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和蕭寒回頭看時, 一個古稀老僧已經站在我們的身後。只見他長眉掃鬢,虎目童顏。蕭寒一見到他,立刻呵呵笑道:“原來是道衍大師!上次還多謝你相贈之情!”說着, 蕭寒放下懷裡的思寒, 衝着這老和尚說道:“這是賤內, 這是小女, 今天我們全家特意到寶剎還願, 感謝上天慈悲,讓我們一家團圓。”
叫道衍的老和尚一笑,雙手合十衝我們說道:“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蕭施主一家團聚,老和尚也替蕭施主高興。”說完, 他看看天空, 衝蕭寒說道:“不知蕭施主上次所說的劫難, 可渡過去了?若是還有什麼困難,不妨與老衲說說。”
我看着這個老和尚, 忽然覺得他有些多事,就算是蕭寒有什麼事情,他一個和尚能幫上什麼忙,沒想到蕭寒說道:“上次承情,還多虧了方丈一封薦書, 我現在已與燕王府中主管太監聯繫上了, 只等着他有空召我, 我便去見他。”
那道衍道:“蕭施主懷有雄才, 爲何只想做一介商賈?不若直接投到燕王門下, 日後富貴,不可限量。”
我聽着他一個老和尚如此係懷紅塵俗事, 不禁更是覺得他奇怪,只聽蕭寒笑道:“大師玩笑話,蕭寒一介愚頑,不敢做此癡心。燕王何等樣人,我一個魯鈍商人,怎能入他青眼。”
道衍笑道:“老僧一直十分敬佩前朝劉侃,恨不能引其爲師,爲何蕭施主這樣的大慧,竟然不能參透建功立業纔是大丈夫之所爲?若蕭施主這樣自謙,可就有些虛僞假信之態了!蕭施主,你要是想投到燕王旗下,老僧倒可再爲你修書一封,以作引薦。”說完,他目光爍爍地盯着蕭寒看着。蕭寒卻是嘆了一口氣,沉思不語。
我聽着道衍的話,心中忽然一動,看看道衍,又看看蕭寒,只覺得這個世界太有意思了!不禁搖頭低笑。
道衍注意到我的小動作,他忽然衝我問道:“夫人爲何搖頭而笑?難道老僧說的不對嗎?”
我擡頭認真看他,只見他此時正面帶微笑地看着我。想想他一個僧人,竟然抱着攪動天下的心懷,我便衝道衍說道:“自詡爲王捧白帽,正施雄心懷抱遙,待得功成蔭恩廣,雙慈已去何言孝?大師,四句謁語送你,多謝你幫我家官人脫難!”
道衍聽了我話,愣在原地,蕭寒也皺着眉看我,看着道衍看我的眼神已經發呆,蕭寒忙衝着道衍說道:“大師,賤內無知婦人,一時胡言,大師還請見諒。”
道衍這纔回過神來,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朗聲笑道:“夫人非凡人也!不如有空常到慶壽寺中,與老衲說些謁語?”
我聽了一笑,抱起思寒,衝着道衍道:“大師,我那幾句話是以前在南方小山裡見過的,剛纔見了你,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來了。難得與大師這樣的人物相見,實爲小女子平生之幸,只是我家官人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小商人,以後我們只求能在北平城中立足,就已經是幾世求來的,至於其他,隨緣吧!”
說完,我衝蕭寒道:“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你與大師慢聊。”之後便抱着思寒,走出寺院,直接回到我們的車上。
不等我安置思寒坐好,蕭寒就已經趕了上來,他一到車上,就極不高興地衝我說道:“你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看着大師不太高興,我以後想要得到燕王的庇護,還得他……”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正色向他說道:“你不是說,只要擺脫了晉王,就與我和思寒去別處安居嗎?怎麼現在道衍幾句話,你就動了心?”
蕭寒嘆氣道:“我想,如果咱們能安心居住在此,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我能投至燕王門下,也許,我還能有一番事業!”
我搖頭道:“蕭寒,你真是沒記性嗎?你還想捲到他們王家的爭鬥之中?我問你,你可知道道衍的俗家名子?”
蕭寒一愣,搖頭道:“你這是何意?”
我長嘆道:“如果我沒猜錯,這位道衍和尚本名姚廣孝,和尚起家,卻師從道家,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成就一番事業!他一個南方和尚,是怎麼來的北平城中,你可知道?”見蕭寒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接着說道:“當年道衍趁着皇后去逝,與燕王語曰:‘日後送大王一頂大白帽子!’之後他便被燕王親點爲家廟主持,並隨燕王進入北平,主持慶壽寺。其實道衍就是燕王的心腹之臣,自比孫子孔明!他與你說的那些,不就是想讓你幫燕王謀取天下嗎?你這都看不出來?自古哪一個開國名臣有了好下場,就是徐達不也被一盤鵝肉……”我的話還沒說完,蕭寒已經一把把我的嘴捂了個嚴實。
我看着他生氣,他卻急道:“我的祖宗,這些話你從哪聽來的?怎麼敢胡言亂語?”
思寒看到我和蕭寒的樣子,有些嚇愣了,我一看到思寒有些害怕的眼神,忙一把推開蕭寒,抱起思寒,摸摸她的頭頂,說道:“寒寶寶不怕,你爹爹和娘鬧着玩呢!你別怕哦!”
思寒看看蕭寒,又看看我,忽然抱着我,把後背對向了蕭寒,這個小小的動作把蕭寒嚇的一愣,他不敢再有什麼動作,而是也衝着思寒笑道:“寒寶寶,爹怕你娘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引來官府的人,會把咱們都抓起來的。”
思寒看也不看蕭寒,只是緊緊抱着我,我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忙衝蕭寒使了個眼色,蕭寒見了笑道:“正好咱們沒事了,去看看青騮他們吧,幾年不見,我也想他了。”說完,讓馬上讓車伕動身去廣源茶樓,自己又找出幾樣小吃玩具哄着思寒。
過了半天,思寒漸漸不再生氣,也與蕭寒說話玩耍,我和蕭寒這才鬆了一口氣。看着思寒自己捧着一個九連環玩,蕭寒小聲衝我問道:“你怎麼知道道衍以前的事?”
我小聲說道:“你不用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告訴你,就算你不來,再過五年,我也會結束李氏食肆,帶着這些人搬到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過日子!這裡面的事情,我沒法和你說清楚。”
蕭寒看看我,嘆了一口氣,說道;“小衡,你我夫婦恩愛,你有什麼事情還不能和我說的?”
我聽了皺眉,看看懷裡的思寒,我搖搖頭,小聲道;“以後有機會,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但今天不行。先去看看藍柯燕她們吧,說不定,她們也想咱們了!”
蕭寒看我的神色,又看看思寒,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可是一路上,他都是悶悶不樂,幾乎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到了廣源茶樓裡,還不等我們上樓,無雙就一身大紅衣服迎了出來,看到她出來,我覺得奇怪,蕭寒卻笑道:“我昨日聽說你在這裡,沒想到你竟然真成了燕門的主事?”
無雙有些得意,說道:“是呀,我昨天一聽說堂兄也在京城,就立刻讓人打聽你的消息,剛有人報說你出了慶壽寺往這邊來,我就下樓來迎你們!”蕭寒聽了一笑,不以爲意,我卻十分驚訝這燕門的勢力。我與蕭寒從出門到這裡,不過是兩個時辰的事情,無雙坐在這裡,竟然已經能知道我們的行蹤,這燕門勢力,當真不可小覷。
無雙看看我懷裡的思寒,呵呵笑道:“我的小寶貝來了!姑姑可是想死你了!快走,上樓去看看,姑姑給你準備了好多東西。”
思寒看看無雙,直接問道:“青騮哥哥呢?我想找他玩。”
無雙一聽,笑道:“青騮哥哥正在寫功課,你一會兒再去找他吧,不然呀,他可就什麼也寫不了了!”
蕭寒一聽,笑道:“想不到你們幾個人都到了北平城中。”
無雙一聽,哼了一聲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小嫂子告訴我你就在北平城,我還擔心你的下落呢!聽說晉王這次是真想要治死你了,你怎麼辦?”
蕭寒嘆氣道:“看看再說吧,世事無常,說不定以後還有什麼轉機。”無雙搖搖頭,什麼也沒說,領着我和思寒上了樓。
到了樓上,無雙真的弄出許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在房裡,從小孩玩的竹蜻蜓到孔明燈,從帶機關的酒壺到能伸縮的匕首,當真是無所不包。思寒一看到這些小玩藝,便拉着無雙問這問那,問的無雙頭痛,連忙派人去找藍柯燕母子,我和蕭寒坐到一邊看着思寒和無雙,只覺得好笑。
蕭寒這才悄悄衝我問道:“你剛纔說了一半,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我嘆了一口氣,看看無雙,又看看蕭寒,小聲道:“今天晚上,咱們回家裡,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只是你聽了千萬別害怕,若是你真的相信我,便一切都聽我的,要是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了。”蕭寒看我一臉正經,也不再問什麼,只是皺着眉頭看着歡笑叫鬧的無雙和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