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谷蕭家莊園一連三進,只有這一個大型的花園在莊園最後面。園中密植樹木,又蓋了涼亭長廊,頗有些江南味道,只是此處天然缺水,所以並無一個池塘,自然也就少了些風雅之氣。我看着花園近在眼前,蕭義卻不理我,只好跟着他走近花園。
我從花園門口偷偷向裡看去,只見長廊涼亭中坐着一個青年,他身穿一件淡藍長袍,手中拿着一柄摺扇,因爲他身後有侍衛服侍,他自己並不用打扇,只是拿着扇子把玩,看樣子歲數不大,有些故作風流的意思。
蕭寒此時站在那青年身邊侍候,他一改往日一身黑衣的習慣,竟然穿上了一件暗綠的長衫。也不知道他們正在說着什麼,隱隱約約還傳來陣陣笑聲。因爲離的遠,我也看不清那朱棡的長相,只是看着人多便自覺地站在一邊等候傳喚。
蕭義看我站住不走,便自己走進花園,等他一到涼亭前面就對着蕭寒稟報了些什麼,蕭寒衝我這裡看了過來,我好像看見他皺了一下眉,又好像沒看見他皺眉。正在我猜想他爲何找我前來時,只見蕭義又走了回來。晉王順着蕭寒所指的方向也向我看來,還哈哈笑了起來。
蕭義到我的面前說道:“走吧!”
我恨恨地看他一眼,生氣地說:“你這個小人!明知道蕭寒讓我來見晉王,你爲什麼不說明白?!”蕭義有些得意地一撇嘴卻不說話,直接把我帶到了晉王和蕭寒的面前。
我看到晉王高高在上,便學着電視裡的畫面,大老遠就跪在地上,口中喊道:“草民見過貴客,貴客吉祥如意,萬事興隆,萬萬順心,百吉百利!”
好話說多了沒毛病吧?沒想到我的話音一落,就聽到涼亭裡的人哈哈笑了起來。我小心地擡頭看他,只見他邊笑邊說道:“蕭寒,想不到你這個表弟這麼有意思!是你教的他嗎?”
蕭寒平板無情的聲音響起,淡淡說道:“他自小沒娘管教,從來都是這樣無法無天,殿下不要笑他!”接着可能是衝我說道:“起來吧,站近一點。”
我也不敢擡頭,忙從地上爬起來往涼亭方向走了幾步,卻不敢走的太近,只垂手站立一旁。此時正是下午兩三點鐘,太陽公公正在發威,熱力十足的陽光曬着我的頭頂,不過一會兒功夫,我就覺得身上無力,汗流浹背。
偷眼看看那亭子裡的朱棡和蕭寒正在說什麼趙構的書法,我心裡暗罵這兩個東西不是人!蕭寒聽了正聽了朱棡說什麼‘高宗書法無所不精’,之後蕭寒就接口道:“正是正是,陸游曾言其‘思陵妙悟八法,留神古雅’,在下看來,趙構雖非賢帝,卻是文學超然!”
我聽了他們的話,心裡暗罵這個蕭寒是馬屁精!果然朱棡聽了蕭寒的話十分高興,竟然撫掌笑道:“蕭寒真話也!”
蕭寒道:“前次我到江南,得了幾幅書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等一會無事,還請殿下品評一二!”
朱棡道:“你這老賊眼光獨道,還會弄來假貨?休與我說的開心,咱們一起去看看!”說着,起身就要走。我聽着他們有所動作,忙又往一邊退了一步,不想我腳下泥土溼滑,我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吃痛叫了一聲“唉呀”,卻引來晉王與蕭寒的注意。我嚇得忙一翻身又趴在地上,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聽蕭寒道:“你都是娶妻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毛毛草草?還不向殿下賠罪?”我聽了奇怪,什麼娶妻?!
不等我說話,蕭寒又道:“殿下休要怪罪他,我這表弟一小就是毛燥性子!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旅途之中丟了官書通函,落得今時今日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
朱棡聽了大笑,道:“蕭寒,你不要怪他。我天天在王府裡悶着,好不容易纔能看見些有意思的事。這孩子有意思!長的斯斯文文,辦事卻大大咧咧,還是年紀小了些,等過幾年就好了。”說完,他又低聲道:“一會兒我再送你一張名貼,你拿着去此處縣裡,把那官引與這孩子辦理了吧!”
我這才明白,蕭寒叫我前來竟然是爲了幫我向晉王朱棡要一份官牒路引!要知道,在這裡通官文牒可是非常重要的身份證明。我出逃時,幾次因爲官家盤查此物都不敢投店住宿,還有一次差點被差官所抓!想不到蕭寒竟然爲我着想,會向着晉王要一份這東西!
只聽蕭寒道:“多謝殿下宏恩!還請殿下隨我到書房,看看我上次弄來的幾件東西如何?”說完,引着晉王朱棡出了花園。
我跪在一邊心裡百味雜陳,一邊感嘆我到了古代竟然見到傳說中朱元璋的兒子,十分難得;一邊哀怨我竟然要跪在地上見他,十分難過;一邊想着蕭寒那冷心冷面的樣子咬牙;一邊惦記着他幫要的官文路感恩。只是不知道這官引何時能到我手中,要是有了這東西,我便可以遊走天下,再不用擔驚受怕了。等到有人來扶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竟然腳下發虛。
按說月上柳梢頭,人都應該在某處角落親密約會!可是爲什麼我要穿着一身月白長衫,站在大廳一角給人報菜點菜,還得看着他們臉色行事?說好聽一點,我是個解悶的清客相公,說的難聽一點,我不就是個“飯託”嗎?
剛纔蕭寒陪着晉王進入大廳時,一看見我先是一驚,接着就沉着臉不說話。後來他不知何故出去一趟,回來之後,臉色才悄悄好了一些。此時已到開宴時間,蕭寒小心翼翼地站在晉王朱棡身邊,衝着座上的晉王笑道:“殿下,可以開席了嗎?”
晉王看看旁邊特製的大型搖扇,又望望屋子四角內銅盆裡放的冰塊,滿意地點點頭,衝着蕭寒道:“蕭寒,你也別站着了,坐下與本王喝幾杯!你們……”說着,晉王一指他帶來的幾個中年人,說道:“也都入席落座吧!”
他此話一出,本來站在廳中有些頭面的人,都按着尊卑入了座,蕭寒也不坐下,先是正色衝我說道:“準備開席!”之後又看了一遍廳中,才緩緩入席。
我見到所有人都已落座,這才衝着下面的人擺了一個手勢,揚聲道:“清風明月之夜,伴以佳餚,呼朋而喚朋,舉盞共醉!”我幾句話說完,從旁邊廊下上來四個青衣小僮,擡着一隻巨大的白玉石盤送到了大廳桌上。
晉王看着面前這隻雕花精美卻空空如也的白玉巨盤一愣,我立刻衝着我身後的樂隊揮手,樂聲飄飄之時,我輕聲吟道:“春明月暗雲浮緲,風重水遠聽林鳥,輾轉黃鶯引輕霧,萬花輕裝蘇堤曉!第一道菜,西湖十景之蘇堤春曉!”隨着我故意拉成長聲的報菜名,兩個粉裝侍女捧着一隻翠玉盤子走了上來。
當玉盤放到白玉巨盤,我知道晉王殿下一定很滿意!不!應該說他很意外地滿意!新上來的翠玉盤中,用清湯爲湖,用黃瓜雕出長堤柳岸,岸上點以糖制粉紅桃花,湯汁裡漂着用雞蛋清加枸杞子造型而成的小船數只,魚肉泥製成的小魚在清湯中若隱若現,讓人看了就覺得春風拂面,好像江南蘇堤就在面前。
我看到晉王淡笑點頭,忙說道:“此湯名爲‘蘇堤春曉’,取西湖十景之首爲背景,用上料高湯三熬三濾而成,湯水清亮,而其間小魚取黃河鮮鯉,去刺留腹邊嫩肉而制,爽口淡滑,餘味無窮!”我說到這裡,晉王身邊的人已經動手取食。我看着蕭寒一臉的滿意,諸位陪座的人也都點頭微笑,心裡倒是有了些底氣。
不等我放鬆下來,只見老管家已經站到了廊下衝我比劃,我知道第二道菜已經做好,清清嗓子,我長吸一口氣說道:“輕輕遠望之間,那一幽翠玉打動心田,伴着水邊的輕風,倒和着岸邊的柳影,洪春橋下的無邊綠海,還有那浣紗女的歌聲,都在一瞬間於這裡蹁躚。那寬邊長裙舞動着婀娜的心事,肥邊綠袖裡,藏着古老的傳說……第二道菜,曲苑風荷……”
隨着我的聲音一落,一盤新菜也送到了那個巨大的白玉盤中,正與剛纔送上的蘇堤春曉相應成景。我看着紅花綠葉的菜品放在廳中,開始感慨趙天來真的很有本事!我只是將我的想法告訴他,他就按着我所說所講,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怎麼讓我不佩服讚歎!
晉王不再一動不動,他看看剛剛送至他面前那栩栩如生的荷花,驚奇地道:“這也是菜品嗎?蕭寒,想不到你還真有些本事,如何竟然着人做出這等美味?”
蕭寒忙道:“這些都是我請人學回來的,我這裡要是有這樣的能人,我早就順昌發達,哪裡還用混跡於商業?!華衡,這道是怎麼回事?你再說說!”
我聽了忙道:“此菜取自東海鮮對蝦制荷花,新鮮油菜爲荷葉,下用淡彩琉璃爲託,面雕靈隱寺洪春橋。品荷之韻,嘗蝦鮮美,是爲一大樂事!”我說完,只見晉王早就取了一個蝦球入口,他一邊吃,一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