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是時也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我還沒有讀完手中的詩,一邊的小胖丫頭卻嘟起小嘴小聲嘀咕着什麼,最後還有模有樣的長嘆了一聲。
我看着她這副小女兒憨態,不免笑出聲來,可是想想這幾天她都不好好背詩,忙衝着她問道:“寒寶寶,你怎麼了?媽媽哪又不對了,讓你嘟着小嘴?總這樣嘟嘟嘴,以後會變成小豬的!小心嫁不出去。”
小丫頭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道:“媽媽,我是大姑娘了,不想學豬肉詩,你應該教我點別的!還有,昨天啞巴婆婆給我繡的那個香包,被我賣了三十文錢,你爲什麼要把錢收起來?那是我的錢,我還有用呢!”
我聽了哼道:“什麼你的錢?沒有啞巴婆婆給你繡,你拿什麼賣錢?還口口聲聲說你的錢!你哪來的錢?你買東西的錢不是從我這兒拿去的嗎?”
小丫頭扁扁嘴,小聲嘀咕:“自己的帳都算不明白,還總說錢是你的。唉!天賜叔,你怎麼還不回來,我好想你哦!”接着,她單手扶腮,衝着窗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看着這丫頭天生的小美人兒樣,我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抱起她狠狠地親了起來,驚得小丫頭啊啊亂叫,大聲喊着:“啞婆婆,快來救寒寶寶呀!貓尼卡,你在哪兒?快來救我!孃親又呵我的癢了!救命呀!”
本來趴在庭院裡的大貓立刻從窗子跳進屋來,可是一見到屋子裡我們娘倆鬧成一團,它立刻一轉身又跑回了院子,臨走時它那一抹眼神裡的鄙視,好像在說:“你看看,當孃的沒有娘樣兒,當姑娘的沒有姑娘樣兒!”於是,房間中只剩下小丫頭咯咯嬌笑的聲音……
轉眼間,我離開太原已經五年。想想當年逃亡時之狼狽,我真不敢想像,五年後我竟然會擁有一個如此幸福的家!雖然還是寡婦的名頭,雖然還是日日算計艱辛度日,可是比起我剛剛流落京城的境遇,現在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而我懷中這個咯咯嬌笑的小丫頭,更是讓我感謝上天對我的恩厚。
當年我出走時,正值新春佳節。我獨自離開蕭府,半路就換上了男裝,駕着馬車一路南行,對於未來要如何生活,我卻甚是迷惘。還沒等我到達太谷縣,藍柯燕送我的大貓竟然自己追了上來,我看着跳到我車箱裡趴下安睡的大貓,我忽然覺得心中一陣溫暖,乾脆一步不停,駕車南行。
那一陣子趙天來曾幾次寫信邀我去江南找他,因爲無處可去,我便打算到趙老兒那裡小度歲月,等蕭寒身邊一切安靜,我再回轉太原不遲。沒想到我剛進入太谷縣地界,就聽說晉王發了榜文,正在緝拿一個“忽男忽女,相貌姣好的女子。”嚇得我立刻調頭北上,一直繞到山東境內,後來乾脆直奔北平。
因爲帶着大貓一同上路,所以我這一路行來,雖然旅途頗爲辛苦,可是夜半無人時,我卻有了一個可以訴說心事的夥伴。而大貓似乎真的通人性,每每我抱着它傷心流淚時,它總是溫柔解語,不僅在冬夜給我溫暖,還保證了我的安全。至少和它一起夜宿野外時,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什麼蛇蟲鼠蟻。
當年我一口氣跑到北平,進入北平城時,正是正月十四,看着滿街遊走玩笑的人羣,四周都高高掛着的紅燈綵旗,我頓感心中悲痛無依。想要投店住宿,卻因爲我帶了這隻超大的貓兒無人收留,無奈之下,我便自己尋着民居想要租下一處地方,卻因爲我人生地不熟,無人願意把房子租給我這麼個怪異的單身“男子”。在車子裡守了一夜之後,我已經凍的混身發抖,真的以爲自己運至末路。
正當我以爲走投無路時,忽然有人勸我去街口的一家包子鋪試試。據說那家有空房子,招租招了好幾個月,卻一直沒有租出去,不是因爲價錢高不合適,就是房東嫌人家租房人諸事煩雜不肯出租,結果一直到現在還空着。
可是我駕車尋到那家小小的包子鋪時,心中馬上就涼了大半,看那包子鋪像是要關門倒閉的樣子,哪裡還會有什麼閒房租與我住?果然進了包子鋪裡,店堂上上下下也是冷冷清清,不僅連顧客也沒有半個,就是桌子上的灰,也積了足有半指厚!
我試着叫了幾聲:“有人嗎?”過了半天才聽見後面有人應了一聲,可是未等他出來,我的大貓已經一步躥了進去,接着就聽見裡面一陣哇哇亂叫。一個小孩的聲音在裡屋大叫道:“救命呀!老虎來吃我了!”
我嚇得趕快往屋裡跑去,等到了裡面房中,只見大貓正蹲在地上緊盯着蹲在桌上的小孩。我嚇得趕快去趕大貓離開,可是一擡頭看到小孩的臉,我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孩子見我呆呆看他,生氣地說道:“華衡,你這個沒良心的!竟然這麼長時間纔來京城,還帶來這麼大的貓來咬我!氣死我了!快把它帶走,我要給我爹他們做飯呢!”我看着他那誇張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站在桌子上的人,正是我在李家寨裡認識的第一個人——李無語。他看着我哭的如此傷心,嚇得站在桌子上跳着大喊:“吳大哥,快來吧!吳大哥,快來吧!華大哥哭昏過去了!”隨着他的話音未落,只聽後院裡噼哩卟嗵一陣響動,接着就聽見有人大叫:“誰?你說誰?”
我擡頭看時,只見房門一動,從後屋又竄進來一個男子,他還是一身半新不舊的淡灰長袍,還是一張帥氣的俊臉,只是身上掛着圍裙,手裡還提着一把大蔥。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家寨子的二當家——吳天賜。
我看見吳天賜,心裡那些說不出的悲苦傷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張開雙臂就迎着他撲了過去,摟住他又開始號啕大哭。
吳天賜被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我乾脆拿着他的衣服當成了紙巾,上上下下地清理我的眼淚鼻涕,直到我情緒稍解才放開他。
吳天賜看着我淚猶未乾,小心翼翼地問道:“華衡,你哭完了嗎?”我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吳天賜。吳天賜長嘆一聲,小聲嘀咕道:“我的娘呀?你是什麼妖精變的?這麼大聲,還這麼能哭?嚇死我了。”我聽他的話,氣得狠狠地打了他的一下。
吳天賜這才擡頭看看我,嘆着氣說道:“你可算是來了!我們都等你好幾個月了,你要是再不來,咱們所有積蓄開的這家這小飯館可就要關章倒閉了!走,到後面去見見李大哥,你也和我們學學,你被劫走後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兒!我們這些大男人,都在北平城裡等你,可是吃夠苦了!”
我正要說話,卻聽到站在桌子上的李無語哇哇大叫:“華大哥,你能不能先把你的老虎叫走,我看着它好像要吃我,難道你們想讓我一天都蹲在桌子上嗎?”我和吳天賜這纔看見,李無語還蹲在桌子上,而我的大貓,正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其實原因無它,只因爲李無語的肩上,正掛着一串長長的鹹魚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