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可是我看你沒精打采一整天了所以到處找來的靠譜小道消息哦。”老咩手背靠在脣邊低聲對我說道。
然而我腦子裡的思緒卻像是被什麼炸開了一片似的，比這傍晚越來越昏暗的氣氛還要混濁。
我從來不知道季霏飛會打籃球而且到了能直接上場比賽的地步；也不知道那個曾經在除了我的女生面前一向沉默內斂的他，現在會和周圍的一大羣女孩子聊得那麼開心。不僅如此, 我和老咩身邊有個女生在聽到我們提起季霏飛後, 還用了非常自豪的語氣向我們搭了話道：“誒誒, 你們外班的人也認識季霏飛嗎, 看樣子他不僅是在我們班上超級有人氣呀~”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老咩的表情看起來也有些始料不及的感覺，畢竟曾經的季霏飛在我們眼中有着多低的存在感，她也同樣見證過。
如今在我眼前的這個季霏飛, 似乎早就不是我所熟識的那個人了。他的交際圈裡，他的朋友堆裡, 似乎都已經沒有了我獨佔一角的地位。儘管話說回來, 一個人能從內向變成開朗外向的性格, 應該是件讓人慶幸的好事纔對，但自私的我卻始終沒辦法對此感到高興起來。
比賽開始了。我茫茫然看向場內一直晃來晃去的影子們, 面部連個表情都捏造不出來。我知道自己是個非常怯懦、膽小的人，因此沒辦法像別的女生那樣爲他加油吶喊。就算我內心有着再強烈的衝動，最終也只是會被一句“我做不到”給打消了而已。
那些無關的人影都在一個個散去，最終我的眼裡只剩下季霏飛一個人。他獨自在空曠黑寂的球場上英姿颯爽地奔跑、運球然後投籃，我看着那顆籃球經由他的手慢慢悠悠騰起, 劃出沒有軌跡的弧線, 最終和籃框輕撞幾下後, 滾進籃內。
三分球, 他在笑, 雙手比了個勝利的姿勢，目光投向我的對面, 彷彿是要和誰說話。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看下這場比賽的。我只知道沒過太久，身旁的老咩就拉着臉上一片冰涼的我鑽出了人羣。
“你這……真是……”老咩一副欲言又止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皺着眉替我擦掉眼淚，又埋怨道：“這麼矯情，跟誰學的？”
“對不起……”
我捂着臉蹲了下去。也許目前爲止，唯一一件讓我欣慰的事情，就是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沒有讓他看見吧？幸好人羣足夠熙攘吵鬧，幸好他比賽的時候足夠認真專心，我目前才能夠接受自己的狼狽模樣。
老咩也跟着蹲下來然後看了我一會：“要不咱就先走了吧？”
我沒說話，點了點頭，偷偷擦乾淨眼淚，背朝着籃球場離去。
然而這個時候壓抑了半天的天色終於有了動靜——大雨傾盆而下，將一窩蜂的人瞬間衝散，比賽也直接被截停了。我和老咩率先跑到了最遠一幢的教學樓裡躲雨，剩下的人都臨時在不遠處找了地方避避，儘管如此，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也依舊沒有散去，於是我刻意離人羣遠了些。
“肚子疼……啊呀，還好廁所就在旁邊。我離開一下下啊。”老咩忽然鬧了幺蛾子，在衣服兜裡亂掏一番後把書包往我腳邊一扔就跑沒影了。
我轉頭看着她漸漸消失掉的身影，又無意望向人羣那邊，季霏飛的身影即使在那之中若隱若現也會被我一眼就認出來。無奈於這種技能的同時，我長舒一口氣往牆上重重一靠，內心卻不知怎麼的一直在想象電視劇中的橋段——比如這個時候的他透過熱鬧人羣的縫隙看見長廊上孤身一人的我，接着就在一片昏暗的天色之下，撥開人海穿越雨幕朝我走來。
此刻我在內心卻只能對這份少女心嗤之以鼻。
目光卻忍不住又朝那邊望去了。
季霏飛好像在找着什麼。他搖擺不定的目光在和我對上的一瞬間，才終於鎖定了目標。
我的心狂跳了起來。
他低着頭從熱議着的人羣裡獨自走出來後，擡手擋在額前遮了遮雨，接着穿過兩棟教學樓間的雨簾朝我這邊走來。而我這邊除去剛纔跑走的老咩，空蕩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季霏飛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跳得愈發的快。
他在我面前最終站定了。
我沒敢擡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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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霏飛的手在口袋裡窸窸窣窣摸索了一陣。沒多久，就有兩根原味阿爾卑斯靜靜躺在他手心裡，並且朝着我遞了過來：“要哪一隻？”
很溫柔的聲線，我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擡頭看他。雨水與汗水混合在一起正沿着他的臉頰一點點滑下，不像以往那樣被鏡片擋住的雙眼之中有柔和的光在閃爍。雙頰慢慢發燙，生怕被他看出來的我趕緊攥了一隻棒棒糖在手裡，輕聲說着：“謝謝。”
“沒想到你也會來看比賽。”
“呃……是呢。”
“上次失約了，不好意思哈……喜歡這個麼？喜歡的話每次見面都給你帶一個怎麼樣。”
剛要開口的我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這一次……真的不是在做夢嗎？我偷偷看了看身旁的孟多和孟夕，他們卻是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樣子茫然回看了我。
那就應該不是夢了吧。
我努力睜了睜眼，把眼淚堵了回去，然後盡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些：“好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也回送一個好看的笑容給我：“那就這麼定了吧。”
等到季霏飛轉身走遠了，孟多才歪過頭湊過來問我：“你居然喜歡棒棒糖什麼的嗎？我可從來沒見你吃過什麼甜食啊。”
“原本是不愛吃，甚至還有些討厭來着，”我暖融的目光一刻不離地盯着手裡那隻阿爾卑斯，臉上是忘乎所以的傻笑，“但是從今天起，它就是我的最愛了。”
孟多朝後翻了個白眼：“你的心思還真難懂……”
孟夕卻不緊不慢跟上了一句：“能多一樣喜歡的東西，是件好事啊，對於你來說。”
“能和他在一起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好事了。”我仰着頭看不停由天而降的雨線，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跟他待在一起就好……”
“又自言自語什麼呢。哎呀，上哪撿了根阿爾卑斯？”老咩的聲音由遠及近，沒多會就甩着手在我旁邊站定了，眨巴着眼盯住我手中的目標。
“……這個不能給你吃。”看她一副流口水的樣子，我趕緊擡手把棒棒糖護住。
“我靠，你又不愛吃這個的，啥時候這麼小氣啦？！”
“他送的。”
“……啥？”老咩瞪大眼睛看着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你是說剛剛季霏飛特意從那邊過來給你送了這個？”
我抿嘴笑笑，羞澀地點點頭。
“天哪，看看你這副樣子，有個毛好害羞的，之前不還可委屈了麼？”老咩對我前後的變化嘖嘖稱奇，然後趁我暗自竊喜時一個不注意，直接順走了我手裡的寶貝。
當看着老咩舉起戰利品在我眼前耀武揚威的時候，我的心卻猛地一沉，爭奪幾下未果後，鮮有地認真了起來：“別鬧了……快還給我。”
老咩對我變了調的語氣渾然不覺：“來呀小個子，搶不到可就沒有了哦~”
“給我啊！”我皺了皺眉再踮腳去搶，眼裡的淚花差點就遮蓋不住了。
老咩微微一愣，有些訕然地將東西還給了我：“……你別那麼認真嘛。”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動作爲好，乾脆徑直將那隻阿爾卑斯塞進口袋，整了整書包就要往大雨裡鑽。老咩有些着急地在身後衝我喊着：“你是豬啊！這麼大雨沒傘就要走，不能等等再說嗎？”
我的餘光只顧得上往季霏飛那裡放，見他被三兩個男生勾着肩準備一塊兒共傘離開，也不由得想靜靜跟在他身後一起走掉。老咩大概是看出了些端倪，直接蠻橫地拉住了我，差點就要訓起人來：“喜歡個人也別把自己給搭上了啊！”
我默不作聲。倒是身後的孟夕也開了口：“從雨，別任性了，朋友都是爲你着想的。”
“可是我喜歡淋雨啊，”我轉身回望，面向老咩和她看不見的孟夕說，“別誤會呀，我沒有生氣什麼的，就是想淋淋雨……”
天曉得我到底有多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老咩放輕了動作：“我不准你幹這種有損自己健康的事。乖，一會我請你去附近吃肉串跟巧克力奶茶。”
全是我的最愛。我以極其細微的動作嚥了咽口水。
“再來個蛋撻雞翅可樂三連擊？”
我靠。
“成交！”我喜滋滋地溜了回去抱住老咩的手臂蹭了蹭。
“……”孟多和孟夕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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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不回去吃飯了。恩，有朋友請我吃……”我對着電話應付幾句，那邊也不鹹不淡地回了話算是答應後，我就乾脆利落地摁下了掛斷鍵。
傍晚時分喧鬧的快餐店是我們今天光顧的第二家了。儘管肚子已經有些半飽，我仍舊吸溜着口水盯着將要放上套餐的空盤子。
“其實我原本就打算這麼做來着，差不多等我們吃完雨也該停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傢伙也還真能吃啊……”剛掏完錢的老咩盯着小票看了一會兒，又說：“剛纔那一頓我就差不多OK了，結果你到這來還能吃這麼多。在下佩服。”
“哎呀，從小到大沒怎麼吃過，所以格外想吃嘛。”我有些漫不經心地舔了舔嘴脣，內心裡滿滿的都是對食物的期待，也沒顧得上老咩若有所思是在想些什麼。
緊接着我就被人結結實實環住了腦袋：“我可憐的孩砸呀，老咩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
“鬧呢？！說得你好像變成了我媽一樣……”
“別在意細節嘛，我以後有好吃的肯定都跟你一起吃。”
“真的？管飽嗎？”
“……儘量吧。”
半個小時後，等我滿足地打着飽嗝和老咩一塊從快餐店走出來的時候，雨的確快停了。路上已經沒什麼人打着傘，但黑沉沉的天色依舊提醒着我得趕緊回家。老咩同我走了段路後也忙着趕路了，我則朝她揮了揮手，獨自擠進已經開始閃爍的霓虹燈海之中。
“呃……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吃飽喝足好上路？”一直處於待機看戲模式的孟多突然蹦了一句這樣的話出來，一旁的孟夕聽了，用不滿的眼神剜了他一下：“什麼上不上路的，你會說話嗎？不會就閉嘴。”
“你與其叫孟多閉嘴，不如直接叫他去死吧。”我打了個呵欠，孟夕聞言後又瞥了瞥孟多。
那個時候的我其實並沒有真正理解孟多所說的上路的意思。儘管一路上他與自己的哥哥喋喋不休了一路，但對於我，直到晚上入睡之前，只有一句讓人不解其用意的話：
“你知道，睡夢中的人是最沒有防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