間裡只剩喬慕一個人。
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婚紗,沒辦法肆意行走,只能在原地乾等着。她的一手抓着裙襬,另一手則是握着手機,在心裡默默地倒計時……
白十七說,給她五分鐘。
所以如果五分鐘後……
思緒進行到一半,手機陡然響起。屏幕上閃爍着的,是白十七的號碼。
“十七?”喬慕心中一鬆,笑着接起,“你才走了……”一分鐘。
“喬慕!”話未說完,白十七便在電話那端喊出來,聲音急促又緊張,“鎖門!快鎖門……”
什麼?
喬慕一驚。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電話那端便是“啪”地一聲,像是手機落地的脆響。接着,通話戛然而止。
整個過程發展得太快,喬慕根本無法揣測發生了什麼,她本能地反應,就是聽白十七的話,先衝向門口去鎖門……
可她慢了一步。
長長的尾拖限制了她的行動,她跑到門口的前一刻,房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身形高壯的男人,粗魯又直接地闖了進來。
“你是誰!”喬慕後退一步,冷聲問出來。
對方卻沒有回答她。
相反的,對方在看見她的下一秒,竟然動作一僵,然後筆直地栽下去,“砰”地一聲重重撞上地面。明明前一秒都那麼凶神惡煞的人……就這麼倒了?
喬慕怔然。
片刻的停頓後,她抱着裙襬就往門外跑。她不敢觸碰那個橫陳在門口的男人,更沒有辦法鎖上門躲避,只能往外跑,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她想給唐北堯打電話,但是邊跑邊看向手機屏幕,卻發現這裡的信號竟然也被屏蔽了。
該死的!
喬慕在心裡低咒,沿着這條狹長的走廊,跑向電梯的方向。
“白十七?”沒想到拐了個彎,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白十七,還有一部摔爛的手機,就被丟在一邊的大理石地面上。
“白十七!”喬慕連忙衝過去查看,“你怎麼樣白十七?誰攻擊你的?”
她着急詢問,白十七卻沒回答。
白十七的雙眸緊閉,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就像是……睡着了?
喬慕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均勻。
所以……真的睡着了?
這怎麼可能!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的地方?睡着?
種種的異樣,再加上週圍異常安靜的環境,喬慕只覺得有種難言的詭異。她不由地打了個寒噤,然後便拼命地按旁邊的電梯呼叫按鈕。
就在這種安靜又恐怖的氣氛中——
“你真的還活着。”一道低沉的男聲,從她的身後傳來。
清冽、熟悉,還帶着刻意剋制情緒的顫意。
喬慕一僵。
然後,她才一點點地回頭,看向聲源的方向:“南溟?”
真的是他。
他就站在緊急出口的門邊,穿着一件淺灰色的大衣,身形清瘦頎長。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目光卻是緊緊地盯着她,眼底閃過無數情緒。
“你……”喬慕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等等!
還有更重要的!
“這些都是你做的?”兩秒的調整後,喬慕神色一凜,“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南溟聞言才移開目光,恢復了一貫淡漠的模樣。
“不會死。”他簡單概括,目光掃過白十七,略帶傲然地勾了勾脣角,“只是,兩個小時內,不管用什麼方式,她都不會醒。”
他頓了頓,“不止是她,樓下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喬慕,我爲自己贏得了兩小時。”
喬慕蹙眉。
她聽南溟說着,等他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去:“你想幹什麼?”
“帶走你。”南溟的話簡潔明瞭,“你有兩個小時,可以跟我走。這個酒店的人已經沒有能力阻攔了,一旦離開這裡,憑我的實力,沒有任何人能找到。”
“我不會跟你走!”喬慕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沒有任何理由跟南溟離開。
“爲什麼?”南溟詢問,他的臉上有不甘也有疑惑,“你跟着唐北堯……吃了很多苦。”他一邊說着,一邊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緩慢、堅定,又帶着駭人的威懾力,似乎下一秒,他就會直接動手,用武力強行帶走她。
“我一點都不覺得苦!這裡有我的朋友,有我愛的人。”喬慕護着白十七,倔強地仰頭,看着已經走到近前的人,“南溟你不能這麼突然出現帶走我!”
他們不是已經化敵爲友了嗎?
可是話剛說完,南溟已抓着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南溟!”喬慕的情緒也有些爆發,“我今天結婚!”她有些惱,想着也許還要拼一場。
但南溟卻又突然鬆手,並笑了。
“看來……”他搖了搖頭,臉上有自嘲,也有無奈,“是真的沒辦法帶走你……我還以爲,你跟着他九死一生,會變得不一樣。”
“嗯?”他陡變的態度,讓喬慕有些發愣。
南溟卻已繼續往下說——
“沙漠裡的那些事,是我惹出來的。”
“我以爲你死了,而我又找不出該爲此負責的人,所以在沙漠裡投放了生化武器,沒想到……”
……
他在解釋。
但解釋的話說到一半,他卻又突然停住。他抿了抿脣,似乎在說到一半的時候才意識到,這樣的解釋沒有任何意義。
於是,他話鋒一轉:“幸好,你活着回來了。”
“所以,你今天來……”喬慕茫然,她已經完全被繞暈了。
“來看看你。順便……”說到這裡,南溟拉長了聲音。他的另一隻手伸到身前,擡起一直拿在手上的東西。
潔白的一團,是她的頭紗。
“這……”喬慕訝然。
“……我的道歉。”南溟同時說完下半句。
說話的同時,他已鬆開手,揚開那層紗,替她蓋在了頭上。淺薄的一層,並不能影響視物,但卻又是最清晰顯眼的隔閡。
喬慕鬆了口氣:他不是來搗亂的?
“我知道你結婚。”南溟替她調整了一下頭紗,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淡淡地笑了,“……很漂亮。”
說完,他直接轉身。
“南溟!”喬慕叫住他,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他搶先。
“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報‘K先生’的名,我會回來幫你。”他頓了頓,“你想說什麼?”他的詢問,帶着期待和緊張。
喬慕搖搖頭:“我想說……謝謝你。”
“叮!”
話音落下,手機發出一聲輕響,那是恢復通訊信號的提示音。
喬慕低頭看了一眼。
“呵……”南溟則輕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
酒店後門。
南溟從後門出去,只要經過一條窄巷,拐入附近的小路,那邊就有等候的車,有隨時候命的下屬。
他沒馬上走,而是停在後門,嘆了口氣。
“我還以爲訊號能斷幾個小時,唐少的速度很快。”然後,他揚聲,嗤諷地哼了哼,“……你提醒我的方式,還真是隱晦。”
信號迅速恢復,說明唐北堯的人已有所察覺,並已經行動。可偏偏,唐北堯不立馬現身,去樓上讓他離開。
這提醒還真是……
傷人自尊。
“不然呢?”顧斯庭吹了個口哨,懶懶地晃出來,“……難道還射個閃光彈通知你?”
唐北堯也走出來。
他還穿着新郎的禮服,一身西裝整潔乾淨。他和南溟對面而立,不一樣的風格,卻是一樣的卓絕。
“你帶不走她。”唐北堯率先開口,一語雙關。
“是啊,我帶不走她。”南溟應聲,同樣的一語雙關。
高手過招,彼此都是一句話就夠。
說完,南溟擡腳,走向了他下屬等候的地方;唐北堯也沒有阻攔,而是回頭,走回酒店的方向。
“喂喂喂……”現場只有顧斯庭一個人不淡定,“就這麼完了?”他還準備了槍的!他還準備硬幹一場的!怎麼就解決了呢?
…………
樓上。
喬慕努力地把白十七拖到地毯上,至少不讓她躺在大理石上着涼。
然後,她才撥下唐北堯的電話,可電話還沒通,電梯的門便打開,唐北堯已經過來了。
“剛纔……”喬慕連忙跑過去解釋。
“我知道。”唐北堯點點頭,掃了一眼地毯上的白十七,“叫不醒?”
“是。”喬慕無奈,“南溟說,要‘睡’兩小時。”對於這點,她還是深信不疑的,“怎麼樣?樓下的人都還好嗎?”
“差不多的情況,顧斯庭在處理。”唐北堯微微蹙了蹙眉,複述着她剛纔的話,“兩個小時……”
“嗯。”喬慕也有些鬱悶,“婚禮錯過了。”那些繁瑣的流程,各項各方面的配合,都是按照時間來的。唉!早知道就辦簡單一點!
唐北堯卻笑了。
他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卻在下一秒從口袋裡掏出婚戒來:“看來,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
“喬慕。”他叫了她的名字,“我想娶你爲妻,無論過去還是未來,無論世界末日還是現世新生,無論順境還是逆境,我都愛你、護你,直到永遠。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嗎?”
喬慕失笑。
“我……”我們這樣結婚啊?
她想挪揄幾句,但是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看到唐北堯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認真,以及印在他眼裡的滿滿的自己。
“我願意。”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感謝時光不負。
他們,一直在相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