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們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仔細推敲,再想想別的方案嗎?”
“不能。”
回答夏元熙的是樑映雪和楚明逸二人異口同聲的堅定否決。
“我已經傳書了玄微真人。”羅剎女看不出情緒的微笑。
“據說一會他會親自來接你。”雲蹤劍滿眼都是幸災樂禍。
“這種時候請不要用如此可憎的同步率重複……唉,煩死了……”夏元熙臉皺的跟苦瓜似的,相當不情願地慢蹭蹭挪動。
只是該來的還是會來,剛進崑崙海域,三人一眼就看見廣袖飄飄,御劍滯空的玄微真人,崑崙古典派的厚重袍服,意外適合他塵寰之外的容貌,襯托得整個人似有凌霄之態。
“敵人……”他就是之前來洞陽上館,蠻橫帶走小夏的那傀儡本尊吧?樑映雪心裡不由的產生淡淡的敵意。
“哼。”玄微真人一直是楚明逸心中的假想敵,本來上次打算在弈劍閣擊敗他,沒想到輸給他教導出來的夏元熙……這次再見本人,自然心生不自在。
至少在這一刻,這兩人對薛景純不待見的心情有了驚人的重合。
“師弟頑劣,給二位道友帶來諸多不便,還請見諒。”
“怎會?此行多虧了夏道友奮勇殺敵,纔會完成得如此順利。”樑映雪彷彿變了個人,一直帶着溫潤柔美的微笑,言辭間將夏元熙的稱呼都換了,着重說她是如何奮(自)不(尋)顧(死)身(路),看起來好像十分感激的樣子。
而楚明逸則是另一種風格,他開始聽過夏元熙完整版的得意自誇,掌握了不少乾貨,而且他同是劍修,能從從專業角度推演當時的驚險戰況,再加上楚明逸本人的辯才也十分了得,添油加醋之下,把夏元熙的戰鬥過程講述得驚險萬分,引人入勝。
顯然那位繃着臉的聽衆並沒有被他精彩的故事打動,渾身散發的寒氣似乎在十丈外就能感受到,連夏元熙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快住口!已經要變成事故了!你們的社交天賦技能名叫高級黑吧!?
一旁的小夏同學如坐鍼氈,只等着薛景純下最終判決。
“二位遠道而來,鄙派自當盡地主之誼,請隨我來。”出乎意料的是,他什麼都沒說,就帶着三人往崑崙山門內飛去。
“好險……”夏元熙拍拍胸口。
“你們剛纔有沒聽到什麼裂掉的聲音?”樑映雪忽然道。
“哦,你說那個啊……”楚明逸沒有漏過她眼中的促狹,完美的一記助攻。
“咦,什麼聲音?只有我沒聽到嗎?”
“冰塊開裂的聲音吧,似乎因爲太冷凍裂了呢~”
楚明逸也點點頭:“沒想到能佔到他上風,這還多虧了你,萬分感謝。”
“請用我能聽懂的語言再說一遍!”
這天並不是功德堂開門辦公的日子,不過薛景純還是開啓了大門,讓友好門派的兩位弟子回稟任務,獲取評價。
“玄璣舉動過於率性,二位一路上多有照拂,不勝感激。此物僅代表個人相贈,不算在任務獎勵之內,聊表寸心。”薛景純取出兩件東西,向二人保持勻速,平直飛去。
樑映雪接到的是一枚雞蛋大的渾圓水晶珠子,裡面三朵小小的金色火苗跳動閃耀,時而化爲金蛇形態追逐嬉戲。
“此物名爲三陽玄火珠,道友修煉旃檀佛火,法術威能不凡,原也用不着什麼攻擊性法寶。持有此珠使用術法可增幅佛火之力,裡面的三朵地火元精是玄璣收取的,我這個做師兄的就借花獻佛了。”
樑映雪當然不會把他自謙的話當真,地火元精確實珍貴,但增幅特定術法的法寶很考驗煉製者的功力,更是十分罕見。法修專修術法,本身攻擊力就很強,往往看不上換代很快的攻擊法寶,所以她平日也只用像雲紫綃那樣的防禦法寶而已。
但增幅器就不一樣了,能讓她術法威力發揮到極限。水晶是佛門七寶之一,正適合她功法,更何況裡面還有小夏親手採來的地火元精,就憑這一點也讓她很是歡喜……當然,如果不是她礙眼的師兄煉製的就更完美了……
“玄微真人過謙了,如此厚禮,晚輩惶恐。”
“這是!《神霄金闕圖》?!”楚明逸手中是一張卷軸,上面繪製着一座恢弘雄偉的宮殿,飛檐斗拱的線條灑脫不羣,又包羅萬象,暗藏鋒芒。一眼看去,奧妙絕倫,令人目馳神迷。
“複製品罷了。”
《神霄金闕圖》是昔日靜虛仙君司空淵在世時贈與劍湖宮之物,系他本人親手繪製,以圖畫表述了靜虛仙君對於劍之一道的理解感悟,劍湖宮歷代不少人都從裡面獲益良多。不過後來劍湖宮曾遭遇大劫,雖然安然度過,但這張畫卷在變故中焚燬了部分。縱然按記憶重繪補上,始終難以再現仙君手筆的風采,讓大家引爲憾事。
只是這張圖和劍湖宮保存的殘片相比,較之前代宮主按記憶補完的部分,更加接近司空淵的真跡,讓楚明逸震驚不已。
果然還是同出一門的玄微真人對先輩的理解更透徹啊……但是能比當時二劫仙人的前代宮主更加接近原作,也委實太過驚人了!盛名之下無虛士,看來玄微真人的劍術造詣必定是當時翹楚,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楚明逸心中百味陳雜,看來超越師兄昔日對手的計劃恐怕要延後一陣了。不過劍修多半心直口快不糾結,他心悅誠服地謝過,在後續的談話中,注意力早被畫卷勾走了,顯得心不在焉。
剩下樑映雪和他開展了純粹外交辭令的交流,讓夏元熙聽得雲裡霧裡,不過最後的辭行還是能聽懂的。楚明逸早就巴不得回去參悟卷軸,瞬間回魂,“霍”地站起來也一同附和,準備走人。
一時間功德堂的會客廳裡面空蕩蕩的,夏元熙突然察覺到了一絲危機感。
“我還有事,先走了,師兄再見。”慢慢退到門扉前,準備轉身溜走。
一隻帶着黑色薄手套的手掌突然出現,按在兩扇門扉閉合的部分,攔住她的必經之路,也打消了夏元熙企圖開門溜走的計劃。她轉頭一看,身後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居高臨下慢條斯理地問道:“去哪裡?”
果然長得高就有壁咚自帶壓迫感光環的優勢嗎?!快!隨便什麼理由,立刻給我想起一個啊!
理由……理由!對了!
“額……之前手臂的傷只是稍微處理了下……準備去聖濟殿找點藥進一步醫治。”她自己丹術就不錯,所以途徑元洲時,隨手煉了點接上斷臂的斷續膏,現在只要等待斷肢癒合就夠了,不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
薛景純皺眉,彎腰輕輕擡起她受傷的手腕,從脈門渡過一絲真氣,一條條仔細檢查她接上的經脈是否妥當。良久,他才放下,又挽起她的長袖,看了看那絲紅線般的傷痕。
“醫治的手法不錯,但只用了外藥,尚需要內服,癒合的速度纔會更快,隨我來吧。”
他直起身,打開房門,準備往聖濟殿走去。似乎覺得比起教訓她,還是治傷的優先序列更高。
夏元熙沒想到自己隨口找的理由竟然真的生效了,不過去聖濟殿又要費好多功夫,她覺得不用如此麻煩。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外敷的這種藥效果相當不錯,連撕咬下的斷肢都能安的天衣無縫,我自己下手切的斷面乾淨利落,接起來更加容易,估計一兩個月就好了……”
“用斷臂誘導敵人,其實化身虛影,隱藏殺招嗎?玄璣師弟好算計……只是我給你煉製的法寶,並不是教你這樣使用的!”前面的薛景純停下腳步,言辭之中少見地帶着一絲含而不發的怒火。
如果送她這件法寶的意義是明哲保身的話,那似乎她永遠也無法達到薛景純的要求,夏元熙嘆口氣,伸手就要解下斗篷:“抱歉讓師兄失望了,這件東西我受之有愧……”
“我送出去的東西絕無收回之理。看來你並不明白自己錯在哪……你選擇的戰術很完美,但很多時候並不需要走到那一步。任務只是查明真相,爲什麼不清楚情況就貿然上船?而且明知他是天魔,還將計就計跟他走?就算解救任務失敗又怎樣?旁人的死活與我崑崙何干?這些並不值得你賭上性命去完成。所以你在整個任務走向上犯下的錯誤,需要苛刻的戰果去彌補,讓自己屢次身處險地……但這一切,都沒有必要。”這個寡言少語的人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明明師兄以前也和我差不多,現在卻禁止我做,真是沒道理。”夏元熙在外行走久了,也聽過薛景純不少傳聞,皺眉嘟囔道。
“哼,目無尊長,果然散修出身的就是沒教養。”轉角處一個高傲的女聲傳來,是司瑾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