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師姐,你看我剛剛的道術用得對不對?”在洞陽上館附近的一處平地上,新入派的少年男女們剛切磋了一把。其中,一位戰勝對手的靈秀少女眼睛亮亮,蹦蹦跳跳奔向場地旁樹蔭下的一位猩紅斗篷的美人。
“朱師妹的漱玉訣最近進步神速,連我都吃了一驚呢。不過剛剛要是用第二式聚沫繞槎,以代替第五式飛流落雲,後接第十一式月壑垂虹,應當可以在十息內結束。”赤紅的狐裘斗篷下,一張眉目如畫的絕色面容爲北國風雪映襯,宛如三月牡丹迎日而開,可謂是絕代佳人,國色天香。
“啊啊,樑師姐每次都這麼敏銳呢……剛剛是急了,結果在張師弟那吃了些小虧,差點輸了。”朱姓少女吐吐舌頭,頑皮地一笑,“好在我這麼機智,總算最後還是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夭壽啦~樑師姐又偏心指點朱師姐,叫我以後怎麼辦?我還想報這一敗紙抽,現在看來,真真是永無出頭之日了!”輸了的少年佯裝絕望地哀嚎。
“反了你了!還敢計劃着報仇?看我收拾你!”朱姓少女嗔笑。
“我錯了!朱師姐饒命啊~~~~”
現場的年輕人們歡樂地笑成一團,但樑綰只是淺淺一笑,隨即飄然而去。
等到少年修士們笑夠了,朱姓少女突然羨慕地道:“樑師姐人美有氣質,怎麼有這麼好看的人?而且修爲還那麼高,性子又隨和,上次門派裡宴請賓客,來了好多據說是其他宗門的天才人物,結果都失態了,一直盯着樑師姐看,被他們師門長輩好一通訓斥,哈哈。笑死我了,這些人也真是癡心妄想……哎……也不知道究竟怎樣的人才配得上她。”
“樑師姐會喜歡上別人?別說笑了!她是我心中高不可攀的神女啊!要是哪天和別人結爲道侶了,我肯定要下山買仙人醉借酒消愁咯……”
“哼,樑師姐更不會看上你。”
“我當然知道,這種對神女的崇拜心情你不懂~”
大家話題的中心人物樑綰是洞陽上館近些年出了名的新一代高手,年齡不過六十歲,卻已然達到了靈寂修爲,論戰鬥力甚至超過了好多比她年紀大,經驗豐富的同階修士。
當年,樑明月之妹身隕,據說薔薇羅剎總是想念已故妹妹的音容笑貌,所以又抱養了一名羅剎童女收爲義妹,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
樑綰就是那個幸運的孩童。
自她長大後,不少人都驚歎於樑明月的眼光,,無論容貌、心性、悟性還是修爲,樑綰都表現出了遠超於同齡人的水平。
可以預見,只要她不遇到什麼意外,一路這樣成長下去的話,將來成就還要在樑明月本人之上。
然而此時,樑綰卻陷入一種莫名的煩躁中。
她悄無聲息穿過茂密的樹林,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上投射了斑斕的葉影,不知不覺變爲一種陌生的陰霾。
在她渡過的六十年、對修士來說還很年輕的人生中,被同門崇拜敬仰早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早已見怪不怪。
事實上,她對旁人的崇敬既不喜歡,也不討厭,之所以和那些她無感的人保持好關係,只是因爲她一直以來就以成爲一個完美的人來約束自己。至少,在表面上維持和藹可親的形象,是一位謙遜隨和的師姐應該有的品質,僅此而已。
無論指導師弟師妹們課業,還是圓滿完成師門交待地任務,對她來說,和每日練功的習慣差不多。
原以爲她的人生就是如此,可是不知怎麼的,最近總覺得心中空了一塊。
以往以爲那是修道人應有的淡泊,然而現在才驚覺,那是本該存在於那的東西少掉後的痕跡。
空虛嗎?
她竟然會產生這種情緒。
一切大概是從那位姓朱的少女入門後發生的吧?
不,它們一直都在,只是平時被隱藏起來了,但是她的出現,讓這些空虛的魔頭稍微露出點端倪。
那天在練武場上第一次見到她,隔着好幾百丈遠就聽到她爽朗的聲音:“過了吧?我就說嘛~我一定是天才!”
恍惚間,一根彷彿斷掉多年的思緒終於接在一起,擦出靈光一現的火花。
好懷念的語氣。
好熟悉的人。
還有……好想念誰……
正如剛纔那位張師弟說得,她確實偏心,偏向那位讓她依稀想起某些事的朱姓少女。
可是越是靠近朱師妹,越是認識到她始終和理想中存在過的某個未知的人間的差距,就是這樣似是而非的感覺,讓樑綰和她保持在若即若離的距離,既不親密到能夠輕易察覺那些隱藏的種種不同點的程度,也不於遙遠到讓樑綰無法觸及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與現實重疊交接的虛無之所,有兩個意識在萬里之外審視着她。
“嘖,她過的不錯嘛~又有人崇拜,又是衆望所歸的優等生,真是白白擔心了。”夏元熙口氣複雜地道。
“從你話裡,我能同時聽出高興與不高興兩種語氣。”太虛童子依舊那麼敏銳。
“你聽錯了。”
“沒有。我猜測你現在是處於一種嫁女兒的心理,她過的滋潤你很欣慰,但是對於她不需要你也很快樂這點感覺到失落。”
“要你管……”
“不過,我觀她頭頂氣運,隱約有黑氣繚繞,近日定有大劫。但此劫象又隱約有枯木逢春之勢,若處置得當,今後一帆風順,也算是因禍得福。”
“別逗,她姐姐看着,她能有什麼禍患?”
“正因爲如此,她纔會潛意識尋找一些樑明月不會告訴她的東西。”太虛童子轉而道,“如果你不想多管閒事,那當我沒說……”
話還沒說完,夏元熙就咋呼道:“誰說我不想管?別擅自代表我好不好。”
……
三月後。
在一處詭異的石造地宮內,一羣身穿喪服的黑衣人正穿梭繁忙,他們拿着各色人骨法器,還有溫熱的新鮮內臟貢品,似乎在對着一座類似玄黑棺木的東西祭拜做法。
“教主,近來因爲不明緣由,這座上古魔皇冢正在逐漸被拱出地面,屬下擔心,那些正道狗會嗅到氣息,前來搗亂,那樣我們復活魔皇的計劃定然受到影響。不如我們先暫緩活動,掩飾一番,等隱瞞過去再作打算?”一位服色較尋常教衆華麗的頭目正向他們近乎活體骷髏般的教主跪報道。
這座地宮是上古一位自號魔皇的妖人墓葬之所,本來深埋於地下三百餘丈,但自從百年前鬼淵教發現探測到它,並在這裡定期舉行儀式,準備復活魔皇爲教中鎮教天屍後,這整個建築就如同竹筍破土一般,寸寸向上擡升。而且,在十天前,地宮就已經露出了地面,想必外部的符文雕刻,以及各種殘虐殺戮生人的壁畫,一定會引起正道中有識之士的注意。
“閉嘴!我聖教興旺之機就在眼前,豈可爲一幫土雞瓦犬半途而廢?!”骷髏教主發出嘎嘎作響的刺耳訓斥,“吩咐教衆加快速度!祭品不能斷!誦經也增加人手,從三班輪換變成兩班!”
“可是……教主,誦經做法也就罷了,可以給教衆分放丹藥和築基以上修士煉製的精血膏恢復體力,就算飲鴆止渴我也一定完成教主的任務。但是這祭品……恕屬下無能,實在是抽不出人手去尋找。”
“無能!廢物!”骷髏教主怒罵道,他手一指,一枚三寸長的骨釘從指尖激射而出,把那人釘在了牆上。
“你這懶惰的垃圾,留之無用。”它狂熱地喃喃自語:“祭品不夠,那就從最不聽話的教徒開始殺吧。”
“魔皇……就快到了……要是做成天屍,桀桀桀……我還怕個鳥的正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