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中空劫,失去了所有法力,現在的血河老祖不過是壽命久一點的普通人罷了。而剛剛被他開啓的儲物袋,也沒辦法再放回去。血河老祖一邊看着步步逼近的玉重樓,一邊看着地上的法寶,臉色陰晴不定。
“玉少宮主且聽我一言,老夫與你同爲西海魔宗,眼前這二人一看就是正道人士,你若是殺了我,難保他們不會鳥盡弓藏啊……”血河老祖用一種商量的口問道。
“廢話少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你必須得死!”
由於盟誓裡面說過,如果擒獲了血河老祖,由玉重樓處置。所以,他完全被仇人即將授首的通快感淹沒,心裡只想着要用怎樣殘忍的手段將這老賊折磨致死。
“玉兄,速速動手!”薛景純看出情況不對,但受限於心魔誓,無法出手,只得出聲提醒。
“嗯?”
正當玉重樓狐疑的時候,血河老祖卻冷笑一聲:“來不及了。”
沾滿本體鮮血的手已經迅速撈起了幾件東西,其中一件防禦法寶被血河老祖果斷地引爆,因爲他現在身上沒有真元,只能爆發法寶本身的力量,雖然這樣做會徹底毀了它,卻也爲自己爭奪了難得的時機。
玉重樓被在炫目的白光阻擋,只來得及看到血河老祖抱着東西,將一枚白色的小截管狀物含在口中,然後一刀自刎,屍體連同東西都統統不見了,只有段白色小管失去支撐,撲通落進血池。
薛景純一個閃身,只來得及在沉底前從血池中撈起那小管。
“贗品,被污染了……不過似乎還能用。”他厭惡地摘掉沾着血污的黑色薄手套,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上佈滿疤痕,與白皙細膩的皮膚相襯托,顯得分外可怖。薛景純卻毫不在意,重新取出一隻帶上。
“師兄,你的手?”
“沒什麼,不是剛剛受的傷。倒是這枚‘影骨’,大概就是血河宗那件空間寶物了。方纔血河老祖含着它兵解,神魂似乎前往另一個世界,連胎藏輪迴燈也在他手上。如果不奪回來,不僅樑道友無法轉生,血河老祖也會僥倖不死,少則千年,又將爲禍一方。”薛景純斷言。
“可惡……”玉重樓面色鐵青,大仇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感覺,簡直像是拿刀在戳他心窩一樣。
“那這個是?”夏元熙捏着薛景純擦乾淨遞給她看的白管,它方圓半寸,只比筷子粗一點,以白玉雕成,中空爲管,造型簡單卻光潔圓潤,入手生溫,縱然隱隱被血氣侵蝕污染,仍然可以讓人感覺到微微有些佛門氣息。
“佛指舍利,雖然是仿照的影骨。”
據薛景純說,影爲影射之意,也就是替身之骨,爲的是代替佛祖的真骨舍利。凡佛門大能就成妙覺果位,對應道門的飛昇,他們也將行涅槃之事,留下的遺骸中就會有舍利誕生。
但魔道天生即爲佛門死敵,爲了防止真骨舍利被破壞,弟子們日常膜拜供奉多半都以仿製的影骨代替。
一件真骨通常都擁有許多件影骨,它們關係如同天上之月與水面萬千江月,無論在世界那個角落,每一片寒潭都會映出月輪的倒影,就像是佛光普度無邊無量衆生一般。
“這件影骨並不是本世界之物,持有它可以通向真骨舍利佛祖誕生的世界,但不知是哪位主尊?”薛景純像是在考慮什麼。
“那還等什麼?!”夏元熙和玉重樓同時開口。
“我去就夠了,你們留在這。”薛景純駁回。
“不要。”夏元熙梗着脖子道。
“盟誓上不是這麼說的。”玉重樓也反對。
“你已經失敗了一次,我並不相信你能夠辦到。”薛景純淡淡道,對玉重樓造成了會心一擊,“況且,這枚影骨已經被污染,力量微小,元嬰無法通過。只要我奪回胎藏輪迴燈,以血河老祖的罪業,在那方世界多半將墮入餓鬼道,這對你來說,應該比殺了他還要解恨。”
“那我呢那我呢?師兄,我這樣的給力隊友,不來一發嘛?”夏元熙努力表現存在感。
“你也不許去。”
“爲什麼?”
“不爲什麼,師門長輩的吩咐,你自當遵從。”冷冷的聲音帶着幾分嚴厲,攤開的手掌明擺着要她交出影骨,簡直毫無商量的餘地。
又來了,和他相處久了,夏元熙也會試着去揣測他怎麼想。
以前他說過,血河宗靠着一件空間法寶,從一處小千世界中獲取生人血食,一直持續了數千年。
那是另一方世界,或許規則與現在完全不同,充滿未知的險惡。畢竟連飛昇的真仙也是在跳出不斷固化的世界,卻無法改變它。也就是說,仙人的力量或許在那個世界毫無用處,又或許是上古洪荒那種聖人如雲,生來就具備摧山震海威能的奇人異士的世界,像夏元熙這種末法時代的修士,在那邊不過是個渺小的螻蟻罷了。
就是因爲前途未卜,所以他纔不希望自己也同去吧?明明之前連萬魔會也會帶她,現在竟然擺出一幅剛認識時候冷漠無情的撲克臉,只能說明這次連薛景純本人也沒有把握。
看似獨斷專行,實際上比誰都要溫柔,然而這種不留痕跡的關照,每次都讓她十分惱火。
所以她也顧不得什麼上下尊卑,什麼長兄如父,伸手就在他指尖狠狠一捏。
那裡,應該有塊新燒的傷口,大概是上次遇到韓拂霄時候的事了。
果然,夏元熙聽着那位不食人間煙火似的師兄倒抽一口氣,心中有了少許報復的快感。
“師兄你還知道疼就好,別忘了現在你跟殘廢沒什麼兩樣,好好回去養傷,這次我自己解決,因爲它本來就是我的事情!”夏元熙挑眉道:“偉大的我現在也是金丹修士了,請不要再把我當成弱雞好嘛?”
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她獨當一面,然後勒令以往板着臉訓她的師兄不得作死,風水輪流轉,真是想想就讓人激動呢……
於是她嘿嘿一笑,心神沉入這枚舍利,瞬間天旋地轉,感覺好像被剝離了身體。
在薛景純看來,幾乎是毫無徵兆的,她就軟軟倒了下去。
一瞬間出現,扶住夏元熙倒下的身軀,薛景純的瞳孔因爲驚愕縮成針狀。
爲什麼她可以進入?按理說沒有獨特的道法,是不可能這麼快運用自如的!而這種偏門的法訣,她不可能會!
更何況,只是被吸入神魂、肉身留在外面這種事,連他也並未見過!如果長期分離,毫無疑問這具身體會死亡,這是薛景純最難以接受的。
比起這個,哪怕血河老祖的死活都不再那麼重要。
他將失去靈魂的夏元熙緊緊抱住,彷彿要嵌入身體內。而纖細的腰和順滑的長髮,也讓他第一次意識到女性身體的柔軟。
然而這僅維持了短短一刻,然後玉重樓就發現薛景純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不同於虞巽的詭詐殘酷,也不似玄微真人的淡漠冷清。
如果說其人如劍,沒人比他更爲適合,而且是斬卻無數生靈,殺氣澎湃的飲血之劍!銳利得彷彿世間再無一柄劍鞘能夠收斂它的絕世鋒芒。
“發心魔誓,你會守護她的肉身。”
命令的口吻,讓玉重樓從靈魂深處泛起顫慄,不由自主就要按他說的做。然而,他看見薛景純懷中安睡的側顏,卻意料之外地找回自我。
“你這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你對她……”
“發誓。”
並沒有否認。
這個男人散發的氣息比任何魔道都危險一萬倍,崑崙怎麼會有這種怪物?如果他真的對玄璣有什麼心思的話……
“我會保護她,但並不是因爲你的命令!只不過我剛剛欠她一份情罷了!還有你……”玉重樓咬咬牙,還是說了出來:“你們道門飛昇是斬情絕欲,獨善其身吧?如果你不想毀了她……就自己收斂心思!她和你這種人不一樣!”
連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這樣說。和這個深不可測的人衝突,明明並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比起這造成的後果,另一種可能性更讓玉重樓不想見到。
“用不着你提醒。不過你說的沒錯,她和我不同,總有一天將破界飛昇……”薛景純冷冷地道,“所以,產生非分之想前,你最好自行了斷了它,否則別怪我劍下不留情面。”
說完,他也握緊了那枚指骨舍利,消失在空氣中。
非分之想嗎?玉重樓想放聲大笑,如果是以前有人對他說這種話,他一定會對着幹,否則不足以向屬下顯示自己的威嚴和莫測,然而現在看來,不過是幼稚罷了。
一直以來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卻如緊握流沙一般,無法阻止失去一切。
人生在世,倒不如求個自在逍遙,隨心所欲。
“想不到我玉重樓竟有一天會真心想要保護一個正道的女人……也罷,反正這少宮主也名存實亡,索性就快意恩仇,算是報答你剛纔救命之恩了。”
不是因爲責任感和義務,偶爾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感覺也不錯嘛。
……
而另一邊,夏元熙悠悠醒來,卻發現周圍一片純白,久違的消毒水味道直衝鼻子。
好像已經百年不曾聞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