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古骨(五)

就着暖融融的火光和洞外冒出星辰的夜色,我繼續將這本日記翻頁,心跳混着柴木間蹦出來的火星一塊噼啪作響。

不知是溫度還是心理作用,我的掌心開始沁出了汗來。

七月一日

我揹着鐵弩進入這片密林的時候,雨尚未下,微風把獵物們的蹤跡都吹到了我的耳朵裡。

這片區域收穫之豐富從未讓我失望過,所以在看見那頭白脣鹿時,我毫不猶豫舉起手中的弩進行了瞄準,臉上掛着的笑很是愉快。

這將是一頓美味的晚餐。

但讓人意外的是,我第一次失準了,這直接導致那發歪斜的箭同我的獵物擦肩而過,且成功作爲警報將其嚇得遠遠跑開了。我登時如同它躍進時踩住的灌木叢一般,無精打采地耷拉着沮喪的腦袋。

這個時候,雨便開始下了,這讓人忍不住猜想是老天正在盡他所能地嘲諷我。

我打算找個山洞避雨,同時得護着隨身攜帶的包裹以防止裡面的乾糧浸水。上帝似乎還是開了窗,我在離原先並不遠的山腳下順利發現一處完全可用的山洞,裡邊還散落着各式殘枝落葉,恰好用來取火。

這突如其來的雨下得很是匆忙,但卻沒有分毫要停的意思。我眼睜睜看着從天而降的雨幕越發的暗了,林間的路着了雨後泥濘不堪,我於是打算就地過夜。還好我的儲備糧食十分充分,畢竟這次上山來已經做好了一週不回去的準備。

驚喜總是來得很巧妙。一隻山雞狼狽地闖進我的山洞,被我直接逮住,敲暈了後準備生火烤着吃。

但在我架起了樹枝剛摸出火柴點上火的時候,洞裡起風了。

沒錯,這個區區幾平米的小山洞,陡然颳起一陣莫名其妙的狂風來,像是某種惡作劇的魔法一樣。爲什麼這樣說呢,因爲這風彷彿一雙不安分的手,先是把我肩包裡的箭掃的到處都是,然後直接搗毀了才竄出火苗的柴堆,把一連串火星子燙在了我的腳背上,最後竟然還順帶着吹醒了那隻山雞,被風迷得睜不開眼的我是在一片模糊視野中看到它搖晃着走掉的。

這讓我甚至覺得這風臨走前還回頭對我丟來不屑的一眼。

外面愈來愈深的天色襯托下,我第一次嚐到了對風恐懼的感覺。

我在繼續等別的事發生。

七月二日

昨天又餓又冷的我在散了一地的柴木旁直接睡着了。

我一睜開眼,外面是個明媚晴朗的豔陽天。

從洞口斜斜射進的光讓我感到鼓舞,我於是倚着牆壁起身,打算重新來一趟狩獵之旅。所幸腰間水壺還留着鋪底的水,我於是將它一飲而盡,抹掉嘴邊水漬,拿起弓箭袋走出山洞。

附近沒有樹蔭,暴露在陽光底下,一時沒適應的亮光讓我差點睜不開眼。

有陣微風拂來,我先是一驚,隨後習慣性地吸了吸鼻子。

有潮溼的味道,水源應該在不遠處。我順着風來的方向走出幾步遠,俯下身將手探入草中:泥土也是溼潤的。

不出意料,幾步開外撥開叢生的灌木後,一注清泉從岩石之中的縫隙靜靜漫成一汪水池後,向下淌出一道汩汩溪流,漣漪間全是碎開的陽光,看起來清澈且可口。

我捧出水喝了幾口,順便將水壺重新灌滿。之後還好好洗了把臉,倒影中的那個人鬍子拉碴地出現在藍天白雲之中,有幾分落魄的可憐。

起身後,我順便隨着泉水的流向往下游看去,沿途石礫被沖刷得光亮圓潤。溪水一直到一棵樹後就拐了彎,看起來似乎無跡可尋了。

不過在那岸上的林間,有一抹不知是何物的影子。

我手託鐵弩,慢步跟上。

於是在下游的溪邊,我發現了林間有一個女人。

正伸手摘野果的她身穿一條棕色亞麻連衣裙,全身皮膚蒼白,甚至連脣色都是。五官端正又清秀,眉眼深深,舉手投足間全是輕柔。她光着腳踩進泥土裡,這會正把懷裡的果實一個一個取出來。

等那些野果都被放到旁邊一枚碩大圓葉上後,她就背對着我,似乎是要去溪邊飲水。但奇怪的是,這個女人的姿勢是雙手撐地伏在岸邊,然後徑直用嘴去喝水的。

這看起來簡直像某種奇怪的行禮。

她的淡黃色長髮散了一地,有不少也已經浸入水中,還沾着泥土。我並沒有見過多少和她一般對此毫不在意的女子。

如果說她不修邊幅穿着原始,但行爲舉止卻不知爲何處處透露着優雅,淡漠卻柔和的氣質也彷彿是天生的。

我的動作僵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決定向她伸手打個招呼。

但是……

輕聲的你好二字剛脫口,她一擡眼看見我,立即遠遠跑開了,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至今還沒見過腳力如此的女性。

七月三號

今天真是見鬼了。

明明昨天還是那樣一個美好溫馨的晴天,今天就只能待在什麼也沒有的山洞裡瑟瑟發抖。

一切都是因爲外面下着大雨,大到跟有誰在這山洞上面故意猛潑水似的。洞口幾乎都要被水幕遮住了,也已經有不少積水往裡蔓延了過來,木柴也被浸溼,沒法點燃。

我生怕自己今天就要在這裡凍死了。由於季節原因,我只穿了無袖的粗布上衣和幾塊舊布圍成的裙褲,而現在這場莫名其妙把我困在這裡的大雨將周圍溫度急速降低,我已經凍得有些流鼻涕了。

遠處的驚雷不斷炸開的時候,我突然異想天開地希望有某道閃電劈在洞口附近的樹或者別的植物身上,好燃起一點兒火,能讓我不至於無暖可取。

不過這畢竟是徒想。

積水往我這裡滲得更多了,我不由得又往身後的山洞底縮了縮,頓時才發覺自己無處可去了。

不過,事情和我意料之中有些不同。我是說,這裡好像並不是真正的盡頭處。一道閃電劃過的時候,洞內亮了一瞬間,也就是這一瞬間,我發現自己右手旁的石壁,有一道埋在陰影裡的縫隙。

大概剛夠一個人側身通過的。

事情也進行的比較順利,雖然我的鼻子幾乎塌了一半,胸前的衣服被磨得快敞懷了。

更大的驚喜在後面。

我通過狹隘縫隙來到了另一個山洞深處,豐富經驗讓我不一會兒就摸索着石壁找到了出口。

驚喜一下子顯現出來了,是一個同昨天一樣的大晴天。

我一瞬間以爲在這短短十幾分鍾內天空已經撥雲見日了,但等我踩在這個洞口的乾燥地面上、摸着藤蔓植物伸進來的蒙灰葉子時,事情纔有點明瞭。

這一面,或許才應該是正常的天氣。而剛剛那裡……可能就如我之前形容的,是老天在對我惡作劇吧。

去他媽的惡作劇。

我在心裡狠狠否認了這個想法,往地上用力跺了一腳來證明我有多不相信它。

誰遇到這種事還會頭腦清醒呢?至少我不會。

這個時候再認真豎起耳朵聽的話,甚至還能聽見身後的地方有炸雷轟隆作響,我似乎是從山的一面穿過而到了另一面。

等等……除了雷電風雨交加的聲音,在那之中好像還有些什麼別的動靜……

好像是某種動物的嚎叫吧?可我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聽到過,而且我能斷定它肯定不是狼或者別的什麼我知道的大型動物的叫聲。

那聲音……似乎有種奇怪的穿透力,彷彿有着實體一樣能在雲層大地之間自由盤繞,並且有着空曠的滄桑感。

這本身就已經充分顯示出了,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善茬。

我有些心慌意亂地走出這個山洞,武器落在了之前的山洞裡,因此我只好去林子裡蒐集些野果來做今天的食糧了。

七月四日

今天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之前所待的山洞裡。

裡面隨處可見漸漸發乾的水漬,混着半溼的泥土,到處污跡斑斑,包括被落下的弩。

陽光從無數疊葉間穿漏而過,今天是個毋庸置疑的晴天。我決定去上次那個已知的水源處再打點水回來,那個泉眼裡涌出的甘甜清冽是讓人想忘都忘不掉的。

等我到了的時候,溪邊不止我一個。

還有一頭白脣鹿。似乎是之前被失了準星的弩驚走的那個。

我不確定自己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但我在感覺出擡起頭望着我的它竟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時候,內心甚至忍不住發笑。

我是瘋了嗎?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東西?

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在這幾天莫名其妙的遭遇中有點精神不正常了。

所以那頭鹿開口說話也是我的幻覺對吧?

它竟然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又或者說,這已經變成了一個我在深山老林裡面被自己弄瘋掉了的故事。

然後,炎炎日光下,我清清楚楚,看它由下而上,漸漸變成了前天所見的女子。

我的眼睛到底是出什麼問題了?

但我卻不受控制地走上前隔着一米來寬的小溪問她,你是這座山裡面的守護精靈之類的東西嗎?

那時候我張合着嘴說話的樣子估計蠢斃了吧。

她依舊是那副樣子和打扮。不過我算是知道她爲什麼會是這幅模樣了,爲什麼穿着簡陋光腳亂跑,爲什麼連嘴脣都沒有該有的血色。

因爲她不是人類啊。

不過她的模樣真是清純又美好。

我到底在想什麼?爲什麼要把手遞過去?不過幫助柔弱的女士越水而過應該是男人舉手之勞的事情吧。但我又想起那天瞬間就可以跑得沒影的她。

這種看起來力量深不可測的傢伙應該不需要我幫助吧?說不定昨天那場無法解釋的大雨,還會是拜她的力量所賜?

我到底在想什麼。

我把視線往別處轉,現在地上那和虯曲裸露的樹根纏在一起錯綜複雜的菟絲子都未必有我的腦子亂。

可是,歸根到底,我還是接受了她的存在。

因爲在她回答說,是的,的時候,我就覺得一切都好像漸漸清晰了,就連呼吸都變得平穩了起來。

可能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太好看了吧,在我臉上發燙的陽光應該也是這麼認爲的。

今天我決定要和她一起在明澗碧茵裡一起散步,不知何時起我的狩獵目標已經變成了樹上藏在葉間的夏果。

她又一次輕輕向我說道,對不起。

我示意着自己現在只要完好無損,就沒有什麼是需要她對不起的。

然後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先前的欲言又止,不過我不在乎那些,我只顧在她前頭煞有介事地評價四處風光靚麗的景緻,卻忘了她的身份。

不好意思,你既然是這裡的精靈,情況肯定比我熟的多。我這樣對她說着,她卻笑着搖搖頭。

每個人看見的世界,怎麼會是一樣的呢。她這樣說着,微卷的黃髮輕輕飛舞在微風與陽光之間。

我覺得今晚的自己肯定能睡得格外安心香甜。

啪的一聲,我合上了日記,邊回想着內容邊若有所思。

蒼白……的女子。

難道她也跟隨我們而來了嗎?不過這又會是爲了什麼呢……我凝視着噼啪作響的篝火出神,看着星星點點的火光斷續上飄,最後偃息不見。

一旁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可能是一路上又累又冷,進來駐紮沒多久,不少人沾地就睡。我擡眼往外瞧了瞧,洞口附近燃着另一堆篝火,再遠些的地方立着一兩個人影,應該是負責站崗的。

又收眼回頭看,紫姐姐似乎已經枕着手臂睡着了。目光再往另一邊移去,傑伊還是之前坐靠着石壁翻閱冊子的模樣,就好像他身上的時光根本沒流動似的。

等等,還是有流動過的端倪的……

不知什麼時候,他裹着的大衣已經跑到紫姐姐身上去了。等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小小的“哇”來,而他貌似直接明白了我感嘆中的意思,頭也不擡地說:“我靠着火就不冷。她睡相太差,漏風了就愛扯被子,萬一扯走了別人的也不好。”

我默默點點頭,也沒顧得上他是不是看得見。

“早些睡吧,我們需要趕時間。”他接着放低聲音道。

我於是也輕輕回了聲好,慢慢臥倒在身下這方地鋪裡,想了想,又把日記本塞在了鋪子下頭。

但願我今晚也能睡個香甜的覺吧。畢竟剛吃了齁甜的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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