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甚空闊的黑色大廳裡,十二尊黑色石像環形而立。這些石像栩栩如生,要不是每尊都足有丈高,夏天縱真懷疑這些是真人。
十二尊石像,俱是身着寬大的黑袍,其中六尊身邊,立着虎豹獅象熊鷹六隻巨獸,四尊身邊,卻是立着似獸非獸、似人非人的隱在煙霧中的鬼怪,只有兩尊,合手而立,身邊什麼也沒有。
夏天縱認得其中的兩種,一種是南陽城外遇到的鬼巫,另一種是在陽平關外遇到的獸巫,反而是什麼都沒有帶的那兩尊,不知道是什麼。
十二石像之外,整個大廳之中再無餘物。夏天縱找了一圈,除了黑森森的石壁,連個門窗也沒有,只有頂上,兩三隻石頭,發出微弱的光。
“咳”,一聲輕咳,一個老頭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夏天縱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又鬆了一口氣,嗔怪道:“原來是你啊,嚇死我了。”
來人是南陽書院看守藏書樓的衛老頭,夏天縱大感意外。
衛老頭指着頂上發光的石頭,笑道:“看得上麼?看得上拿走。”
夏天縱一抽鼻子,道:“看不上。”
衛老頭乾笑一聲,道:“你好像沒有意外的感覺?”
夏天縱道:“有啊,我很意外,沒看到你從哪裡出來的。”
衛老頭清了一下嗓子,訕笑道:“好吧,還是我自己說吧。”
夏天縱不冷不熱不接茬,衛老頭只得自己做解釋。原來衛老頭是南巫人,叫衛道。巫族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繼承巫族最高心法的傳人,巫族大長老預言,那個傳人將在南陽一帶出現,於是派出了衛道前去尋找。衛道認爲,夏天縱就是那個傳人,於是順水推舟,利用禿尾巴狗靈敏的嗅覺和聽覺,將夏天縱誘到了嘉陵關外。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有秦卿引路,夏天縱“順利”地就來到了巫族部落。
衛道講完,夏天縱不置可否,道:“我現在問您老人家幾個問題,您要如實回答我。”
“好,你問。”
“爲什麼你認定是我?”
“以前是假設,現在可以肯定,就是你。”
“給我一個最有說服力的理由。”
“因爲你姓夏。”
……,“跟姓夏有關係?”
“有關係。”
“什麼關係?”
“這個不能告訴你。”
“什麼時候能告訴我?”
“你答應我的要求後,每破一關,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
“全部回答?”
“知無不言。”
“好。我再問您,秦卿本來叫什麼名字?”
“巫卿卿。”秦卿,卿卿,只不過是用了一個諧音而已。
“爲什麼是她?”
“因爲她想活命。”
“茅十八是什麼人?”
夏天縱突然跳到茅十八身上,衛道愣了一下,才答道:“他是鬼奴一脈的傳人。”
“我要殺了他。”
“那要靠你自己。”
“我明白。現在需要我做什麼?”
“沒問題了?”
“我沒某些老人家那樣羅嗦。”
衛道知道夏天縱還在生自己的氣,苦笑一聲,打開機關,大廳中露出一個暗道來。“從這裡下去,每下一層便算你破了一關,破一關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衛道強調道。夏天縱舉步進了暗道。
老奸巨滑的傢伙,現在是不是很慶幸幾句話就把自己打發進密室了?夏天縱嘆了一口氣,巫族是自己計劃中的必來之地,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進來。
魔神塔,雖然稱塔,這塔卻是倒着的,也就是向地裡建的,稱地窟還差不多。夏天縱進入第一層密室,密室裡只有一張石桌,石桌上放着三道竹簡。一道竹簡上,畫着一個獸巫,一道上畫着一個鬼巫,另外一道上,畫着一個念巫。夏天縱帶禿尾巴狗帶習慣了,看着帶寵物的就親切,伸手把那畫着獸巫的竹簡拿了起來。
叭叭兩聲低響,另外兩道竹簡,爆裂成灰。竹簡上寫着獸神訣,並註明練會了竹簡上的功法,就可以進入下一層。
夏天縱開始研討獸神訣,衛道出了魔神塔,巫卿卿有些緊張地迎了過來。
衛道看着卿卿有些發白的臉,無從安慰,只是伸出手,愛憐地摸了摸卿卿的頭頂。上一次,大長老預言應命之人,將會出現在南陽一帶,於是衛道去了,很“自然”地遇到了夏天縱。其實遇到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預言。夏天縱不知道,大長老每一次施展大法術,都要舉行盛大的獻祭儀式才行。獻祭就要有祭品,上一次的祭品是卿卿的姐姐,如果還有下一次,祭品就會是卿卿。所以卿卿才悶聲不響地跟着衛道跑到了南陽書院,一來是希望等到應命之人,二來是想學習數之大陣,萬一到了那一天,就逃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卿卿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但還是那樣做了。姐姐在走上祭壇前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裡,有悲哀、有絕望、有嘲笑、有憐憫。卿卿將那個眼神深深藏進心裡,只在夜深人靜時,才放出來看。於是卿卿也悲哀、也絕望、也嘲笑、也憐憫。直到那一天,在南陽書院的九曲迴廊上,自己就快撐不住龍涎侵蝕之力的時候,他笑笑地伸出胳膊讓自己的咬,讓自己吸血,卿卿開始相信命運,相信正是命運的安排,他纔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就是自己的應命之人。
但現在巫卿卿很緊張,把夏天縱送進魔神塔,就是一場豪賭,賭的是自己的命。夏天縱失敗了,巫族勢必馬上進行再一次預測,預測就會要了自己這個所謂聖女的命。
夏天縱不知道巫卿卿就在塔外,替自己緊張着。獸神訣分馭獸、養獸、煉獸三部分,馭獸講的是如何識獸、捕獸和與獸建立聯繫,養獸講的是如何讓獸入魔、修魔,煉獸是指魔獸修到金魔獸後,如何進行突破的法門。以夏天縱不能一目十行、但能過目不忘的本領,只一炷香功夫,就將獸神訣記得清清楚楚。
夏天縱舉步下到第二層密室。
第二層密室裡什麼都沒有,夏天縱正在發愣,後面的樓梯口咣鐺一聲,給封閉了。入口封閉,一團血紅的光從室頂亮起,密室瞬間變成一片血海。
夏天縱完全淹沒在血海里,看到的,呼吸的,全是鮮血。一道威嚴的意念傳進夏天縱腦裡:“魔神之光洗禮。”
魔神之光麼?夏天縱還沒來得及思考,胸口那枚銀魔虎的魔丹瞬間暴躁起來,一聲虎吼從口中發出,夏天縱猛地擡起頭,雙目已一片血紅。
魔神之光洗禮,其實只有一種意思,就是對來人魔血血統進行激活與淨化。夏天縱具有魔血血統,這一點是卿卿親自驗證了的,但夏天縱體內,有了半枚魔丹,這就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了。
夏天縱此時只感到無比的暴躁,魔神之光帶來的嗜血效果,讓夏天縱四處找着攻擊的對象。密室裡空空如也,夏天縱無處發泄,突然取出另外半枚銀魔獸的魔丹,一口吞了下去。
魔丹入喉,剎那化作一道魔氣,衝入夏天縱胸前那半枚魔丹,魔丹蠕動幾下,嘭然長大,開始瘋狂吸收着灌入體內的魔神之光。
魔丹一開始吸引魔神之光,夏天縱狂暴的情緒頓時減弱,趕緊盤膝坐下,引天訣轟然而發。
夏天縱犯了一個錯誤,這魔神之光不是天地元氣,不是循着經脈走的,而是循着血液在運行。魔神之光的作用,只在於激話魔血並儘可能地淨化血脈。
引天訣一發,魔神之光狂衝入夏天縱體內,夏天縱還來不及將魔神之光化爲魔氣,胸中的暴戾已然沖天而起。
血紅的魔神之光在夏天縱眼裡,已然全是鮮血。夏天縱虎吼不停,狂催引天訣,瘋狂地吞吸着。
夏天縱胸口的魔丹,瞬間被血色包圍,魔丹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到最後如瘋狂的彈球一般,啵啵啵啵發出巨大的響聲。
魔丹越跳越快,顏色也是急劇變幻,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閃耀,到最後光芒一收,變得純白。
魔丹變得純白,瞬間安靜下來,魔神之光放過了魔丹,開始向夏天縱身體其它地方撲去。夏天縱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
噗噗噗噗!體表的毛細血管首先破裂,接着是微血管、中血管。夏天縱只一個呼吸之間,已成了一個血人。
一直安靜的眉心靈竅,在夏天縱血管破裂的瞬間,突然爆出絲絲溫和的白光,剎那爬滿夏天縱全身。
血管破裂、再修復,再破裂、再修復。夏天縱在嗜血狀態下,渾不覺得疼痛,引天訣仍然大開,將魔神之光源源不斷地引入體內。
也不知過了多久,魔神之光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又不知過了多久,夏天縱緩緩地睜開了眼,然後仰天一聲憤怒的大吼:“衛道你個老騙子!我*%—……—((*……%*!”
魔神塔外,衛道突然問卿卿:“剛纔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卿卿心不在焉地搖搖頭,道:“爺爺,你這是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