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來莊園做客一事,除了我與趙天來,管家老伯等少數幾人知道外,莊子裡他人並不知曉。管家老伯只是吩咐下人準備好迎接“貴客”的準備,而這個“貴客”是何等樣人,下面人卻無一知曉。莊子上的僕人爲了迎接這位貴客上上下下一片忙碌,甚至連房屋寢舍都重新粉刷了一番,更不用說吃食用具,更是處處細緻。
七月十八一早,莊子裡來了五十多個便衣侍衛,他們或帶刀劍,或拿着用具,全部住進了莊園之中,廚房裡更是派來了兩個三十多歲的青年與我們一起工作。趙天來對於他們派人來監督非常不滿,可是礙於晉王勢力卻是怒不敢言。
我看着兩個青年都是面白無鬚,說話聲音極細,便猜他們是太監,等我偷偷去問趙天來,他哼了一聲說道:“他們就是老公呀!裝什麼得意!哼!”說完這兩句話,趙天來又開始抱怨這兩個太監羅嗦麻煩。我卻在心裡暗笑,要是趙天來知道現代人叫丈夫爲老公,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宴會定於七月二十傍晚,按着趙天來和管家老伯的意思,非要把宴席設在莊園的花園之中,到時候讓下人點火置宴於園內涼亭,也算是風雅清涼。我卻覺得一來夏夜蚊蟲太多會影響情緒,就算是燃了艾草等物驅蟲,可是那些煙味卻也會讓人覺得味覺有所敢變;二來這莊園裡的花園一無水池,二無荷花,實在沒有什麼可看的東西,所以我強烈要求在屋子裡面擺宴,至於溫度問題,我們可以用擺冰盆和扇子吹風來解決!沒想到我這麼一說,趙天來竟然說太過俗套,而管家老伯也說我死板!
我當然是據理力爭,一時間我們二老一小吵得不亦樂乎!正當我們三人爭論的面紅耳赤時,蕭義忽然冷着臉進了屋,他人高馬大直衝進屋中,嚇得我們三人立刻沒了聲音。蕭義看了看我們幾個一眼,就冷聲說道:“少爺說了,擺宴在屋裡。”說完轉身要走,忽然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說:“華衡,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傻小子,別總自以爲是!凡事多聽着趙師傅和管家伯的話,爭什麼?”說完他就走了。
蕭義像一陣風似地從屋裡刮過,弄得我和趙天來都十分意外,等他走了半天,我才望向趙天來,趙天來看向老管家,老管家看向我,我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同時笑了起來。
趙天來說了一句:“乖乖,這是刮的什麼風,竟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走?!”他轉頭看看管家老伯,笑着說道:“聽少爺的話吧!”又拍拍我的肩膀道:“別理蕭義。”管家老伯也是一笑。我看着兩個反過頭來安慰我的兩個老先生,只是搖頭苦笑。
七月二十日,晉王朱棡自帶五十人到了太谷莊園。自從聽到晉王進入莊園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出過廚房的院子。上午跟着趙天來一起張羅如何調製飲品點心招待客人,後來又忙着一一查對我們所要用的物什食材,等到下午真正開竈準備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這一天都是滴米未進,只覺得腹中飢鳴如雷。
看看天色已經是未時初刻,我便自尋了一塊桂花糕,正捧着杯茶要小飽腹欲時,管家老伯忽然風風火火地進了廚房。他一進屋裡就拉着我和趙天來跑到廚房一角,小聲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我聽了忙問:“怎麼了?”
趙天來也急着問他:“怎麼了?這馬上就開菜擺席了,什麼事情不好了?”
管家老伯擦擦頭頂的汗,急着說道:“咱們不是特意請來太原城萬花樓的女校書嗎?咱們讓她報菜講菜說菜的!”我和趙天來忙點頭,管家老伯卻急着說道:“沒想到她認識晉王殿下,她在旁廳偷偷看見席上坐的是晉王殿下,竟然死活也不肯爲咱們報菜名了!說什麼寧可賠銀子,也不能賠了這條命!”我聽了心裡一驚,大叫不好!
這位萬花樓的女校書名叫水仙,是太原城裡出名的頭牌□□,可以說是色藝雙絕。不僅人長的漂亮不說,還博古通今!趙天來與老管家因爲爭不過我在屋中擺宴的計劃,就想出找個女校書來報菜點菜的方法,說是可以增添菜色風韻!我也覺得美人在側說說菜品特點,講幾句古詩雅詞的不錯,便同意了他們的想法。
早在三天前,這位水仙姑娘到我們這裡與我和趙天來學習菜品名稱來歷,早就把宴中諸菜說明背的詳詳細細。我們安排在上菜時,在宴會廳邊加排絲竹伴奏,想來這樣奉上的“西湖十景大菜”定然能得到晉王的喜歡。
前天我們排練過一次,別說,有這位美女在一邊說說菜品,還真的不一樣!只是沒想到此時女校書臨陣脫逃?如此一來,只怕我們精心準備的許多環節都要大失光彩了!
趙天來搓着手急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不說別的!就是咱們那道‘象拔玉峰’,沒個人給報報菜名原料,只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
老管家也嘆氣道:“可不是嗎!那天咱們在少爺面前排練擺菜上菜,他還連說了三個好,此時沒了這個女校書,只怕會減色不少!再說沒了那校書在一邊講述諸菜細節,後面配的絲竹音樂也有些多餘了!可惜小華不好容易想出來的曲子!”
我聽了忙道:“那個水仙在哪呢?我去找她談談!”
管家老伯跺着腳氣道:“還談什麼呀?!她一見是晉王在此,早就帶着她的小丫環跑了!”
我聽了奇怪,笑道:“她跑了?我在這裡這麼久都沒有跑出去,她怎麼就跑了?!”
趙天來道:“那是因爲天天都有人在你身邊盯着看着你!”我聽了一驚,趙天來卻一聳肩,轉身就張羅着去看別人炸東西。
我看看還站在我面前的老管家不語,老管家不好意思地說道:“小華呀,此時說這些都不是時候……嗯,等咱們忙完了晉王的事情,再說你爲何總是一出門就會被追回來,行嗎?!”
我聽了生氣,冷冷地道:“你也不用和我說了!還不是你安排好了人手,天天在我背後監視我嗎?”老管家一見我生氣,便站在我面前低頭不語。我看着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家低頭站在我面前又於心不忍,深吸了一口氣衝他說道:“管家伯,我胡說的,你別生氣。”
管家卻嘆着氣,拉着我的手說道:“小華呀,老伯真是對不起你,可是老奴是少爺的家奴,他是我的主子,我,忠義不能兩全呀!……”我知道管家伯有他的難處,便拍拍他的手,嘆氣不語。
趙天來不知道從哪又跑了出來,看着我和管家大叫一聲:“行了!別你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你的!快想想辦法怎麼辦吧?!”
我愁眉苦臉的想辦法,趙天來卻急道:“你們倆想辦法吧!我得看着菜了!過油和蒸菜現在就得開火了,你們想出辦法也不用告訴我,自己解決就行!別誤了我竈上的事情!”說完轉身去了一邊的案條。
老管家也急道:“我說小華呀,前面還有別的事情等我,我也先去了,你自己想想,要是不加解說,能不能行?要是行的話,咱們就不用解說了!”我聽了點頭,看看忙成一團的趙天來和轉身就走的老管家,我也開始頭痛——怎麼辦呢?!
因爲有人來報菜說菜這件事早早就定了下來,所以我和趙天來,管家安排了一套音樂和古詞來應和十道菜式的出場,還將每一道菜的做功,原料,優點細細解說,此時沒有了解說人,這十道菜上去,只怕蕭寒和晉王真的會吃的不歡不喜。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去找老管家,沒想到我剛進了前院,就看到冷着一張臉的蕭義正匆匆向我這邊走來。
他一看到我,就叫道:“華衡,少爺叫你呢!你快換件衣服過去。”
我低頭看看自己穿着的青衣布褂,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便衝他說道:“他叫我?那正好,我乾脆找他算了!”說完,我就等着蕭義帶路。
蕭義哼了一聲道:“你不換衣服?那你跟我走吧!”說完轉身就走。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有些失笑。自我從江蘇出逃至今,我只帶出來我那死鬼相公的兩件長衫,一件丟到了李家寨,只有一套衣服穿到了這裡。管家老伯看我沒有換洗的衣服,就從家中新制的僕人衣服中拿出幾件送與我。而我也喜歡這些棉布衣服,便天天穿着。要是見蕭寒一面都得換衣服,我不是要被活活折騰死?
蕭義帶着我匆匆穿堂過院,到了莊園的花園附近時,我就見守衛森嚴。等我猜到晉王正在此處,又開始後悔沒換衣服。蕭義在我前面走的很快,我在後面小聲衝他問道:“你知道我要見晉王,爲什麼不告訴我一聲?”蕭義卻好像沒聽見似的,幾步就走到了花園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