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濤的表述中,夏元熙得知,各位長老間的明爭暗鬥也是近些年才愈演愈烈的,以前大家雖然也看對方不順眼,總歸上頭還有個掌門坐鎮,掀不起太大風浪;但後來掌門一門心思參悟秘笈,很多事情都全權下放給長老,自然衝突升級也就越來越大。
正聊着,門外一聲斷喝:“吳濤你給我出來!”
夏元熙側目看去,一位黃衫絡腮鬍的漢子在那直跳腳:“我上月的份例你說發完了,只給了張條子,我今天又去找你,結果換了個面生的小子,硬說不認白條?!原來你騙了我,膽小怕事躲這來了?”
“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黃騫黃師兄,什麼風把五長老的便宜小舅子吹來了?”吳濤諷刺一笑。
“我告訴你,快把我長老親傳弟子的份額吐出來,不然別管我心狠手辣!”黃騫怒道。
“小弟我現在已經被調任當了知客,這發放物品嘛……恕無能爲力。”
“你!”
“怎麼?黃師兄還想試試我們用度司新換的陣法威力如何?”吳濤有恃無恐。
“你給我等着!”黃騫恨恨甩下一句話走人。
剛來沒多久就免費看了一場對噴,夏元熙輕咳:“五長老的小舅子?聽起來也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吳兄得罪他不要緊嗎?”
“五長老侍妾那麼多,小舅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哪管得過來?再說了,在我們用度司地盤上,是條龍也得給我盤着!”這人剛剛贏了一場,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聊到後來,吳濤也是勾起了興致,拍着胸脯表示:“李小姐有什麼缺的都告訴在下便是,只要是吃穿用度方面的東西,我們這邊管着用度司,一張條子批下來,比照普通宗派掌門大弟子的份例發放都沒問題,反正宗門的東西,在下就借花獻佛了。”
連聲道謝送走了他,夏元熙也覺得奇怪,這融華派管理當真混亂,吳濤不過是普通執役弟子,竟然也能隨意增減門內弟子和來賓的日常用度,也不知掌門是幹什麼吃的。
但吳濤無意間透露的一條信息讓夏元熙留意了。
“前幾天捉來一窩小鮫人,這次我們用度司一定要搶到!鮫人能織鮫紗,還能產鮫珠,制器司、丹鼎坊那邊肯定要和我們爭,這羣狗東西!”
左近只有渤陽丹海,既然是甘持盈的臣子,夏元熙覺得自己也需要順手救上一救。
到夜深的時候,她把玄明瑤光旗的子旗往房間裡一插,悄無聲息從窗戶摸了出去。
在她門外盯梢的幾人都只有築基左右修爲,夏元熙將自己與周遭環境融爲一體,這幾個人就跟睜眼瞎一樣,完全無法察覺她的存在。
沿着吳濤指出的方向,夏元熙很快來到專門拘役普通俘虜的監牢門前。
捉到的鮫人本身實力並不強,融華派也並沒有動用專門關押重犯的內門牢獄,只有幾個稀稀拉拉的弟子在門口守着。不過反正也不指望他們,對於符咒禁制下的囚犯來說,這些弟子也僅僅是象徵性的存在。
夏元熙剛要準備混進去,突然感覺到有一波人馬在快速接近,於是又繼續隱藏身形,透過枝繁葉茂的樹木觀察門前的景象。
幾位黃衫弟子從雲端降落下來,他們手持一張帛書,遞給守門的獄卒道:“我們丹鼎坊和藥正缺鮫珠,經過我們長老請示,掌門有命,上次捉到的鮫人歸用度司丹鼎坊所有,你們趕緊把囚犯提出來,哥幾個也好交差。”
“這……”門前兩名弟子對望一眼,又仔細看了看帛書。
“怎麼?這掌門印信還能有假?”那丹鼎坊弟子半夜外出,本來就不高興,見對方表示懷疑,更是一肚子火。
“怎敢?只是……剛剛制器司的師兄們也拿着一封有掌門印信的手諭,把鮫人提走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
“怎敢欺騙幾位師兄?那信我們覈對過,絕對千真萬確不會有假!掌門手諭一式兩份,都會在文史館歸檔,師兄們若不信,一查便知。”
那幾名丹鼎坊弟子語氣一滯,恨恨道:“我就先信了你這回,要是你們玩忽職守,給我仔細了皮肉!”
守牢房本就是清苦的差事,也就是沒背景的弟子會輪到,哪敢跟這些用度司長老親信弟子擡槓?於是他們只得連連點頭,直呼不敢。
等到那羣凶神惡煞的弟子們離去,守門人才悻悻然一口唾沫“呸”地上:“狗仗人勢,什麼人嘛!”
“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真是晦氣。”另一人也感嘆。
“誒,錢師兄,你說這掌門是不是癡呆了?怎麼連發兩道自相矛盾的手諭?”
“誰知道呢?或許是掌門相看他們狗咬狗吧?上次律堂八大巡視有個缺,幾位長老親信爭得風生水起,掌門不是也發了好幾道不同的手諭?我看啊,這就是他老人家制衡這些長老的計策。”姓錢的弟子一幅鍵盤俠的姿態,煞有其事講着陰謀論。
對此,夏元熙嗤之以鼻。
融華派的掌門也是二劫仙人,要處理分神的長老那還不是分分鐘搞定的事,這麼含蓄墨跡作甚?
但是,除開陰謀論,這樣的情況果然還是很奇怪……這掌門是精分了?
算了,只有改天去探查制器司的私牢看看。
夏元熙啓動了玄明瑤光旗的主旗,瞬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第二天,吳濤果然有些蔫頭蔫腦的,夏元熙故意旁敲側擊提及此事,他憤憤然道:“哼……那羣制器司的雜碎,又一次矇蔽了掌門!”
“不過幾只鮫人而已,吳兄看開些。”
“哎呦,大小姐哎,怎麼能說‘不過幾只鮫人而已’?您是不知道,只要到了制器司那幫人手中,就跟他們私產沒什麼兩樣。前些日子我看見黃騫跟人吹噓,說什麼‘六陰闢水梭固然速度快,可是內部卻不怎麼舒適,雞肋罷了’當時我就想給他一巴掌。那小子何德何能?一個築基就能玩六陰闢水梭?別的門派靈寂的修士纔可能有一艘,他倒好,有個漂亮姐姐吹枕頭風,就隨意糟蹋東西,當真可惡至極!”
“前些日子吳兄能殺殺他銳氣,也是大快人心吶……”夏元熙順着他話說去。
“哪裡哪裡。”吳濤得意一笑,隨即又黯淡下來,“他不過爭那口氣而已,實際上他們如果想要丹藥之類消耗品,大可用法寶去換,反正他們的人手裡法寶多的恨不得用腳丫拿。”
“這些人如此囂張,貴派掌門怎能放任不管?”
“哼,掌門……掌門大概看哪邊人多就聽誰的吧,百年前靈獸司長老的接班人巖鶴真人被崑崙的什麼玄微殺掉了,少了個元嬰高手,在門派裡面也說不上話,後來他們就投靠了制器司。或許是有他們幫腔,掌門總是偏頗他們。”
哦,怪我師兄咯?
夏元熙想不到百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有這麼多後續。
但這融華派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不僅有朝三暮四的掌門手諭,還有幾乎把門派資源當做自傢俬產的長老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果然奇葩總是成羣結隊出現。
也難怪融華派會到處擴張,畢竟搶下來的東西都是歸各個長老管轄的部門所有,也等於他們能隨意支配的好處。可以發動整個門派的力量爲自己謀福祉,多麼划算的買賣。
融華派能夠獲取資源,那天魔爲什麼要插一腳?而且這件事裡面並沒有發現他們行動的跡象,彷彿暗算了甘持盈後,他們就消失了一般。
甘持盈一劫,融華派掌門殷時泓二劫。不過如果打防禦戰,甘持盈以龍王之身,在萬頃碧波中與之交戰,還要隱隱高過一籌。現在甘持盈已經受傷,不能出手,幫助她管理日常事務的虞龍旌不過分神修爲。夏元熙覺得,既然雙方已經撕破臉,她要是融華派掌門,早就帶着一干人正面決戰了,怎麼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墨跡?
先救出那些鮫人,然後以此爲線索查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