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麼!”
沙中隆起一座巨大的山丘,隨着砂礫的剝落,一環一環蠕動的肉軀逐漸顯露,珊瑚般長滿疣的龐大觸角飛快地扭動,捕捉空氣中傳來食物的味道,而一雙泛着兇光的小眼慢慢對焦,轉向了衆人的方向。
那絕非善意!
“你做了什麼手腳?!”一時間,他們也顧不得弄死夏元熙,各自取出防禦法寶全力運轉,然後拼命向空中衝去。
“沒做什麼,只是介紹你們認識下。”夏元熙仍然不慌不忙站在花叢中,對着他們揮手致意。
“你以爲你就能活下來嗎?你現在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它會先吃了你!”蘇鶯鶯遙遙喊到。她看見,那隻古怪的巨型蠕蟲正狂怒地張開大口,下方的夏元熙一定是首當其衝!她剛纔受了五人全力一擊,不可能跑得過她們。
“不勞費心,請你們好好相處哦。”在巨蟲把自己壓扁之前,夏元熙微微一笑,瞬間化爲幽影散去。
巨蟲趕到之前小賊呆的地方,卻不見人蹤影,簡直氣急敗壞,直着身子嘶吼着扭擺,身上毛狀的幽魂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哀鳴。
之前夏元熙折下一枝,尚且讓它憤怒不已,現在將花朵碾碎散出,那股濃烈的骨髓腥香完全壓抑不住,散發出一大片花田被糟蹋了的味道。在貪食吝嗇的蠕蟲眼中,這完全不下於人類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怎能善罷甘休?
於是它也不顧這樣做會消耗儲存在身體中的養分,將身上毛一抖,讓千萬只幽魂一起吟唱起奪人魂魄的魔音!這種韻律難以形容,不可名狀,它一但響起,所有人都彷彿受到遠古的呼喚,只覺得自己也是這些齊聲高唱的扭曲人影中的一分子,忍不住想要隨聲附和,加入這詭異的和聲中。
“不好!”水雲死死抱着一個臥榻大小的竹簡,這本是他的飛行法器,但是在這魔音攻擊下,他渾身巨震,站立不住,只能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抱着救命稻草。同時,還要抵禦內心想要掉轉頭,迴歸巨蟲身邊的暗示,竹簡一會前進一會倒退,顯得異常辛苦。
但水雲的情況算是好的,他左右環顧,發現馮無悔的狀況更差!這人之前爲了擊斃夏元熙,本就消耗了相當多的真元,站位又相當靠前,現在首當其衝,水雲看起他來都是雙影的。但水雲揉揉眼睛,確定只有馮無悔是雙影,想來是在魔音攻擊下魂魄快要離體了。
魔道之間情分淡薄,加上馮無悔一路上還和他過不去,若不是水雲自顧不暇,估計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所以顯然不會捨身相救,眼看馮無悔就要成爲巨型蠕蟲的第一個犧牲品。
“嘖,竟然蟑螂君最先掛……連小強都這麼弱不經風,感覺不會再愛了。弱者爲何要戰鬥?”夏元熙慢慢凝現身軀,雙手一攤感嘆道。
這五個人都是重要的人證,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死了!所以她纔會特地現身,看看能不能喚醒這個人的魂魄,如果他仍然執迷不悟,夏元熙也只有好好保護剩下的四個。
所幸對她的仇恨戰勝了蠕蟲的穿腦魔音,馮無悔渾身一震,五官從模糊的雙影狀態迴歸凝實。
剛剛腦中一片混沌,感覺意識彷彿在不斷沉入冰冷的深海……而水下,有個巨大的陰影在貪婪地等待他,攫取他。
想起剛纔的幻覺,馮無悔渾身戰慄不止,連那可惡至極的諷刺聲都覺得格外親切。他鐵青着臉,對夏元熙遠遠喊道:“辱我之仇,救我之恩,我記下了!下次定當奉還!”然後策馬踏虛空,向後奔馳而去。
剩下四人也被他這股血氣狠勁一激,臨時脫離魔音的掌控,慌不迭地迅速拉開距離。但震怒中的蠕蟲不會就這麼算了,它一路跟過去,把再度虛化的夏元熙和花田遠遠甩在後面,看樣子不把這幾個人拍死誓不罷休。
嘛……反正它也不會飛,想來等它餓了就會回來。但這五個人一時半會是不能停下逃命的腳步了,夏元熙立刻摸出和“金手指”一對的銅鏡,向林楓下達任務。想了想,她還特意在後面加了句“隨意毀壞花草樹木,一朵扣100點兌換點數,餘額不足抹殺。”
然後,她又略微調整傷勢,向山頂行去。
……
“呀喝,這看起來十分壯觀啊!”夏元熙正站在山頂上。她眼前,巨大的龍捲風拔地而起,雖然距離風暴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周圍已經是飛沙走石,連身爲修士的她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的。好在她身上穿着的衣物並不是凡材,要是人間的綾羅綢緞拿到這來,想必都會被這劇烈的狂風直接撕裂吧?而高速運動的骨骼碎片打在身上,力道幾乎和普通的武林人士打出的飛蝗石差不多。
然而,最令人震驚的是龍捲風柱中的東西!這高達萬丈的白色巨龍中,除了被裹挾的沙石,更有無數星星點點的寶光,彷彿宇宙中的億萬顆星辰。
怪不得在外面的都是低端法寶,原來好貨全在裡面呢。夏元熙之前從怪魚口中奪取那枚鐲子時就發現,山頂的風對於無主法寶有着特殊的吸引力,貌似戰死修士的遺物大部分是被風捲入其中。
這些法寶雖然無人操縱,但是看起來卻難以接近。原因是這龍捲風中含有陰魂的力量,讓法寶如同被修士全力催動,貿然進入收取,被裡面的寶物擊中,那可是萬刃穿身的後果!
她向上仰望,星芒閃爍的風暴一直延伸,貫通蒼穹,連頭頂上波瀾壯闊的雲海也被它撕扯着,形成一個幽深的漩渦。雲層與風暴交接的中心處則是虛無的空隧,像天空長出的魔眼,正用它永恆不變的冷漠眼神凝視着廣袤大地。
那中央的氣息十分微妙,彷彿通往另一個次元的道路,應該是此行的出口了。
夏元熙頂着烈烈颶風,艱難地靠近貫通天地的風柱,讓自己目光追隨着漫天奔流的法寶星芒。好像越靠近裡層的東西越是珍貴,而在風平浪靜一丈寬左右的風暴中心,則是一處玄黑色的石臺,上面擺放着的東西,風暴太強看不清,但絕對不是魔道之物!那淡淡的佛法氣息,一定是禪宗所遺!
“等等!這不是傳說中的主角劇本嘛?像是偉大的我力挽狂瀾,幫某萬年古剎取回鎮派法寶,然後一寺光頭都對我心悅誠服,納頭便拜,從此威名廣爲傳唱,力壓什麼化生道人、司命君之輩!劇本一定是這麼寫的,沒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夏元熙眼珠一轉,瞬間腦補出讓自己興奮不已的後續發展。
“啊哈哈,數十年磨一劍!終於到我名震天下之時了!”她劍光一閃,已是御劍直直衝向龍捲風,然後……“啪”的一聲,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被彈出去。
風速太快,貿然衝上去和被一輛卡車迎面撞來的感覺差不多,蠻力不能解決問題。
“呵、呵……有意思,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覺悟吧!”夏元熙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眼中寒芒閃過。
既然不能直接衝入,那慢慢跟隨風的軌跡,一圈一圈轉着混進去好了。她整整衣冠,這次則是小心翼翼順着風向往裡面擠。
可是情況不對啊!一旦進了龍捲風本體的高速層,整個人就隨波逐流身不由己了。不但要注意周遭隨時會來的殺機,更要調整姿勢控制方向。而且風暴一路往上升,她總覺得比起進入中心,會首先被捲到雲層上方的通道,然後送回老家去。
還好陷得不是太深,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退出來,直接把劍往地上一插就躺屍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啊,想來也是,要是中間的寶物這麼容易被人收走,哪能等到她?這處半位面小千世界一到金丹境界就進不來了,她這種金丹之下,堪稱靈寂修士楷模的戰鬥水平都沒轍,估計其他人只能在旁邊看一眼,然後自覺跟着風出世界。
“可惜,偉大的我不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夏元熙跳起來放出豪言,然後就這麼盤腿坐下,右手支着腦袋,一雙靈動的吊梢眼變得死魚似的,看着風柱呆呆出神。
一定有什麼辦法的!
滿耳都是風沙呼嘯的聲音,頭髮衣袂在烈風中發出沉悶的撞擊,但她心中種種念頭思緒穿流涌動,看似雜亂無章,卻自成規律。漸漸地,她自己彷彿也成了風柱中法寶的一份子,隨着氣流回旋起舞。
以自身爲法寶?
眼前豁然開朗
【此技名爲身劍合一,除了攻敵不備,對付全力一擊的對手也有奇效。】
上次在紫竹林切磋中,薛景純將自身與劍融合,硬頂着她的三疊劍氣,直衝過來威脅她本體,讓她遭逢大敗,這事一直讓夏元熙耿耿於懷。此刻,那時的場景逐漸清晰,連他上清含象劍虛停在脖頸散發的寒意也彷彿再現。
將太華雷音劍橫於膝上,手指輕觸皎潔如月的劍刃,感受它變幻莫測五行雷光。似乎劍也在迴應她,一些五色光點從鋒刃上游離,溫柔地追逐輕觸她指尖。
“真是把好劍……大概也就只有我能配得上了。都說劍如其人,你也這麼覺得吧?”夏元熙恬不知恥地嘖嘖感嘆。凡是劍修,對自己的劍和劍術都有近乎狂熱的自信,如果沒有斬斷一切的決心和信念,劍刃就無法無堅不摧。
而她,心中從來沒有懷疑。
劍意本生於心,這才能讓劍勢中有神彩。心,是天地間至靈至性之物。心中與劍無礙,所以意動劍隨,渾然一體。可以說,心劍合一是身劍合一的基礎,然而她早在弈劍閣與楚明逸初戰時就體會過心劍合一,此時再度回憶起當時心境,於是渾然忘我,進入那玄而又玄的境界。
只要再有那臨門一腳,就可以成功跨過那道阻礙,將自身與劍合二爲一!
在夏元熙六識俱空,劍心一體的關頭。突然間感覺自心大放光明,一光如月輪,光華冷澈,幽冥浩渺,如洞照世間一切之智;一光如日輪,炎威煊赫,寶相莊嚴,似蘊含宇宙萬物之理。
【雙劍對應色與心,身與意,理與智。】
那是太華雷音劍在呼喚她!她聽到了!
一時間心會神融,劍即是身心,彷彿天地造化存於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