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凡又不平凡的生活裡，沒有什麼妖魔鬼怪，抑或神仙精靈，唯有精巧陽光，照耀着無數夢中探究不清、如同一個個擺放成型的玻璃球般的世界。
夢境與真實，彷如兩座相互齧合的巨大齒輪，在緩慢的吱呀聲中，澆灌出一條盛開出荊棘花朵的路。
覆履而上，曰之宿命。
時值八月夏末，高中校園門口鐵閘大開，滿面風光的新生們魚貫而入，林蔭道上綴下來的光斑，貼過了一張又一張對未來充滿了期待的面龐。
燥熱陽光之下流金鑠石，蒸起了悶熱的暖風，像是一篇發燙的序。
我與他相遇的事，就發生在這意義非凡的開學日夜晚。
門窗大敞，風扇嗡嗡，樓底還有不少亮起霓虹燈的娛樂場所準點鬧起各式民間熱曲。雖然已經習以爲常了，不過有束明黃小光從窗外落進來時，我心想又是對面樓小孩兒在鬧哪門子惡作劇，登時憋着氣從滿是書本的桌旁起身準備拉上窗簾。然而才站穩，就被這個瞬間縮成一團、螢火蟲一般飛舞到眼前的光點直接嚇得倒身坐了回去。
“瞪着眼睛看我幹嘛？”
光點竟然還會說話，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嚇傻了。
但若仔細一聽，聲音還挺有磁性的……我立馬又搖搖頭打消這個可怖的想法，朝他擡了擡下巴，強裝着鎮定擠出一絲小小的聲音來：“你是……什麼東西？”
“白天裡最常見的東西之一，”飄在半空映出浮沉亂舞的它閃爍了幾下，“你只要知道我是從太陽那廝身上落下來的陽光就行了。現在，給你一個創造世界的機會，要不要？”
莫名其妙出現在黑夜裡的陽光？……等等，什麼創造世界？
“這不是在做夢吧……”愣神時倚傾斜了的凳子重心不穩猛晃了一下，我渾身一激靈。
它閃爍的頻率明顯斷了斷：“這麼快就被識破了？我還真需要你來負責去做夢。”
“……打擾了，我還有正事要幹。也都怪我，看會兒書也能打瞌睡。”語畢，我抽了自己一巴掌。
竟然很疼……我一把抓來小梳妝鏡照了照，慢慢浮現的紅痕清晰可見，我的目光也慢慢變呆滯。
“呃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的確醒着，但是和我締結契約的話，入夢之後，你就會擁有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它倒像是一隻目光灼灼的眼睛，堅定的聲音不絕於耳，“並且你所做的夢，會很有用。”
聽到有用兩個字，心底不由得一顫。
“可以啊，如果我只是做夢也很有用的話……”我一頓，接着說道，“挺適合我這種人的。”
“這麼幹脆就答應了！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傢伙！”瞬間，從那隻光點裡迸發出好幾道細長的光芒來，憑空勾勒出我從未見過，複雜但又美麗的圖案。緊接着它們交匯成一點，直指向我的額頭：“那就簽定你了！”
“不……不是！你先聽我說完……”
爲時已晚。一陣刺得我雙眼無法睜開的強光就地亮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暖洋洋的感覺，就像是羊村裡……呸，登時我又氣急敗壞地想，去他二大爺的暖羊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整個人卻像是進入了被催眠的狀態。
“我是誰……要讓我念什麼……禱文……”
夫碧空滲雪，滄海長鳴，萬物似月，皆惹圓缺。唯日光念禱，渾濁骨魄，皆以清醒耳。
誰是伊生此？此生伊是誰。
“契約締結完畢，大功告成，耶！我也是有契約者的人啦！”
在他帶動着我低吟出奇怪的所謂禱文之後，我只聽見耳邊都是這般迴響，之後身子才慢慢甦醒過來，等我反應過來時，這傢伙已經洋洋得意在半空中四處蹦噠開了。
我有些愣神，直到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額頭上像開了個二郎神一般的金“眼”時，終於垂死病中驚坐起——凳子由於陡時起了身的我而徹底翻倒在地，我又轉過頭去，看着那隻蚊子一樣令人討厭的傢伙正在四處亂竄，最終忍不住張牙舞爪朝他撓去：“你都幹了些什麼！快把我復原啊！”
“急什麼！我設計的花紋多好看啊，再說了別人也都看不見，沒誰會把你當怪胎的，”他的聲音依舊輕飄飄，“請多指教啊，我的名字是孟多。”
“管你孟多不多，強行給我弄個契約是不是過分了點？”
“不會不會！你試試就知道了，剛纔不是你說，這很適合你嗎？我都是爲了你好。”
憋着一股氣，但又想着事已至此，頓時覺得無可奈何。
他算是有點良心地飛過來繼續好言相勸：“我觀察過啦。以後呢，很多時候你就大可不必孤身一人，多了一個我陪着，不也是好事嗎？”
心下一驚，我乜斜着眼看它，俯身重新搬好凳子，一聲不吭重回書海。
就這樣一直到我不停打呵欠之前，它都乖乖地停在那面小小的鏡子上沒再說話。等我擰滅檯燈收拾一番爬上牀等着入睡後，黑暗中暖光一點悠悠飄了過來，像是在窗口吹進來的晚風裡，有隻塵埃不經意點了燈。
“好好睡覺，加油。”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睡個覺要你加什麼油？
然而轉念一想，可能從今晚這個夢開始，我就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我了。
然而這與我以前的夢，會有什麼不同嗎？
闔上雙眼後的入夢之徑上，光點沒有出現，也沒有回答我。
一座佔滿整堵牆壁的巨大時鐘與落地窗相對而立，指針平靜旋轉着掠過漆黑的羅馬數字，鐘擺搖晃的聲音讓整座房間顯得過分寂靜了。
玻璃鐘面上還跳動着月光，映出了我一臉茫然的面孔。
這是……什麼地方？我凝神望着那座龐然時鐘，絲毫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
時間，包容了一切——從眼前毫無生氣的器械裡，我竟然不知爲何讀出了這句話。
身體動了動，漸漸清晰的視野裡竄出一團隨風搖晃的火焰來，接着是夜色裡辨不清顏色的草地，以及隱約晃動在林間的人影。
“醒了？”沒等我坐起身來，旁人的聲音讓我一愣。
“我……”身下雜草因爲我的動靜而沙沙作響。我轉頭看向方纔說話的人，聽聲音大概是個年輕男子。
“你太累了而已，歇一會做個小夢也沒什麼事，畢竟現在暫時還安全着，”藉着蒼白的月光，他端正五官裡摻雜的淡漠清晰起來，“其他人也都在往四周擴散探索這裡。”
“呀！總算是醒了喲！還以爲你睡死了呢！”有個白影突然撲了過來，狠狠一把摟住我的脖子，我剛坐穩的身子險些又要回歸大地。
“……除了這隻。”身旁的他有意往回縮了縮，語氣裡帶着一絲不耐煩。
把我勒得喘不過氣的姑娘才放手，就往另一邊蹦躂着去了：“你看你看，陪着你等了這麼久，沒有無聊吧？”
“那邊有空地。”
“挨着我有什麼不好的呀！”
二人推搡的空當，我默不作聲地環視四周，大概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樹林吧，一輪不怎麼明亮的下弦月掛在成羣的樹梢上方，在野草和落葉填滿的大地上灑下千奇百怪的影子。
仔細辨認的話能看見林間有不少模糊人影來回晃動，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其他人。我回過頭去，穿着一身白裙扎着馬尾的姑娘此時已經癟着嘴朝我走來了，不遠處轉過身的男子只拋給她一個冷冰冰的背影，再無其他。
“誒你說，小黑他知不知道我暗戀他哪？”忽然間一雙眼睛不明所以亮了起來的她帶着興奮的語調拉着我的手開始亂晃，沒斷過的誇張表情實在是浪費了我方纔看清的這張精緻小臉。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我忍住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半晌，我磨蹭着走到叫做“小黑”的人身側，試探性問了一句：“那個小黑，阿白說她需要你幫個忙，有空嗎？”
“你怎麼到現在還相信這個來路不明的傻子的話？還學着她這樣叫我？”他斜睨了我一眼，再加上比我高出一截的個子，我所看見的那眼底滿是陰冷：“再重複一次，我有名字，是曉非不是小黑！”
“……噗。”這諧音讓我忍俊不禁。見他又瞪了我一眼才趕緊作罷。
說起來路不明這件事，不久前阿白已經在自言自語的時候讓我清楚二三了。她向我描述的時候一個勁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裡，說自己本來只是在這片一直住着的樹林裡遊蕩，一如既往想爬上樹看看風景卻很是意外地摔在地上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這個叫做曉非的傢伙懷裡。再然後她堅持要報恩，並且以此爲由決定加入我們一起尋歡作樂。
……雖然從這幫人的氛圍裡我並沒有捕捉到一絲歡樂的蹤跡。
“小黑小黑！”沒等我想好措辭，那邊卻是先呼喚起來了。
“說了幾次別這麼叫我，聽不懂麼？”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像漸漸凝固的水泥一般沉重又不帶情感。
“可是……大家都不見了呀。”阿白很是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我一怔，旁人也是一驚，立即環視四周，先前還四處晃悠着的那些人影確實已經無跡可尋了。
“現在是……怎麼個情況？”我試探性地發問，想多少弄清楚目前自己的處境先。
“有點不妙……看來這片樹林很不詳的說法，不是空穴來風啊，”曉非皺着眉頭道，“那麼自稱一直住在這裡的人，就顯得更加可疑了吧……”
“呸！小黑你胡說什麼呢！這片樹林是有怪物，可是我在這裡活下來是因爲我的本事呀！”姑娘氣鼓鼓嚷了幾句，似乎對於這件事，即使是暗戀對象的懷疑，也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等等……怪物？！
“那什麼……阿白，這裡都有，有什麼樣的怪物啊？”我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經攥成了拳頭，說話也有點不利索了。
“沒事的啦，就是一些比較兇猛的野獸，外加一幫類似女巫一樣的壞人而已。我會好好保護你的！還有小黑！”她拍胸脯保證的時候絲毫沒有在意旁邊刀子一般剜人的目光呢。
“我個人覺得……現在好像應該是跑路的時候了，我是說，如果其他人是因爲在附近遭遇了什麼的話，我們是不是該……跑得越遠越好？”看着一旁的曉非還在沉思，我弱弱地發了聲——純粹是擔心自己小命不保。
“有道理耶。乾脆就和我走吧，我對這個地方肯定比你們要熟多了，會很可靠的哦！”如果沒聽錯的話，阿白的尾音很有賣萌的嫌疑。我在心底默默抹了一把汗，她是不是根本沒有危機感這種東西的？
“……就先這樣好了。”曉非似乎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雖然阿白的一切行爲都讓他嗤之以鼻，不過就道理而言，跟着她的確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生能在這種地方一個人過得安然無恙，想必還是有這方面的本事的吧。
於是我們兩個沒頭沒腦的外來者就這樣開始了在奇怪樹林裡的逃亡之旅，不管前面領隊的姑娘如何熱情洋溢嘰嘰喳喳個沒完，這始終不是場什麼好玩的戶外旅遊。
“呀~終於輪到你追着我啦，這可真是這輩子最令人高興的事了喲，”奔波之餘，阿白竟然還頗爲興奮地轉過頭來對曉非這麼說道，“不過感覺一輩子大概也就這麼一次了吧，那我可得好好珍惜哦。”
“別動歪腦筋，要是圖好玩帶着我們繞遠路的話，出事了我絕對要好好找你算賬。”曉非的一字一句聽起來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我卻不知爲何感到他言語裡滿滿的都是冰冷。
可能他真的非常，非常討厭阿白吧。這麼一想，我就不由得開始莫名其妙地傷感起來，看向前面帶路人的精緻小臉，卻依舊堆滿了傻乎乎的甜甜笑容。
“怎麼會呢，小黑呀，我可是把你的命看的比我自己的還要重要呢。”阿白不知爲何放慢了步子漫不經心似的說出了這句話，我轉過頭看了過去，曉非只是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怎麼了？”在阿白完全停止前進的時候，我湊了上去，小心翼翼問道。
“恩……有點麻煩哦，我們好像碰見‘女巫’了呢。這下子，真的要繞遠路了啦。”她回過頭來悄悄做了個鬼臉。
‘女巫’？我凝神往四周看去，但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身影，或者有什麼不對勁的動靜，我們三個彷彿在一張大得誇張的餐桌上奔跑，只不過由於此時身處樹影裡尚未被手持刀叉的人發現似的。曉非也如我一般地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最後與我一同選擇了相信阿白。
“繼續趕路吧，直到需要休息了爲止，”曉非壓低了聲音說，“不知怎麼的，覺得情況非常不妙。”
這句話在十分鐘之後就靈驗了。
我幾乎是目瞪口呆地說出這句話的：“阿白，到底是什麼讓你覺得這些玩意兒是野獸的？”
大概從一片密林轉移到了一處稍微開闊點的空地上的時候，就像一個陷阱被觸發了一般，從四下包圍着這片空地的一片漆黑的樹木間，同時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後幾乎是一瞬間，就冒出了這羣渾身煞白得嚇人的怪物，雖然身形還有一點人類的影子，但幾乎個個都是三頭六臂。我不是在打比方誇它們神通廣大，而是……比如說離我最近的那隻就起碼有四個腦袋。但是這所有的腦袋裡沒有一個擁有面孔，真不知道它們是從哪裡發出這麼噁心的嗤嗤聲來的。
“這對付起來怕是要比獅羣麻煩一千倍。”曉非也忍不住說了一句。
“但是這裡自古以來就有這些野獸啊……人家明明是本土居民，只不過沒腦子沒人性的，跟野獸的確沒區別呀。”在這種時候被質疑了還能如此無辜眨眨眼睛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了吧。
我自然沒有那麼鎮定了。那羣怪物就在我面前，蜘蛛一樣多的手腳不停摩挲着，彷彿已經做好了下一秒就要撲上來的準備，即使沒有臉，我一樣覺得它們面目可怖，不敢去直視。
“所以現在要怎麼做？我的阿白大小姐？”
“哇~你在鼓勵我嗎？那我會非常開心的呀！你等着看哦！”
我一愣，她真的聽不出自己喜歡的人話裡半點嘲諷或者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嗎？
還沒等我打算開口說些什麼，阿白已經從貼身口袋裡摸索着掏出了某樣東西，筆直的朝我們來時的方向扔了過去。
接着爆發了一陣大騷動。先前擋住我們前進的那部分怪物絲毫不顧障礙地和同類一起往我們身後撲去，我下意識地蹲下身抱住頭，只感覺到彷彿幾百號人從我身上踩過似的，疼得要命，卻又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在那之後，我就被人直接拉起，頭也不回地往前衝去。
“……曉非，在這裡停一下吧，我的腳……”也不知離剛纔的地方隔了多遠，路過一叢歪歪扭扭的灌木時，精疲力盡的我勉強扯了扯拉住我的曉非的手，乾涸的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來。
“沒事啦小黑，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它們一時半會都不會跟上來的哦，我扔出去的東西可是很有用的呢，大概就連附近的都會被吸引過去吧。”阿白的體力真是驚人的好，連曉非那種人高馬大的漢子都有些氣喘吁吁了，她卻還是跟沒事人似的，看樣子的確在這片樹林裡經歷過了不少類似於這樣的鍛鍊了吧。
“是這樣的話就好了。啊，剛纔看你一時沒起得了身，擅自主張帶着你一塊跑了，不介意吧？”曉非示意了一下拉住我的手，隨即鬆開。
“怎麼會啊，你幫了一個大忙來着。”我悄悄往阿白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正藉着月光在整理方纔掏出誘餌的口袋，對於我們的對話絲毫沒有反應，對着我露出的側臉，看上去依舊是那麼精緻美麗，當然前提是她不像平時那樣咋咋呼呼的。
“對了。你剛纔扔出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事先分給我們一點會比較好吧。”一瞬間他的語氣又冷了下去，聽得我不由得又是一個激靈。我沒法知道他心裡對於阿白的不滿到底有多深，但不知爲何，心底一直在期待着他們能有婉言相對的一天。
“小黑，我向你保證，真的不是我知情不報啊，”聞言轉過身來的她眼神裡有罕見的認真成分，“你不是奇怪我爲什麼可以在這種地方活下來嗎？很大的原因就是，這個能當做誘餌的東西，只有我纔可以拿到，也只有我纔可以用。”
這番不帶任何俏皮成分的話也終於讓曉非眼中的冰塊消融了一些。
“姑且信你一回，等天亮了我們就繼續出發。”曉非順着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緩緩坐倒在地，稀稀疏疏的月光錯落有致地裝飾了他的輪廓，也恰到好處柔和了他的面孔。他閉上了眼睛，有長長的睫毛的眼睛真是好看啊，更何況他面容帥氣，此刻又這麼安靜地靠在月光的懷抱之中，就像是隨着光華一併降落在大地上的天使一樣聖潔。
這幅畫面有些美，我一時不留神多看了一會兒。不過沒想到旁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把持不住，直接一躍而上，像是爲了打破美好而存在似的嚷道：“我說小黑！你什麼時候可以把關心多分我一點點呢！隊伍裡對兩個女孩子都不可以偏心的啊！”
被嚷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我和她纔是同一支外來的隊伍裡的朋友，和你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憑什麼叫我公平對待。”
一時間沒了動靜。我以爲是小白又憋着嘴說不出話來在獨自難過了，於是起身繞過她在一旁蹲了下來打算撫慰一番，卻發現她眼中閃閃亮亮，不是在落淚，而是一副彷彿尋寶多年終有所得時的感動樣子。
“小黑可真好看呀。”沒等我開口，阿白徑直把我拽到一邊，小心翼翼湊到我耳邊說着。
就連說話的時候，亮晶晶的眼睛也沒有離開曉非一寸。
看樣子她真的非常，非常迷戀這個傢伙啊。的確，曉非身上耀眼的地方太多，即使對他沒感覺的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是他對於阿白那種無法言語的厭惡，總會讓我對越發沉淪的阿白又多一份擔憂。
畢竟感情如月光，籠罩時不可逃避，退散時不可追逐。即使毫無實感，但能夠點亮一個黑夜，讓什麼都沒見過的人，一旦一刻驚豔，就再也難以忘懷。
我望着出了神的阿白，她正沉醉地欣賞着，忽而又驚慌了起來，又是一個箭步衝到了曉非面前：“我……我忘記說了，這片樹林，沒有早晨的……”
“什麼？！”
兩個人都直直地盯着她，竟然少有地讓她難爲情了起來。
“這片樹林其實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樣，又陰森又恐怖的，也只有我們能過得下去，不知道你們爲什麼要到這裡來……”阿白低着頭不明所以地在面前的草地上晃着手指畫圈圈，絲毫沒有擡頭看我們的意思。我一怔，即使是平時做了錯事，她也不會這麼沮喪纔對。
還沒等我想下去，面前蹲着的阿白已經停下了動作，並且慢慢癱倒在了地上。正疑惑着的時候，不遠處靠在樹幹上的曉非也頭一偏，隨後就沒了動靜。
“到你了。”
我只來得及擡頭看清一個黑色的無臉人影，從頭頂飄散而下的閃光粉末，和頭暈目眩前還垂在天邊的下弦月，就漸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