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氣!”一人重重一哼。
“既然如此,那下個月圓之夜的子時,城東破廟相會,不見不散。”蒼老聲音做了論斷,結束談話。
下一刻,夏元熙感覺意識被彈出來,又回到了客棧居室內。
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物,從他們對“獵寶人屠”熟悉又蔑視的態度來看,多半是築基以上的水平,她一個小小的凝元修士,在羣狼環飼的強者中是否能全身而退還是個未知數。但是富貴險中求,險境也意味着豐厚的回報,她沒有任何猶豫。
【月圓之夜】
城東破廟內場地本不大,但是當中集合了六名服飾各異的怪人,主殿也並不顯得空曠。
一個低頭撥弄火堆的青年耳朵動了動:“來了,身高約六尺,步子輕快,沒有御劍,看來是那位‘新朋友’。”
“‘蝠音生’真是好耳力,小妹佩服。”一個濃妝豔抹的美麗女子掩口微笑。
“愛樂陰姬前輩!只怕您比人家年紀大吧?”縮在角落的邋遢乞丐插話。
“呵呵,‘惡丐’還是那麼愛說笑。”
幾人僅以混號相稱,正聊着天,夏元熙推門而入,後面幾句話她聽清楚了。環顧四周,破廟之中的六人除了剛纔說話兩人外,還有四人看見她進來,也投來了審視的目光。
“凝元修士?膽子不小,也不怕有來無回。”全身都被繃帶纏繞的怪人陰陰地笑道。
“‘活屍’道友別嚇着人家。”米分面朱脣的輕浮小生接口,“姑娘別害怕,這邊來。”
“‘覓芳公子’真是憐香惜玉,叫奴家好生吃醋呢。”愛樂陰姬一個幽怨的秋波,讓覓芳公子連連告罪。
“哼,如此等着嘴巴都要淡出鳥來。喂,新來的小娃娃,識相點砍隻手臂給佛爺打打牙祭!”一個闊口的兇惡胖和尚甕聲甕氣地喝道,他咧開嘴一笑,森森的牙齒竟如同鯊魚一般尖利。
“哎呀,‘殺人和尚’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是啊,畢竟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嗎?”
周圍又是一陣幸災樂禍的嘲笑。
“月黑風高,黑燈瞎火的,倒不如讓禿驢貢獻點脂膏做燈油。正巧這裡是佛剎,身爲佛門弟子,‘燃身供佛’的覺悟總要有吧。”夏元熙閒閒說道。
除了那和尚外,大家都鬨堂大笑,饒有興味地看着這一切。
“狂妄的小矮子!佛爺今天就殺了你!一半油煎,一半生撕了下酒!”殺人和尚暴跳如雷,拿起鋸齒狀的戒刀就要站起來。他做佛家打扮只是習慣罷了,事實上他早就叛出佛門,興風作浪很多年了,平日裡最喜人肉,手中犯下的殺孽不計其數,今天被這麼頂撞,早就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女童一刀劈爲兩半。
“打之前稍等。那邊藏頭露尾的兩位朋友,出來吧。”夏元熙向左邊提氣說道。
這寺廟本就破敗,周圍牆上全是洞,視線穿過去,只能看見一望無際的曠野。
“哼,裝神弄鬼,難道是怕了佛爺不成……”
“呵呵呵,小友好眼力,老夫‘邪妖’。”
“老夫‘邪鬼’。”
漆黑夜色下的荒草中,漸漸凝聚了兩個人影,竟是兩個面容枯槁的老頭,除了裝扮上的細微差別,長相一模一樣,想來是雙胞胎了。
“‘殺人和尚’稍安勿躁,今日我們便要同入黃泉,若沒有純陽之數‘九’,恐怕凶多吉少,少一個人可不成。”邪鬼老人慢慢說道。
殺人和尚似乎對這兩人有所忌憚,哼了一句便再無言語。
“所以說這是怎麼回事?”夏元熙摸摸頭,還沒搞清楚情況。
“姑娘對此一無所知,也敢過來?”覓芳公子露出溫柔的笑容:“別怕,小生並不是壞人,來,到我身邊,讓我護持着姑娘。”
“再對我用魅惑心神的把戲,我要視爲宣戰了。”夏元熙瞪他一眼。
“人不大,脾氣還不小。”纏着繃帶的“活屍”如木偶般直直轉過腦袋。
“咳,既然小友尚且不明情況,那老夫來一一說明。”邪妖老人沙啞着聲音講到:“此方土地之下原是古戰場,除戰死者甚多以外,更坑殺了二十萬將士。新朝廷在其上建了一座寶剎鎮壓怨靈,日子一長,年久失修,封印就減弱了。不過長時間的鎮壓讓下面的空間因爲怨力產生了些許扭曲,每過一段時間,生人也可以從中直通黃泉之國。”
“危險自然是有的,不過也有通常情況下很難入手的好東西,畢竟對鬼魂來說,大部分的天材地寶於砂礫無二。只不過,下方陰氣過重,而九乃純陽之數,最好需要九人結陣,所以老夫纔會邀請這麼多同道。話又說回來,小友聽了這麼多故事,恐怕想就此回城也不行了,要麼跟隨老夫一同下去,要麼就請死在這裡。”邪妖老人昏聵渾濁的眼神轉向夏元熙的方向,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這等好事不帶我去肯定和你沒完,還說什麼呢?走着。”
聽到肯定的回答後,邪妖老人便把記錄了陣型的玉簡分發給衆人,大家參看其中內容,各自按方位坐下。不一會,月至中天,邪妖、邪鬼二老從拿出九股線香,繞着九人插上。青煙升起的一刻,那淡淡的薄暮中異象頓生。金戈鐵馬的宏偉畫面浮現四周,砍殺聲如潮水一般涌來!夏元熙舉目四望,彷彿自己就來到了古戰場一般。
不一會,一方的軍隊戰線崩潰,被敵軍重騎突入人羣,所過之處屍橫盈野。隨着後續部隊不斷碾壓,那殘存的部衆也和烈火煅燒下的白蠟一樣迅速湮滅了。
畫面一轉,戰俘們被拴成一長串,在監督的皮鞭下挖着大坑,並不斷把同袍的屍體填入其中,等清理完畢,他們也被長槍驅趕到自己所挖的土坑中。
“走吧。”邪鬼老人一招手,衆人越過青煙的帳幔,跟隨戰俘走向人坑。細細的沙土隨即落下,直到最後一縷光芒被隔絕,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陰暗寒冷的地域,旁邊是成串的戰俘低着頭,悄然無聲越過他們,步履一致地向前方走去。
邪妖老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並向隊伍方向一指,夏元熙和另外幾人就按照他的指示,跟着鬼魂前行,不一會就來到一個流淌着似液似氣黑色物質的長河。那些鬼魂行至此處,就靜靜地走入河中,他們一碰到那黑色物質,就跟遇到冰雪消融一般,同化爲河水的一部分。
“這就是冥河了,其中黑水乃黃泉陰煞,會腐蝕魂魄,諸位有浮空的手段儘管使出來吧。”邪鬼、邪妖二人的代步法寶都是一個漂浮的葫蘆;殺人和尚摘下脖子上掛着的拳頭大骷髏念珠;活屍直接招出一個貼滿封條的棺材,往裡面一躺;愛樂陰姬則用頭上鳳釵化爲一支金紅相間的大鳥,她撩起裙子,露出兩條渾圓雪白的長腿,側身坐在上面,妖嬈萬分。惡丐和蝠音生目光都有些發直,瞬間又恢復,想來修爲稍差,鎮定下來也各自拿出法寶。
“這個小鬼修爲不過凝元,不能御器飛行,與其便宜下面的鬼魂,不如祭了佛爺五臟廟!”殺人和尚血紅的眼睛盯着夏元熙,舔了舔厚厚的嘴脣。
“大師想要辣手摧花,問過小生的意思了麼?”覓芳公子斜倚在一張飾以鮮花帳幔的精緻浮空軟榻上,旁邊還躺着一個雙頰緋紅,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女。那女子神智全無,一雙無焦距的眼睛裡全是慾火,感應到身邊的男子氣息,就嚶嚀着用雪白的藕臂交纏上來。覓芳公子剛說完,就教科書一般演示了什麼叫辣手摧花,他溫柔地把盤身上的“八爪魚”抱起來,將她雙手合攏,在玉指上輕輕一吻,“感謝姑娘一路相伴。”然後毫不憐惜地將她拋入河中,黑色浪花一個翻涌,那名女子皮肉全無,一幅慘白的枯骨隨即被河水沖刷到岸邊。
這樣殘酷無情的舉動,覓芳公子做來便如同摘下月下的花朵一樣繾綣,他毫不在意地拍拍懷中空出來的位置,衝夏元熙溫柔笑道:“姑娘,小生載你一程。”
“呵呵。”夏元熙一對白眼球明確表示拒絕,這羣人果然都是在外行走一定要劃清關係的類型。然後滿不在乎向河水走去。
“哎呀,寧願尋死都不願意讓小生一親芳澤?真是可惜了純潔的處子元貞。”覓芳公子嘆息道,他轉頭問殺人和尚:“要不要聯手將她捉住,你我二人出手,必然不會驚動河中的怨靈,等小生品嚐完,大師請隨意使用。”
“滾,你玩過的貨色,佛爺纔不屑下口!”
兩人正爭辯中,一道黑色的水箭射向他們,逼得兩人險險避過。
下方河流中,夏元熙定定站在其中,身邊墨龍遊走,圈出一個真空的安全範圍,她擡頭向二人掃過一記寒光:“下次再污言碎語,先弄死你們兩個老雜碎。”
邪妖回頭一看,微微頷首:“怪不得‘獵寶人屠’急於下手,原來是看中了這個扇子的特殊能力,果然術業有專攻,好眼力。”
邪鬼也附和道:“兩位道友,在冥河附近你們是拿這位小友沒辦法的,莫要爭執,同心協力專心尋寶纔是。”
“二老怎的詆譭小生?小生只是傾心於這位姑娘罷了。啊……果然帶刺的薔薇是最誘人的。”覓芳公子絲毫不像起了爭執的樣子。
“我從未見過這等厚顏無恥之人。”連殺人和尚都忍不住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