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初醒，連窗外掉進來的淡色晨曦都帶着冰雪的恍惚。
我慢慢睜開眼之後，映入眼簾的是正在我鼻尖上東張西望的豆豆眼孟多。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很是及時地扭過身子來：“我剛剛在猶豫要不要叫你起牀。”
“猶豫這個幹什麼……哎喲。”一起身，我立刻被侵襲而來的頭疼給俘虜了。
“看，就是這樣，”孟多一副似乎聳了聳肩的樣子，“所以我才猶豫來着。”
頭痛過後，我深呼吸了一口，將雙手攤開在眼前：沒有防凍用的手套，沒有防身用的彎刀，沒有血跡和傷口。看完後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氣來，正如孟多說的，這樣的夢太有真實感了。真實到我幾乎不是做夢，而是完整切身地經歷過了這些。
一具焚燒了千年的古老骷髏，和他落滿雪的小屋。
昏昏沉沉的腦海裡一直都是他枕火而眠的樣子。我自己也會忍不住想象，假如是我的話，會選擇和他一樣的做法麼？很有可能不會吧，畢竟我是個打針都怕疼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自己走進火中的勇氣……至少我是這麼想的。然而這樣的想法，有那麼一瞬間會讓我覺得慚愧不已。
胡思亂想中洗漱收拾，獨自拉開冰冷的防盜門，就着朦朧晨曦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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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喜歡東張西望？萬一撞人了怎麼辦？”孟多飛到不停左右環顧着的我面前，試圖將我的目光引回正道上。
“人這麼少，我撞柱子都比這靠譜，”我心不在焉繼續一意孤行，“這是我習慣，別管了。”
其實我以前並沒有這種奇怪的所謂習慣的，不過硬要說起來的話，這大概都是因爲愛吧——好吧，我只不過是希望藉此能在路上“偶遇”某人，就算隔着距離一直欣賞他也好啊。但這種想法不能說給孟多聽，不然八卦之王除了嚷嚷我是個變態之外，還可能會做出什麼多餘的舉動。
“我昨天有想一個計劃哦，就是以後幫你找那個暗戀對象的時候，專門在他頭頂上當個圖標，這樣你一眼就可以從人羣中看到他啦。”
看，就比如這樣的。
“你別這麼操心啦……再說根本就用不着你這麼大費周章的，因爲……”
“恩？因爲什麼？難不成你還有火眼金睛？”
“……我每次都可以從人羣中一眼認出他來。”說完這話，臉有點燙。
“你？！戀愛原來是一件這麼恐怖的事情嗎？！”
“恐怖個屁啦！就是因爲太在意了而已，所以就算是在去食堂打飯的大軍裡邊，我都能一眼認出他的背影來……你是不懂啦，反正就是那種，怎麼樣都想多看上一眼的感覺。”
“哦……我的確不懂。”
陽光開始閃耀了起來，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對我來說也就意味着搜尋到目標的機會也大了起來。在我繼續左顧右盼的時候，旁人似乎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要瞎瞅瞅。”
我選擇無視他的領悟，眼神繼續專注於人來人往的水泥路面上。不管是行道樹邊，還是小吃攤旁側，又或者是路口拐角附近，每一個新出現的身影，都要從我眼中流淌篩選過去。
無言的陽光貼身照耀了我一路。
到達教室的時候，我正因爲搜尋失敗而嘆氣，後背卻遭了出其不意的一擊：有誰直接猛撲了上來，還順便給我來了一個蓋帽。
“小噠噠來的真早呀~”頭被不輕不重地揉了揉，我吐出一口氣來，果然是老咩。
“對了對了，跟你說哦，我坐車來的路上看見季霏飛了，大概是在學校後門對面的奶茶店那裡，他今天穿了藍色的外套哦~”
“哦……”我沉思起來，按照這個路線和時間來算的話，明天大概需要晚五分鐘到學校附近會比較有希望遇到？藍色的話……可能是那件純藍或者深藍帶白條紋的運動外套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先下來先下來，”我作勢要趕開她，一本正經道，“都是上高中的人了，咱可不可以成熟一點點？”
“假正經！平時你這麼對我的時候沒見你提過！”
“略略略。”我衝她吐舌頭，隨即一溜兒跑回自己座位上，對着窗外滿樹搖落的斑駁光影心情大好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今天也是相思病少女元氣滿滿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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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尚未變成夕照的日光懶綿綿散了一地，從遠處高樓窗戶上反射的光芒還有些刺眼。等到光線漸漸歪斜下去，雲靄也染上溫熱的橙色時，我已經站在路邊快要變成一隻炸了的氣球了。
“大姐！！這是我剛買的檸檬水啊！！”
“呃……我再去幫你買一杯……”
“還有我的衣服！！”
“……你脫了我幫你洗！”
“我的零花錢……”
“臥槽，季霏飛來了。”
我登時停止住一切大呼小叫，像個前線偵查員一般警惕地四下觀望，手裡漏了一半的檸檬水也被我瞬間以不雅緻的名義丟進了垃圾桶。幾秒後，我又直勾勾盯着老咩：“人在哪裡？”
她好像無語凝噎了一會兒，開口道：“我騙你的。”
“你大爺……”
“這招真管用，我記筆記了。”
“楊似雪！你給我站住！！”
追跑出去的時候，肩上一重，旋即又是一輕，我還沒能反應過來，斷開一邊肩帶的書包就已經從肩膀上滑下，做了自由落體運動。
所以人在倒黴的時候，也總是禍不單行的。
比如我手忙腳亂去撿那個不知是不是拉鍊沒上好於是掉出滿肚子存貨的書包時，有個人停在了蹲着的我面前，而滿頭大汗、濡溼的頭髮亂糟糟貼着腦門、滿臉塵土的我則毫無防備地擡起了頭。
他今天穿的是純藍色的那一件。
“我幫你吧。”他似不經意的一句話，也是那樣的好聽。我則滿臉通紅地接過他遞來的書本們，很是不安地整理着書包。沒多久，他就起了身：“多注意啊，我有事得先走了。”
“好，謝謝你……”起身後的我再一次低下了頭，裝作還在整理的樣子，沒敢去看他，直到他轉身離開，也不敢去確認他臉上的表情。
老咩不知什麼時候返身回來了，故作神秘地扯了扯我的衣袖：“喂，你知道嗎。”
“啊。什麼？”我眼睛還在盯着前方漸行漸遠的季霏飛，那一抹藍在各色晃動的模糊人影中越發清晰起來。讓道，直行，左拐，等綠燈，過街，在拐角一處蛋卷小攤那兒消失不見了。
“你剛剛的樣子……巨蠢的。”
“啊……什麼？！”
“哈哈哈哈，沒見過你這麼臉紅的樣子誒！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還老低着頭不敢看人家，要多蠢有多蠢喲。”
我微微一愣，剛纔一直在我面前的他，也會是這麼想的嗎？又或者之前的大聲嚷嚷追追打打也被他看在眼裡，順帶扣了不少印象分？
興許是旁邊的人看我沉默了起來，又忍不住推了我一把：“別當真啦，他不會介意的，你信我。”
我嘆了口氣：“……大概吧。”
誰沒個傻乎乎的時候呢。我安慰着自己，但是不管怎麼想，始終有那樣一股彆扭的淡淡焦慮感在心中蔓延開來，直到下了公交頂着孟多往家走的時候，表情也始終隱隱覆蓋着一層陰霾。
推開家門，與一個身影碰了個正面：“回來了？這麼早？”
“恩。”
“那還不趕緊看書去，別在這浪費時間。”
“好。”
我回房把懷中的書包丟到牀上，斷了的肩帶直接拖躺在地。孟多又一次眨巴着豆豆眼飛飄到我眼前來：“連這個壞了的包也不問問的麼？”
“正常。我去寫作業了，鏡子在那邊。”
“好嘞！”一道光以他的速度閃過，對面牆壁上瞬間冒出一團小小的反光來。
隨手填了幾道英語選擇，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停筆轉頭問道：“我有選擇今晚做不做夢的權利吧？”
孟多正在鏡子面前扭得起勁：“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的，不過你不希望快點幫我恢復力量嗎？”
“那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我轉着筆，只消一個走神，地上便傳來啪的一聲響。
“我的原形很帥的啦，女孩子家家的不想見識一下麼？而且不瞞你說，我也很期待今晚的故事是什麼的。”他悄無聲息朝我這邊飄過來，一個俯衝之後，帶着我的筆從桌底下一塊升起，然後停在了我的練習冊上。
“恢復力量之後指不定以後能幫你再揀點什麼呢。”他繼續眨巴眨巴眼，已經完全把自己當做萌物了。我看着他看不出眼神的小眼珠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好。”
我事後才知道，一旦孟多有求於人的話，他總會盡可能裝作一副好處全歸對方自己順便撈點的樣子，但實際上這些口頭允諾的好處，我不該對此有任何期待。
內心隱隱有一種奇怪的不痛快感，但我還是將其慢慢壓下了。也許這是性格使然吧。
與此同時期待也總是不少的，畢竟我發現夢中的自己看起來好像的確要有用的多。
有時候萬物在自己的生存裡，一直只是盡力在找某種歸屬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