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爲止吧?前面馬上就是分岔口,我需要慢慢步行上山,要是被誰發現來的路上沒有我,卻突然空降到門口,那不是砸了我的飯碗?”夏元熙在洪池山腳選擇和尹華韶告別。
“師父……”
“行了行了,別磨磨唧唧的,這次我們兵分兩路,你去投奔那個老雜毛當個門客,我想辦法混進後院……嘖嘖,這貨可是下了血本,把自家家傳寶貝攬月鑑一次性激發了,以後這東西就變成廢鐵一塊,但鏡光可以籠罩大廳全場,凡是那些隱藏身份混進去的可能都要被捉出來。”夏元熙嘆道:“師父不在你身邊,可不要輕舉妄動,有我在,你打打醬油就可以了……還有我師兄那蠢蛋說話雖然不中聽,但好歹有幾分作用,要是遇到什麼難辦的事情,就用他發給我們兩個的靈犀珮傳訊,料想這羣土雞瓦狗的佈置,也沒辦法隔絕他做的這玩意。”
尹華韶本來想自己囑咐她小心的,沒想到被她絮絮叨叨叮囑了那麼多,於是只得低頭領命:“也請師父保重。”
二人雖然同時上山,但去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地方。
春神山莊是洪池仙市公認的實際掌權者,莊主乃是以一己之力,將洪池仙市從幾間小木屋的落腳地,發展成現在填海造陸龐大城市的水火道人。
說起他,遠近的修士都不由得要豎起大拇指,連聲讚歎:“那可是一位頂頂有本事的人!”
據說他背後站着一個不世出的丹鼎世家,早些年與世隔絕,近來才外出走動,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短短几年時間內,就一統了周邊海域無數個勢力,並組成了洪池散修盟會,一改以前大家各自爲政的局面。甚至連在和一些上古門派的交往中,都隱隱有平起平坐的趨勢。
這一切光有他“賽孟嘗”的名號是遠遠不夠的,更多的則是他超凡入化的煉丹技藝。
所以,在聽說這位大神又要廣招門客之後,很多之前因爲有眼無珠沒看好他,而錯失良機的修士們都摩拳擦掌,擺低了姿勢,希望自己雖然沒有趕得上雪中送炭,但至少沾上錦上添花的光啊!
現在,春神山莊前門那是張燈結綵,一個個迎客的清淨蘆棚中,美貌女仙往來穿梭,手捧着珍奇的果蔬,歌舞聲嘹亮悅耳,響徹雲霄。
“哎……要是我有一天能夠參加這樣的盛會,真是死也值了!”
夏元熙身邊,一位小男孩伸長脖子看着,眼中豔羨不止。
“啪!”
一根結實的黃荊條突兀的落下,打的那小男孩又是哇的一聲。
“你們這羣死小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見我們山莊家大業大想進來混吃混喝是吧?告訴你,之前可是你們死乞白賴要加進來的,簽了山莊的契約,好好幹活,我短不了你們吃喝,但好生給我記着,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惹得賓客不喜,可仔細你們的皮!”
八字鬍的管事最近腦門上火,他本來管着廚房的肥缺,可是沒想到幾位同事不知是豬油蒙了心了還是怎麼樣,竟然腦子發昏蠢到以次充好,有些破爛桌椅凳子糊弄莊主,而且還是連着好幾個都這樣,直接被一擄到底,80狼毒鞭打的魂飛魄散。
蠢!真的,蠢到無可救藥!
這羣人難道就不知道,凡是最顯眼的門面傢俱,還有莊主平日能看到接觸的東西是萬萬不得馬虎,就算自己貼錢也要給最好的,大不了再從別的地方給補回來。
卻連累了他從剛坐熱的膳堂挪出來,該死!
早知道就不費那麼大勁,把他妻弟扶上採購文書的位子,本想到大家都是親人,一起協作應當萬無一失的,這下一來,卻不知新上任的那些混蛋會在什麼時候換成自己的親信。
想到這裡,管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看看眼前這羣半大小鬼,一個個賊眉鼠眼,希望最好不要有那些偷雞摸狗的習慣,省得讓自己面上無光。
“把那些賊骨頭都推出來,讓這羣小混蛋知道知道中飽私囊的下場!”
管事一聲令下,立刻有幾位如狼似虎的家丁壓着之前的小廝,綁在一邊柱子上開始用鞭子抽,淒厲的慘叫和鞭子擊打肉體的聲音不時傳來,讓幾個剛剛還東張西望的小鬼噤若寒蟬。
“李管事,小的冤枉啊!”
“小的明明是從雲綺閣定的東西,明明都是一批貨,小的怎知那羣殺千刀的竟然只在莊主大人要的那個蒲團上偷工減料?求管事還小的青白!”
聽着這些聲音,李管事更加煩躁。
“塞上。”
於是伸冤的喊聲變成了口齒不清的嗚嗚哀鳴。
李管事是一位有野心的人,走馬上任第一天就想着要力除舊弊,把膽敢糊弄莊主的人、以及背後的利益鏈條揪出來,沒想到審來審去,涉及到莊主日常用度,採購的無論什麼環節都十分標準,完全挑不出一絲錯誤。
而負責法度的家丁的水平他是知道的,哪怕他只要隨口說一句“後院有隻兔子意圖謀逆,罪無可恕”,那這羣牲口就會義無反顧的把後院挖地三尺,最後一隻鼻青臉腫的黃鼠狼哭着喊着跑過來自首“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那隻兔子!”
既然連這樣的人都挖不出來,那難道是沒有了嗎?
“李管事,他們都昏過去了,要不要……”法度司的家丁頭頭走過來,畢恭畢敬地問道。這人面相普通,看起來就像個屢試不第的窮酸……
如果沒有臉上那個眼罩的話。
“怎麼,吳司長改行吃齋唸佛了?”李管事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就隨口拒絕。
“那倒不是,只不過再打下去,說不定就死了……本來幾個賤民的命倒沒什麼,但人死之前,有些不爭氣的會大小便失禁,小人怕弄髒了地面,便請示一下李管事,要不要拖下去繼續打?”
李管事雖然嚴厲,但賣身投效的賤民好歹是個人,他能虐待能責打,但要做到像眼前這位吳司長一般,就像膳堂談論如何給雞鴨去毛一般輕描淡寫,不帶煙火氣,他還是辦不到的。
手一抖,李管事也嚇了一跳,但想着自己是在很多號未來的屬下面前,忙正了正神色,聲嘶力竭地道:“這點小事還來問我?你……你不會自己看着辦!”
“謹遵李管事吩咐。”吳司長普普通通的鞠了一躬,一揮手,讓自己的人拖着一羣筋斷骨折,肢體呈不自然軟綿垂下的小廝離開了。
看着那些人腿拖出來的一地血痕,連那羣最是調皮搗蛋的孩子也嚇得屏息靜氣,再也不像剛纔那樣東張西望。
李管事暗自平復了心情,掃了一圈,發現立下馬威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冷冷哼了一聲,讓自己的屬下給他們分配了職務和服裝,於是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下去了。
夏元熙假裝成一個少年的樣子,再有少許秘術改變了容貌和身材,旁邊的人也不曾起疑。
這也是隨着山莊勢力不斷擴大所行的無奈之舉,不斷增加的門人和客卿,以及流水一般的來賓,意味着需要幾倍於這個人數的下級弟子,以及更大龐大的雜役,這樣幾何級上升的缺口,已經到了只招收當地聰明勤快的小孩都不夠的程度,這些更遠地方的孩子是聽說了春神山莊靈草遍地,丹藥論斤,所以懷着一顆淘金夢不遠萬里而來,前幾任的管事曾因爲大肆任用了這樣的人,爲下人手腳不乾淨的行爲,捱了好些斥責。
正當李管事自以爲恩威並施,手段過人的時候,夏元熙卻從其中慢慢分析一些流露出來的信息。
這個山莊似乎外鬆內緊,雖然對於雜役幾乎不加甄別,可能那也是無奈之舉。
並且,夏元熙兼修魔道功法,對人的情緒爲淡淡的敏銳感,對象是普通人的時候尤爲如此,在她感覺,剛剛那些受刑的小廝神色不像作僞,那這麼多同一批次的東西,唯有水火道人所用的出了問題,這於情於理都是一種匪夷所思的事。
另外……
她看了看之前的吳司長離去的路。
似乎混進來的,除了她自己之外,還另有其人。
……
另一邊,尹華韶託着乾坤玄元鼎傲視全場,在剛剛的戰鬥中,他連敗二十幾名和他修爲相當、甚至高過他的修士引得在場的人頻頻側目,首座的水火道人甚至驚喜地站起來,直接繞過主桌,快步迎向他。
“能得道友相助,真是貧道的福分啊!”水火道人朗笑着,擺手示意侍女們端着一個個托盤走上來。
“老夫不才,只是家門中略有些薄產,十多年前偶然路過洪池,見山川人傑地靈,便異想天開想要廣結天下好友,壯觀此地氣象,承蒙各位道友賞臉,老夫總算在此站穩腳跟,心中感激莫名,無以爲報,只能送上家中土產,希望各位不要嫌棄。”
能讓水火道人特地提起的土產,怎麼可能是普普通通的東西?滿堂賓客都連聲稱“不敢”,恭維之聲此起彼伏。
尹華韶身邊的侍女將盤子端到他面前,與桌子相接時候,聲音沉悶鏗鏘,赫然是不知名的金屬所制,緊接着,她掀開了覆蓋在上面的金屬蓋,只見一個巴掌大,通體雪白的小嬰兒正躺在上面,似乎是四肢無力,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嚯!竟然是雪嬰參,莊主好大的手筆!據說這小東西來去如飛,在土中一刻可行數千裡,也只有克木的金器才能夠讓它們老實。”
“都說莊主非富即貴,果然傳言屬實,在下佩服佩服。”
尹華韶還沒反應過來,只見身邊的修士們已經捧起金屬盤上的雪參娃娃,一口咬了下去。
那物似已經產生了靈智,被咬去的時候還發出了細若遊絲的嗚咽,淡綠色的汁液緩緩滲出來,緊接着就被貪婪的嘴吸食一空,不一會就不動了。
“這……”尹華韶步入仙門以來,除了外出歷練,也就只在崑崙山上打發時間,陪伴他最久的就是夏元熙的兩個童子,紅葉和青霜,一位是楓樹精靈,一位是蒼松化身。
據他所知,崑崙認爲哪怕是草木山石化身的精靈,成道比凡人更爲不易,所以並不視爲異類,連帶着飛禽走獸,只要潛心向道,脫去獸身,也能以道友相稱,絕不作爲煉製法寶,丹藥的材料。
這也和古時人人稱頌的聖君所說:“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相近。
現在托盤上,那小嬰兒聽得周圍同類的慘叫,害怕的瑟瑟發抖,小豆子似的眼珠滿是恐懼,尹華韶只得嘆息一聲,趁人不注意,將它收入懷中。
殊不知水火道人早就注意到他了,這情況他也沒當場說,只是在之後挨個敬酒的時候,來到尹華韶身邊。
“尹道友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敬你一杯!”
雙方一飲而盡後,他才慢慢道:“剛剛老夫見尹道友將雪參藏於懷中,可否是不和道友口味,有招待不週之處?”
“前輩多慮了,只是這物並不常見,晚生想帶回家孝敬師長。”尹華韶又不是腦殘,當然知道不可能當面說“我覺得這太殘忍了,難以下口”,這無疑是間接指責在場的所有人無情冷酷無理取鬧。而且,這麼說也沒錯,這小東西蠢萌蠢萌的,至少夏元熙一定會喜歡。
“尹道友也太擡舉老夫了,適才尹道友使用的那鼎威力不凡,能拿出這等物品的師門,又豈會缺了幾個參娃。”水火道人爽快地笑着,“既然道友有如此孝心,那老夫也不好讓客人餓着肚子。”
他隨手拿出一個小盒子,只有普通淡水蟹的身體大,掀開,盒中則是一枚桂圓大小的丹藥。
“華陽玉漿丹!”
一時間,這枚丹藥像磁鐵一般吸引了全場的所有視線。
尹華韶雖然不知丹藥的價值,但從別人的反應,還有瀰漫四周的藥香來看,定然是非同一般的珍品。
“但是剛剛我也把雪參揣起來了……”
“就憑你?明顯剛剛這位道友實力超羣,讓莊主另眼相看,這纔是重點,你就別做白日夢了。”
豔羨的竊竊私語變得嘈雜起來。
“晚輩無功不敢受祿,這東西……”尹華韶記得自己的任務,要是真的收了這東西,那不是變成人家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待會要打入圈子套話就不太容易了。
“長者賜不可辭,這次我要看着道友服下才放心。”水火道人笑眯眯道。
這要是再不吃無疑是給主人家沒面子,別說套不套得到話的問題,估計要當場就被趕出去……
尹華韶別無辦法,只得連連稱謝,一邊將其服下。
……
此時的夏元熙,今換上了發下來的青衣小帽,完全就是一副小廝打扮,和她一起的,還有三十多個少年等待分配。
或許是看她細瘦,但神采之間遠遠比其他孩童伶俐,管事的也物盡其用,讓她負責給弟子廚房跑腿傳訊。
沒錯,就是弟子廚房,也就是說是爲服侍仙人的童子僕役們做飯的地方。
尊客享用的仙饌當然不能和僕人出自同一個爐竈,而這些僕人當中有些還是美貌的狐妖、花精一類,要了解清楚它們的數量,報告給廚房,讓他們準備相應的特別伙食,也需要腦袋瓜子比較機靈的小孩。
和夏元熙一同分配到弟子廚房的還有個看起來十分壯實的憨厚少年,因爲他修煉的是煉體爲主的心法,或者說乾脆就是偏向武林人士使用粗淺法門,自然被賦予了搬運柴火,挑米擔水之類的力氣活。
此外,負責洗碗、做飯的是更早來的僕役們,不過這些天他們完全一個人當兩個人用,見有新人進來,話都懶得說,直接就把自己超負荷的工作扔給他們。
就這樣,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連身子骨十分皮實的憨厚少年都有些受不住了,一頭栽倒到簡陋的通鋪上,甚至把夏元熙的牀位也佔了,過了一會兒纔不好意思地把大字形的手腳收回來:“哎,小個子,你不睡嗎?”
“不用了,其實我是一名德魯伊,家傳功法名叫自然之力,需要我更多的接觸乙木精氣,所以我到外面林子裡睡樹上就行。”夏元熙面無表情道。
開玩笑,這個自稱鐵英的傢伙帶着一身汗,至少滾了他旁邊3個牀位,說什麼夏元熙也沒有絲毫接觸涼蓆的慾望。
鐵英雖然不知道德魯伊是什麼,但明顯相信了她的胡說八道。
“好厲害!原來你從小都住在樹上?好玩兒嗎?平時你們都玩些什麼?”
“沒事的話我喜歡在樹上的蔓藤之間盪來盪去,一邊‘哦~~~喔喔喔喔~~’的喊着,一邊用香蕉果子之類砸路過的行人玩。”
鐵英縮了縮頭,彷彿生怕被她隨手給砸了,帶着敬畏的神情道:“你還別說,以前我爹在的時候,給我講過北邙山天師們的故事,他們吃住睡都是和殭屍在一起的,我爹說越是厲害的門派,規矩就越大,想來你們德魯伊派也很厲害吧?哎,你說我們在這裡做工,他們會給我們發多少靈石丹藥?會不會把我們收爲外門弟子呢?”
“你想多了。”很明顯距離只是暫時性缺人手而已,估計用完了之後,大家還是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哎……我娘把我送來,可是連嫁妝都賣了,要是撈不回本,這不是虧了嗎?”這少年是個毫無心機,又有點小市民特質的話癆,絮絮叨叨就把自己的家庭背景一五一十交代了。
原來,他就住在離這裡不遠處的海域,這次也是第一次出門。此批送來的少年多半都是這樣,知道點修真的□□,或許父母中哪位是微末修真家族的旁支,旁支的下代子嗣自然得不到家族的培養,於是大家抱着闖一闖的心思,就被父母扔了出來。
或許說扔也不太恰當,畢竟來這裡工作也是八輩子修不來的福氣,不少人還是父母通過賄賂才讓孩子進入到這裡。
鐵英就親眼看見孃親翻出了壓箱底多年的首飾,以前聽爹說,那還是她嫁過來的時候帶來的唯一細軟,或許是全家最值錢的東西,畢竟只是一介武夫的父親哪怕娶到神仙當中最低的練氣姑娘,也算是洪福齊天了。
“哎……陳老闆說那些東西都是拿去打點用的,不然我這樣的笨孩子說什麼也進不了,可是船靠岸的時候,我明明看到這裡的管事給了他一袋靈珠……”
終於發現了奸商的坑爹之處嘛,可喜可賀……夏元熙想。
“……果然!陳老闆就是有本事的人!不光說服了管事不收禮金。還讓他倒拿錢!”
說得好,我選擇死亡!
夏元熙翻了翻白眼,徑直走了出去。
到了樹林,她確定四下無人,才摘下脖子上掛的一小塊勾玉,將它含在喉嚨中,通過聲帶的微微震動,向其傳達和平日裡說話差不多的無聲訊息。
“師兄,我混進來了。”
而另一邊也馬上給了她答覆。
【這麼快,難道沒有核對你的身份?不過你切記不要忘了說辭,如果他們想要追查,我這裡隨時都有準備好的僞造身份。】
“那我徒弟那邊怎麼樣?”
【放心吧,水到渠成。】
3人的分工就是這樣的,夏元熙在外圍的雜役區,雖然獲取信息困難,但是更爲自由;尹華韶潛入的更加深入,不過卻不像他那麼隨心所欲;薛景純則需要監視周邊區域,防止一切出乎意料的變動?。
“師兄,我發現裡面也混進來了些別的人,不知是敵是友,要不要聯繫他們?”
【這倒不必,水火道人在擴張的時候惹了不少仇家,還有數倍於此的眼紅人士,貿然接近說不定反倒連累我們。不過,雖說要避免暴露身份,反過來卻也可以利用他們探路。】
“對了,我還發現一點,明明是同一批買的東西,水火道人那份卻已經不堪使用,我決定去找找看,或許有些什麼奇怪的線索吧!”
【萬事小心,雖然以你的能力,就算水火道人本人也無法奈你何,但要是虛皇插手,那就另當別論的。如果有什麼異常,切記不可戀戰。】
“放心吧,我知道。”
結束了交流,夏元熙隨即向庫房摸去。
講道理的話,一般來說報廢的物品,也不會像垃圾一樣扔掉,而是好好記錄保存起來,等到管事驗過之後再行處置。否則,下人一句“損壞了”,就立刻更換新的,卻不知白白會被奸猾小人坑走多少。
夏元熙潛入的正是這樣一座廢品的庫房,反正都是舊東西,看管也十分鬆懈。
她沿着一個個堆放物品的架子看過去,不少東西上面都繫有標籤,註明是某年某月某日,哪一房更換後的物品。不一會,就找到了最近才從莊主的丹室換下來的一系列物品。
“嚯,相對於別的掌權人來說,他也算得上是勤儉節約了~”夏元熙自言自語評價道。
相較於這裡才建成不到十年的歷史而言,眼前的器物明顯經過了時光的沉澱,明顯年份遠遠大於前者。
雲綺閣、神木院這些名店會賣二手貨?
還是水火道人特意去垃圾堆翻得廢品?
這顯然都不可能。
夏元熙隨手掰掉一把椅子腿,露出的木料還很新,可是外面的漆皮已經龜裂脫落了;旁邊的蒲團的經緯線也脆弱的像是陳年蛛絲網一般,一扯就斷。
“都舊成這個樣子,怎麼會現在才換?”夏元熙喃喃自語,隨即拓下蒲團上的圖案,又轉身折返回去。
此時東方剛露出魚肚白,喚醒弟子早課的鐘聲已經開始了,而雜役們也要早早起來,趁他們晨起誦經的時候,迅速準備好早餐。
“咦,小玄你已經起來了啊!”鐵英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正好看見收拾停當的夏元熙。
“是你太慢了吧,我剛剛出去轉了一圈,發現別人都走了,你也是在慢吞吞的,小心管事的白眼。”
鐵英嚇得一個激靈,忙汲着鞋,慌慌張張的一路跑一路正正帽子:“小玄,等等我啊!”
夏元熙萬分慶幸,當初自我介紹的時候說的是“夏玄”而不是“夏機”。
今天的李管事比平時更加煩躁,本來賓客來的多,很多用具就不夠用,加上還要換掉莊主居室的好些東西,又是必須要支出的買賣。
但他吸取了前幾任的教訓,決定採購的弟子也要每3人一組,而且互相制肘、互不認識,省得他們勾結起來,從中剋扣。
在這樣的情況下,原本一些剛剛收入莊內的雜役也會派上用場,他細細思索,把一個個人選過濾,從中挑選聰明老實又可靠的。
“夏玄!”
夏元熙聽見叫自己,應聲出列。
“你和他們一起,下山去採買織物。”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李管事知道這個小孩機靈聰慧,記性也不錯,讓記住的人、傳的菜,從來沒有出過差池,讓他很是滿意。織物一般都是手帕、紗帳、蒲團、團扇之類零碎又便宜的東西,正好需要這樣的人才。
正好,可以出門印證一下。夏元熙也這樣想。
洪池附近以前根本就沒有什麼像樣的店鋪,只不過由於散修聯盟的興起,才陸陸續續有店家相繼開張,而本地賣織物最出名的店子應當就是雲綺閣了。
同行的兩名弟子因爲聽說了前車之鑑的下場,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每一塊手帕,每一片絲絹都細緻耐心的檢查,看得掌櫃在旁邊面色明顯不佳,最後也不管客人身上穿的是最大主顧家的服飾,推說自己有事,派一個下人跟着接待。
夏元熙推說自己不懂這些精貴玩意,同行的弟子也知道新來的多半是些落魄家族的後代,只不過是管事不放心自己派來的監督者,也不管她,繼續對着一堆華美的絲綢奮戰。
夏元熙打量了下站在一旁的夥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天,這位年紀不是很大,大概天天在店裡面枯燥乏味的很,偶然有了一位同齡人和自己搭話,也慢慢打開了話匣子。
眼見時機成熟,夏元熙把拓好的布片遞給他:“這件東西應該是你們這兒的吧?我們莊主很喜歡,只不過前些日子不小心損壞了,我們管事就派我來問一下,不知你們這兒有沒有同樣的款式?”
“這蒲團……應該是沒有的!”夥計一看,斬釘截鐵道,“這種鸞字標記的都是孤品,繡娘一圖一物,絕不會有兩個相同的東西。”
“那這東西被做出來有多久了?或許繡娘那還有保留的圖案,讓她再複製一枚?”
“大約是四五年前吧,就是從我們店裡賣出去的,但我們雲綺閣有規矩,凡是珍品都不能複製,至少我們掌櫃沒這個本事,客官要是實在想再買一個,或許讓你們管事親自來聯繫纔有希望。”
四五年?
夏元熙想起倉庫裡面敗絮一般的蒲團,很難想象這種用了冰蠶絲的上等貨,會因爲短短几年變成這個樣子。
而就在當天夜裡,一道黑影慢慢小心的繞過了守衛,它似乎對這一切輕車熟路,矯健的身影從來沒有因爲巡邏的隊伍停頓,就像是按照着什麼節奏,恰好讓它繞過了他們一樣。
黑影逐步抵達內部區域,這裡是莊主和親信弟子居住的地方,戒備遠遠比外院森嚴許多,它終於要停下來觀察局勢,等待時機。
恰好剛剛3人從他面前走過,背影逐漸向前方遠去,風向屬於下風,絕難暴露他的位置,黑影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子,把裡面的液體奮力潑到最後那人的影子上。
在液體接觸到影子的一瞬間,那人就像是被定身一般立在原地,話也說不出,直到黑色的影子徹底被液體激活,化爲瀝青般的粘稠很快覆蓋滿他全身,然後在瞬息之間又溶解爲一灘黑水,並慢慢爬到早有準備的潛入者身上。
在幾個令人心悸的形狀變化後,潛入者的長相、衣物、身材紛紛變做剛剛的犧牲者的模樣,然後悄無聲息地快步跟上去,彷彿他從未離去,一直跟在他們背後。
“巡邏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吧,等着和下一隊的人交班……真是的,這幾天莊主帶着客卿老爺們外出,那羣小子竟然敢這樣偷懶,到點兒了這麼久都還不來,我看他們也想吃鞭子了!”入侵者前方的一位弟子抱怨道。
“呵呵,他們不會來了。”是陌生男子的聲音。
兩人還沒有喊出“是誰?”,只覺得頓時脖子被人收緊了,手腕粗的紫黑色長蛇纏繞着他們喉嚨,發出咯咯令人牙酸的聲音。
他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但指尖卻輕易穿過了大蛇的身體,在自己脖子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然而手雖然碰不到,但這些紫黑色長蛇卻讓脖子上的肉深深陷了進去。
很快,兩人就在一陣痙攣中軟下去。
入侵者把他們拖入旁邊樹叢的陰影,在順手從屍體身上摸出一個白玉牌子,開啓了莊主居室的禁制。
按照他潛伏這幾年期間打探到的消息,黑影不斷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個件又一件的法寶,它們都十分有針對性,恰好能悄無聲息解決掉佈置在房間外的陷阱和禁制,使得他可以安然順利入內。
空蕩蕩的房間,把丹室和起居室合二爲一,水火道人果然不在。
好機會!
他揭開丹爐,卻只看到了一爐殘渣灰燼,想必丹藥早被人取走,於是只能遺憾的關上爐蓋。
接着又是一陣迅速的翻箱倒櫃,連一根藥草、半片丹方殘頁都不曾看見。
他暗罵一聲,順手撈點好處的願望破滅,於是取出長老賜予的覓寶司南。在運功催動之後,本來靜止在盤上的勺子開始滴溜溜轉起來,最終停留在了桌案上的青銅瓶方向。
“就是它!”黑影欣喜的低喝一聲,連忙伸手去取。
在剛一接觸冰冷金屬外殼的時候,他渾身僵直,彷彿指尖傳來的是寒冰地獄能凍裂皮肉的冷氣,連帶着大腦,思維,與元神一起被冰封起來。
自從成爲修士後,前所未有的睏倦潮水般襲來,記憶不斷跳躍着遠去、遺失,感官如同蒙塵似的模糊。
臉上的眼罩無聲跌落,化爲塵土,他用盡全力,在旁邊灰濛濛的陰陽鏡上看到了自己皺縮老朽的臉。
那……是……誰?
腦髓像是灌入了腐朽的灰塵,再也難以運作,這個在片刻之前還是“吳司長”,同時也是魔道聞之色變的千面人頹然倒下,沒有產生半點聲音。
只有不斷分崩離析的軀體揚起的滿室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