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直言一撥馬頭,提刀衝回紅花鋪。夏天縱站在隊伍正中,手中天隕長弓嘣嘣連放,一枝又一枝羽箭接連射出。
果然是魔獸,以夏天縱知命境巔峰的修爲,再加上引天訣淬鍊過的元力,有時仍然不能將魔獸射死。十幾箭出去,夏天縱摸到一點規律,對皮糙肉厚的熊羆之類,就用天隕鐵箭,其它的,就用羽箭。
四小姐跟在隊伍最後面,神曲悠揚,連綿不絕。禿尾巴狗蜷在四小姐懷裡,狗毛上發出淡淡的黃光,呲牙咧嘴,向追在後面的魔獸示威。
魯直言也不知道來回衝鋒了幾次,當耳中聽到夏天縱“停!”字時,手臂一軟,斬刀馬鐺地掉落地上,整個人也軟倒在馬鞍上,冷汗瞬間溼透了全身。
撲通撲通撲通!
騎士墜地聲,此起彼伏。
五十六頭魔獸屍體。鋪滿了進出紅花鋪的這一段街道。
“起來!牽馬!行軍隊形,撤!”夏天縱沒有讓這些人休息,而是令衆人牽馬撤離了紅花鋪。
夏天縱在經過茶室時,拎了兩大桶茶水,讓騎士一邊行軍,一邊解渴。
魯直言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問道:“大人,恕兄弟們眼拙,沒有認出大人來。還請大人告知。”
夏天縱道:“你們千夫長,叫西門什麼?”
魯直言道:“西門春”。
又是西門家的人。夏天縱看了一眼四小姐,對魯直言道:“我叫西門烈,你們叫我烈大人好了。”
“西門……西門烈?”十五騎士面面相覷,原來烈大人跟千夫長是一個家族的啊。
夏天縱哼道:“我西門家不出逃兵。再說一個旁支出來的傢伙,只會辱沒我西門家的名頭。”
魯直言訕訕笑道:“千夫長……千夫長一直說他是西門宗族的呢。”
夏天縱面色一沉,突然拔刀,嗖嗖嗖嗖,四條人影瞬間出現,接着刀光一斂,又歸爲一人。
“驚鴻照影刀法,還有問題麼?”
驚鴻照影刀法,西門家族不傳之秘。魯直言等人也聽西門春吹過,此時親眼見到,哪裡還敢懷疑,一口一個烈大人,叫得好不親熱。
由紅花鋪向北撤出二十里,就是武關。
離武關還有五里地,禿尾巴狗的耳朵又豎了起來。夏天縱手一揮,十八名騎士嘩地一聲散開,將近百平民圍在當中。另有四名騎士在平民隊伍裡,仍然將小孩老弱提在馬上。
武關守將,是百夫長北宮長。
武關建在一座小山巒上。石頭築成的關隘,城牆只有一丈高。
一頭魔獅在城頭上緩緩走了兩步,突然凌空撲向北宮長。北宮長銅盔銅甲,手中七尺點鋼槍倏地一挑,從下挑向魔獅腹部。魔獅前爪一拍,正正拍在槍頭上,一團黑霧爆出,將長槍拍得一歪。
北宮長一擊不中,鋼槍向後一撞,擊向身後一頭魔狼。咄地一聲,捅在狼頭上,魔狼一聲狂嚎,被擊得向後滾出。
魔獅撲進關內,與兩頭魔狼把北宮長圍在當中。
除了北宮長一人獨對三頭魔獸,其它地方,都是五六個人圍攻一頭。但除了北宮長之外,其它軍士竟是捨命相搏。
一頭魔虎渾身散發出濃烈的黑霧,虎尾橫掃,將一名軍士掃翻,接關虎掌一揚,將兩把軍刀盪開。
尋常軍士,也就是力氣比平民百姓大一點,哪裡擋得住一頭猛虎,一尾一掌之下,三名軍士已被逼開。魔虎咆哮不停,突然前衝,前面軍士提前猛劈,正正劈在虎頭上,但魔虎毛都沒掉一根,已將那軍士按在身下。
喀!魔虎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在那軍士肩頭,接着頭一揚,咬下軍士半個身子。軍士慘呼未歇,臟腑已撒了一地。旁邊的軍士雙眼赤紅,就地一滾,滾到魔虎爪下,一刀搠向魔獸肚腹。
這軍士也打過老虎,知道老虎就肚腹最是脆弱。但這是魔虎,哪怕只是玄級魔虎,也比大周天武者還要強橫。魔虎不躲不閃,突然大吼,那軍士雙耳如受雷鳴,頓時一暈,魔虎雙爪齊踩,將軍士踩得肚破腸穿,胸骨盡碎。
北宮長唰唰兩槍,將魔獅逼退,突然身子一轉,向最近的一堆軍士衝去,那些軍士正在圍攻一頭魔熊。魔熊人立而起,蒲扇大的熊掌正拍向一名軍士的腦袋。北宮長一槍挑在熊掌上,槍身一彎,但也將熊掌刺穿。
北宮長跟着一腿,將那軍士踢出。
“快撤!”
武關的百姓,剛剛逃到北門,北出五十里,纔是虞關。北宮長明白,就算百姓撤出武關,也絕逃不過魔獸的獵殺。但身爲軍人,哪怕明知結果,也要盡軍人的本份。
北宮長已下了絕死之心,手中鋼槍如怒龍翻海,順着城牆一頓搶殺,救出十二名軍士。
砰!一頭青色猿猴出現在北宮長面前,一拳將鋼槍敲開。
北宮長順勢回槍,捅向身後的魔狼。
但一槍捅了個空。北宮長猛然回頭,急速掃了一圏,只見二十隻魔獸,暫時放開了其它的人,已將自己團團圍住。
還剩下的五十幾名軍士,正向這裡撲來。
“不要管我,快走!”北宮長怒吼一聲,突然縱身撲出,向那青色猿猴撲去。
青色,青級魔獸,相當於人類元罡境巔峰或者知命初境。
北宮長一槍扎向青猿咽喉。青猿一探長臂,已將北宮長鋼槍抓住。北宮長怒吼不停,挺槍猛進,將青猿紮在槍頭,向前推出三丈。
但鋼槍槍尖,就在青猿咽喉半寸處,不能前進分毫。
兩名魔狼無聲撲出,哧哧兩聲,咬住北宮長雙腿。魔獅跟着撲出,咬住北宮長腰部。
喀嚓,北宮長下半個身子瞬間被咬去。五十名軍士肝膽欲裂,齊聲大吼,翻身殺回。
北宮長雙手一拗,將長槍折斷,反手一槍,軟鋼打成的槍柄,撲地捅進魔獅大口,直捅進魔獅腹中。
“快走!這是命令!”北宮長狂吼一聲。青魔猿雙臂一伸,捏住北宮長脖子,喀地一拉,將北宮長腦袋擰了下來。
百夫長已死,什長東方野望突然停住,飛起兩腳,將兩名軍士踢飛:“黃楊、黃木,帶着平民,快走!”
黃楊、黃木撲通跪倒,雙手一抱軍刀,砰砰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返身而起,抓了兩匹戰馬,追出北城門去了。
整個武關只有東方野望一個什長了。東方野望趕走黃氏兄弟,手勢連揮,剩下的軍士嘩啦一聲,集合在他周圍,形成了個衝鋒之陣。
百人小隊,與魔**手才一炷香時間,已死傷過半。現在五十人的隊伍,與損傷甚微的魔獸相鬥,結局已無懸念。
青魔猿指揮着魔獸,向東方野望撲來。
“殺啊!”
“殺!”
……
軍士們齊聲怒吼,衝向魔獸。東方野望軍刀在手,噌噌噌直撲青魔猿。青魔猿是這一批魔獸的頭兒,武關守軍,早就看了出來。
青魔猿伸手撿起一塊碗大的石頭,呼地砸向東方野望。東方野望正在衝鋒,身後盡是武關的兄弟,哪裡肯躲,軍刀一掄,奮力斬向那塊石頭。
咔一聲脆響,青魔猿一石將東方野望軍刀砸得飛上半空。東方野望一咬牙,猛地扯下頭盔,向青魔猿臉上砸去。
撲!
東方野望這一頭盔,將青魔猿砸個正着。青魔猿身子一晃,轟隆倒在地上。
東方野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他順勢騎到青魔猿身上,鐵打的頭盔如雨點般,砸在青魔猿臉上。
夏天縱一劍搠透青魔猿後心,身子一閃,已到了兩頭魔狼身後。這兩隻魔狼,正是先前咬掉北宮長雙腿的那兩隻。夏天縱突襲殺死青魔猿,已讓魔獸們反應了過來。兩隻魔狼同時長嚎,一左一右,撲向夏天縱雙腿。
夏天縱天殘劍向空一揚,周圍的天地元氣陡然一聚,聚到天殘劍上。夏天縱一劍斬下,將兩隻魔狼斬成四段。
武關外蹄聲響起,魯直言等人護着百十名平民,進入關來。
“嗚也!”
洞簫響起,東方野望頭腦突然清明,擡起頭來,見到了魯直言和默然行進的平民。
“直言!”
“東方!”
兩人是老朋友,此時相見,與平時俱不相同。東方野望只覺一股衝動涌上心口,差點掉下淚來。
劫後餘生,感情別樣。魯直言下馬,將仍然騎在青魔猿身上的東方野望扯了起來。東方野望這才驚覺還在戰鬥,趕緊一拎鐵盔,霍然轉身。
身後五十名軍士,有的舉刀,有的跪着在喘氣,但無一例外的,迷惑的目光都盯在一個人身上。
那人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得多,除了一塊束額的布條能顯示出一點野性外,還帶着幾分白面書生的感覺。
但此人一到,二十魔獸頃刻之間,被剿殺一空。
咣鐺,東方野望的鐵盔掉落地上,接着雙膝一軟,再次坐倒在地。
剛纔戰鬥時間雖短,但身心所受的壓力,實在太大。
武關五十名守兵,無不渾身發軟,呼呼喘氣。東方野望還在看着那名少年,看着一名輕紗遮面的女子走到那少年身邊,關切問道:“連續出劍,還撐得住吧?”
少年臉色有些發白,微笑道:“這種劍法,太耗元力。不過還行,只是餓得很。”
魯直言低聲道:“東方,這是西門烈大人,比西門春千夫長來頭還大。”
東方野望走前幾步,雙手抱拳,大聲道:“大人,武關什長東方野望,聽您調遣。”
夏天縱點點頭道:“帶上你的人,趕緊燒飯,半個時辰後出發。”
東方野望看了一眼滿地的胞澤屍首,沉聲道:“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收斂兄弟們的遺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