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打溼了衣裳,夏天縱靜靜地立在一棵大樹的尖上,看着遠處嫋嫋的炊煙,似乎聽到了寨子裡的雞鳴和狗叫。
秦卿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夏天縱身邊,看着遠處的寨子,低聲道:“現在怎麼辦?”
夏天縱救出秦卿,兩人一路向南。逃了幾天,夏天縱終於被茅十八追上。夏天縱動用了全部的手段,才又逃出,直到逃到了這裡。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個地方很寧靜。早起的牧童,勤勞的主婦,散養的土雞,自由自在的土狗,都表示這個地方,至少還沒有魔獸侵襲。
夏天縱沒有回答秦卿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如果我們藏在這個村子裡,會不會將魔獸引進去?”
秦卿搖頭道:“不會。”
夏天縱有些奇怪秦卿回答得如此肯定。秦卿接着道:“魔獸也是有靈智的,而且是有人控制着。這裡的人,算得上是魔獸的自己人,或者說是驅使魔獸的那些人的自己人。這些人,是那些人的供養基礎,所以你放心,他們不會受到傷害的。”
夏天縱笑笑:“沒想到你知道得這麼清楚。也罷,那咱們就藏進村子裡去?”
小河邊,秦卿伸出手在河裡蕩了蕩,用溼手替夏天縱梳理散亂的頭髮,梳好後挽了一個髻,再取了一段樹枝作簪,插得牢牢實實。然後自己也側了頭,就着清溪水細細梳理黑緞般的長髮。
夏天縱看着秦卿玉足浸在水裡,臨水梳妝的樣子,竟是十分的美麗,比起四小姐來,更有一種神秘的魅力,不覺心裡一蕩。
秦卿飛了夏天縱一眼,見他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不覺臉紅了紅,嗔道:“有你這麼看人的嗎?”
夏天縱嘿嘿一聲乾笑道:“看我自己的媳婦兒,有什麼不能看的?”
秦卿的瓜子臉騰地一下緋紅,低了頭,啐道:“都你出的餿主意,要扮什麼私奔的兩人。你還當真了?”
夏天縱將秦卿剛收拾好的髮髻打散,讓有些長的頭髮胡亂披在後面,笑道:“裝就要裝得像,你看我頭髮打亂,是不是更像山裡的小夥子?”
秦卿看着夏天縱英俊陽光的臉,呆了一呆,才道:“只是太俊了些,也太顯文氣。”
夏天縱走開幾步,在一根樹幹上摸了兩把,將自己的臉弄髒了一些,再轉過頭,問道:“現在呢?”
“好一點。”
兩人收拾完畢,相互扶着,慢慢進村。兩人奔半月,本身就很憔悴,這個不用裝,寨子裡的大娘一看,就看出兩人是逃出來的情侶。只是夏天縱口音不對,只得裝了啞巴,由秦卿含羞帶怯,向大娘訴苦。
山裡人純樸,大娘當晚就給兩人安排了一個單獨的茅屋。
茅屋裡,夏天縱端起一杯山民自釀的米酒,看着燭光下秦卿的俏臉,眼神有些迷醉。
“你叫什麼名字?”夏天縱喃喃地低問。
“卿卿。”秦卿有些不看夏天縱的眼。
夏天縱咕嚕一口將碗裡的酒喝光,似乎更加醉了,笑道:“今晚有花燭,咱們這是不是算入了洞房?”
秦卿聞言淺怒道:“你淨胡說些什麼?你再、你再輕薄於我,我、我……”
夏天縱自斟自飲,又將一碗米酒喝乾,對秦卿的話恍若未聞,拿起一根筷子,輕敲着酒碗,唱道:“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側耳聽。春宵一刻值千金,同牀異夢最傷情。天真爛漫何足貴,但願人生長青春。今日醉,明日愁,來日方長沽美酒,卿卿莫……”
啪,筷子掉落地上,夏天縱口中呢喃,不知道在唱些什麼,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秦卿嘆了一口氣,輕輕抱起夏天縱,放到牀上,猶豫了一下,伸手撫着夏天縱的臉龐,低語道:“你明已知,明已知,爲何還要跟來?”
很多年以後,秦卿再提起這個問題,夏天縱是這樣回答的:“當年南陽書院入學試時,第二個一百零八級石階上第三個問題,你選擇了抗爭,而我選擇了好奇。那次也一樣,我選擇的也是好奇,你給我酒中下藥,我就可以毫無愧疚地調戲你。咱們兩不相虧。”
秦卿撫着夏天縱的臉,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掉落兩滴清淚,然後站起身來,輕拍兩掌,純樸的大娘走了進來。
“送他進魔神塔。”
“是。”
這個世界上,誰也不知道有沒有命運之手,但生活之中,確實諸多巧合。夏天縱三兄弟,各自帶着一個女人,進入了人生第一次抉擇。
沈烈被念巫用最後的力量擊落天坑,天坑裡有如火炙。沈烈掉落在一蓬火紅色的亂草窩裡,甚至沒有從高處墜落的感覺。
但情況很不妙。
沈烈和四小姐身上的衣物,開始枯焦。一股火焰撲閃的風吹過,兩人身上衣物化爲飛灰,消散在空中。四小姐羊脂白玉般的胴體完美地呈現在沈烈面前,但只是一瞬,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便開始起水泡,接着水泡破裂,露出血紅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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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高溫,只怕下一刻兩人就會成爲烤肉。沈烈與念巫最後一戰,已耗光了他全部的元力,此時有些艱難地託着四小姐的頭,慘然一笑,然後俯下身子,輕輕吻在四小姐滾燙的脣上。
“我知道,你喜歡老三,老三也喜歡你。可我,從見你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上了你。只是我不該喜歡,不能喜歡,只能遠遠地聽你琴聲歡悅,遠遠地看你白衣勝雪,遠遠地感受着你的快樂與憂鬱。老三能帶給你快樂,但他不懂你的憂鬱,你藏得太深。”
www☢t tkan☢C〇 “現在我們就要死了,在死去之前,我終於能抱着你,袒誠相見,我是見到你美麗胴體的第一人,雖然只有那麼一剎那,但我已滿足。”
沈烈眼角泛起一點淚光,但瞬間被炙熱的高溫給蒸發掉。沈烈頭腦開始眩暈,掙扎着抓起火紅的亂草,將四小姐蓋上。
一縷火苗從四小姐身上燃起,沈烈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火焰越來越大,轉眼之間,將四小姐完全吞沒。但那火焰,這燃在沈烈身畔,沈烈的肌膚,只是焦紅不堪,卻沒有燃燒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火焰熄滅,四小姐緩緩地睜開眼。
四小姐有些迷惘,之前的事,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顯得是那麼的虛幻。四小姐伸出手,一朵火焰從天坑裡飄出來,落在四小姐手上。四小姐感覺很奇怪,這火焰的溫度明明很高,但在自己手上,卻像聽話的孩子,只是調皮的跳動,卻不肯離開。
叭,如有一隻小雞破殼出來,在四小姐腦裡陡然出現。
那隻小雞一出來,眼睛只一眨,便有千丈大小,錦冠赤紅,尾羽燦爛。
“鳳凰。”四小姐低呼。
那鳳凰張開雙翅,直飛雲霄,將半面天空都染得火紅,一道信息從鳳凰處傳過來,出現在四小姐腦海裡:“咱們鳳凰一族,一千年纔出現一回。這次不過四百年,你便將我喚醒,難道劫難提前到了嗎?記住,你的鳳凰血,須與龍血血統的人相合,才能淨化他的血統,激發出他的全部能力。孩子,選準你的夫婿,他將是拯救這個世界的人。”
鳳飛渺渺,四小姐良久纔回過神來。
“呀!”四小姐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與沈烈兩人,都赤V裸着身體。四小姐是公卿小姐,這讓她如何不羞不驚?
但更讓四小姐吃驚的是,沈烈全身皮膚,已經焦烈,伸指一探胸口,心跳已微不可覺。四小姐想了一想,伸手按在沈烈寬闊的胸膛上,閉目冥想。一股熱氣從沈烈胸口鑽出,聚到四小姐手上。四小姐集中精神,沈烈體內的熱氣如找到了出口,源源不斷地鑽了出來,只一會兒功夫,四小姐已將沈烈體內火氣全部吸了出來。
但沈烈的經脈內腑,已經被火氣烤成焦碳,生機了無。四小姐咬開自己的手指,再咬開沈烈的手指,兩根手指放在一起,將自身鮮血,慢慢的催逼進沈烈體內。
熱血入體,沈烈的身體彷彿活了過來,先前被火氣烤焦的地方,快速地恢復着。
日頭漸西,天色已晚,沈烈終於哼了一聲,痛苦地翻了個身。四小姐收回手指,撿起地上的亂草,飛快地織着衣裳。
鳳丘,這個傳說中鳳凰的棲息地,沒有鳳凰,但卻殘留着一個鳳巢。誰也不知道這個熾熱的天坑裡,還有着一個遠古聖獸鳳凰的鳥巢。沒有哪個生物能在這裡生存,就是方圓幾裡,也盡是焦土。沈烈揹着四小姐,在執着的念巫追趕下,無意間闖入了這裡。四小姐從這一天起,開始相信命運。在多年以後,她對夏天縱說,世界這麼大,只有這麼一個孤伶伶的鳳丘,只有自己這麼一個毫不知情的擁有鳳血血統之人,如果沒有命運,怎麼會無意間闖入鳳丘,無意間在鳳巢內激活了自己的鳳血血脈呢?
正如誰也無法證明命運的存在一樣,夏天縱也無法證明命運的不存在。當然,這是後話,當四小姐一邊守着沈烈,一邊織着衣服,一邊想着夏天縱的時候,夏天縱正好從昏睡中醒來,看着面前的十二尊石像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