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粟晉(六)

失去了顏色的單翼之蝶, 還在一味地飛舞在月光之中。

我是被喚醒的,在勉強從鐵窗外攫出幾絲光線的密室之內。沉默浮起的塵埃在空氣之中不斷顫抖,和不穩的目光與身子一般。

那將我喚醒的熟悉的、曾在月光和螢火之中飄起來的聲音, 是來自於面前這位比琥雲還要美麗耀眼的女子。

她俯下身來, 深藍色長髮也隨之垂地, 冷冷的眸子不語凝視着我。

“他……已經不在了嗎?”

我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吐露出這樣一句話來, 幾乎沒有半分念頭用在這個彷彿憑空出現的人身上。

“不在了。不管是這間密室, 還是這個繁瑣的人間。”

她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指朝我的額頭輕輕一點,接着道:“你親口說過,要揹負這命運。那麼接下來的畫面, 就請你好好看着了。”

意識尚未從混沌的黑色深處醒來,如同這個暫且有光也昏暗一片的地下室。空氣中殘存着無法被風帶走的腐朽味道, 還有一縷……似有若無的血腥味。我好不容易挪動雙手撐住尚未恢復精力的身體, 擡頭, 目光無措地在空蕩蕩的密室裡遊走。

“你想給我……看什麼?”

“他所選擇的結局。”

話音剛落,還沒等我做出任何舉動, 面前的美人已經將手利落一劃,彷彿劍刃割開了空間一般,半空中隨之出現了一道正在擴張的裂縫,有數不清的光從裡面呼之欲出。然後逐漸地,由一線慢慢建立出長方形狀、舒展成一幅變幻莫測的光景。

所有顏色、光線混雜在一起, 之後像沸騰了的水慢慢平靜下來了一般, 畫面開始在我眼前展現出來的。

“你會後悔嗎?”身旁的她環抱着雙臂倚牆將目光輕輕拋向了我, 喃喃自語一般說出了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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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相擁的最後一個晚上。月明星稀的夜空, 晴朗又安寧。

宿將我送到了家門口, 我們懷揣着暖融融的心相互道了晚安後,他便轉身離去了。在流螢四下飛舞着的小徑上, 背月而行,身披星辰,明明是那樣美好的場景。

宿的表情在突如其來的襲擊中凝固了。

早已經埋伏多時的琥雲連同好幾個黑影從旁近的樹林裡一擁而上,她們三兩下就將宿用繩索從頭到腳牢牢縛住,甚至沒給他多少反應過來的時間。

“宿老師呀,你知不知道,揹着所有人搞偷偷摸摸的地下戀關係,是很不明不白的哦?”琥雲臉上掛着燦爛無比的笑容,眼神裡卻摻雜着如雪白刀鋒般的陰冷。

宿被強迫帶往密室,只一開門,就被毫不憐惜地重重推在地板上。剩下的人被琥雲遣散了,而她也收起了色彩華美斑斕的翅膀,反手關上門,故作優雅走到了宿的面前。

“老師,同樣是學生,我覺得,我應該比那個賤丫頭要優秀很多吧,”琥雲輕笑着開了口,接着突然略一捂嘴恍然大悟道,“哎呀真抱歉,我忘了你嘴裡還綁着繩子呢——”

她風情萬種地坐倒在地,白皙的手指輕輕擦過宿的雙脣,指尖輕輕一劃,宿嘴中的繩子隨之斷開了。不過這之後,他依舊沉默着,只淡淡平視着琥雲的鞋尖。

“老師——不要這麼無聊嘛,陪我說說話如何?”琥雲巧笑嫣然地趴在宿的面前,眼睛毫無遮掩地動用着勾人心魄的力量。眸光流轉之中,對面的人卻還是沒有絲毫要理會的意思。

有明顯的不悅爬上琥雲微皺的眉頭。

“再這樣的話,我就去告訴所有人你們這見不得人的關係,要不要試試看會是什麼後果呢?”

粉脣翕張着,送出幾縷挑釁與誘惑的氣息。

已經將目光偏移過去、眼裡只有密室不透風的牆的人,終於帶着無所謂的語氣開了口:

“求之不得。我正盼望着能與所有人一起見證我與她的親密無間,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在乎。”

“哈,親密無間?!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居然還能說這種沒腦子的話來?老師啊,你不會是教書教傻了吧,還是——被那種賤婢迷得七葷八素了?”琥雲眼中的濃烈笑意帶着譏諷,目光也是居高臨下的。

宿的眼神一暗,語氣也跟着陰沉起來:“麻煩這張嘴不要再吐露這樣的污言穢語了。如果現在放了我,到目前爲止的事情,我暫且還能不追究。而且……認清事實吧,我不可能與你有什麼瓜葛。”

聞言,直到方纔還像只貓咪那樣慵懶趴着的琥雲頓時變了表情,她收斂起帶着各種涵義的笑容,徑直起了身,慢慢從身後摸出了什麼來。

一隻有鼻子有眼、模樣平平無奇的人偶,和一截深黑色、看起來沉重且結實的長鞭。

“明天,我就讓人偶變成你的樣子來……嘻嘻,去她面前卿卿我我的話,會不會特別好玩啊?噢,你還讓我放了你呢……雖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答應本小姐一個要求呀。”

宿只是冷冷地瞥過琥雲一眼,眼神中的寒冰從來都沒有消融、卸下棱角的時候。

一切都只能加深琥雲的憤怒。

“想離開?除非你選擇我!扔掉那種平庸慣了的賤東西,然後好好和我在一起的話,我保證你想要的東西都會有!”

宿側着臉,面頰貼過灰撲撲的地板,連擡眼看看的動作都不屑於做了:“請你放棄。我想要的只有她,因爲沒有她的話,我只會是死路一條。”

“哈哈……老師,你真是關愛自己的學生呢~都到這份上了,分我一點點關懷也不可以的嗎?那可真是不負責的壞老師哦。”琥雲又突然笑了起來,雙手故作忸怩地背在身後,忽略場景的話,她看起來就像個十分俏皮可愛的孩子。

但她只是把一直插在腰後的長鞭慢慢在手上握緊了而已。

明朗皎潔的月光透過鐵欄落下,握在那人高高揚起的手中、黑色冷冰的長鞭也跟着落下。

雜亂且沉悶的響聲,一次次炸裂在他的身軀之上,伴隨着顫抖,伴隨着尖銳的疼痛。在月光和黑暗交界中的身體,一聲不哼地,皮綻肉開。

注視着如此畫面的我早已呆若木雞,空氣中的血腥味反覆飄蕩着。我所有的動作都慢了下去,除了不受控制、不停滾下的淚珠。

“那種人究竟有什麼好?哪樣都不如我,就算是現在,她也不可能救你來啊!”

“說什麼沒有她就會死,你當真有這麼愛她嗎!最好不是真的,否則我要用這些傷口叫你殘廢一輩子!”

鮮血已經開始在長鞭上蔓延了,甚至還往地面滴出了不少。琥雲一手怡然地叉着腰,將手中鞭子漫不經心似的朝宿指去:“你知道麼,我琥雲家可是出過不少人命的,就算添你這一筆,也不會動搖這裡一絲一毫的地位。那種賤丫頭,怎麼都不可能和我們作對的了。其實……”

她又向宿附耳道:“我想當着你的面直接宰了她來着。”

宿的眼神一動,至今爲止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動作的他,開始掙扎着想從繩索裡脫身出來。

“算了吧宿老師,我知道你除了教書就沒什麼本事啦。啊,當然還有這張迷人到不行的臉,可是你好像半點法術都不會的樣子耶?那就乖乖認命咯。”

明明是能破風飛行、都能將我帶入蒼穹的他,能把空曠雲海與天空變成奇異美景的他,難道一點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你說得對,只要沒有晉兒在,我什麼都做不了……”

宿輕輕開口,在念及我的名字的時候,他的嘴角綻放了這個深深黑夜裡第一抹笑容,就像是在冰雪堆積的懸崖峭壁上,唯一開出的絕美的花朵。

“故意說這樣的話刺激我,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事實而已。我早就立誓了,這輩子就將她作爲我的全部……”

琥雲又一次捏緊手中長鞭,放肆笑道:“可以呀!她是你的全部呢,我就連半點都分不到了是嗎?哈哈哈,像你這種人間尤物,我還以爲跟平時看起來的那樣睿智成熟呢,沒想到也是個缺心眼的東西嘛!”

一下,又一下。我眼睜睜看着道道鞭痕不停被加重,甚至於血肉橫飛,眼角涌出的淚,恰如他嘴角溢出的鮮血。

我最珍貴的寶物,就如此這般,像殘花無助地被碾碎於滾滾車輪之下。那好像於我而言,是比削肉去骨更甚的痛苦,並且伴隨着這近在咫尺的絕望。

琥雲把鞭子上的血跡留在了人偶身上,緊接着,與宿別無二致的男人在淡霧之中站了起來,輕輕擁住身旁怡然自得的琥雲。

宿的眼神此刻纔開始變得疼痛起來。

在那之後,是眼睜睜看着他們攜手同行的我。是在雨簾之中,狼狽逃竄的我。與此同時……宿的眼睛,終於一點一點閉上了。

僅在她的愛意灌溉之中才能苟活下去。

我說,那到底是誰……害死了你呢?那天已然心灰意冷的我掙扎着要去掐熄心中的明焰,是不是也就和……摧毀了你的生命之火一樣?

爲什麼你當初,非得將自己如此塑造不可……不期盼力量或者別的,煉火灼灼,燒魂斷骨,你卻只想換來這樣的代價嗎?

淚如灰雨,怎可復燃。

“晉兒,晉兒……”

是你自意識模糊後就一直在呼喚着的名字啊。我看着你泛白的嘴脣在徒勞地顫抖着,也許你是該祈禱的,祈禱我的目光不會在那場雨中黯淡下去。

但是所有一切,都不過是被雨水擊落後潰散的灰塵罷了。

沉重、潮溼、骯髒、沒有力量。

這不就是現在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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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月光自天穹而降,落入我已無法亮起的眸中。

藍髮的美人似乎是不忍看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早已悄悄背過身去。眼前畫面最終傾塌、消失起來,最終解體成一羣塵土般的光粒,遁入了黑暗之中。

地面上卻出現了一圈孤寂的黯光,宿的身體幻覺一般浮現了,奄奄一息地喘着氣,以至於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

“我……除了晉兒……別無……他願……”

我跪倒在宿的屍骸旁。顫抖着伸出手去,那殘影最終還是在孤寂之中,慢慢化爲了烏有。

是啊,化爲烏有,連同我的天空和白雲,日光與靈魂。

世界就是如此細緻地,在我眼前分崩離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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