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毒的手段,崑崙弟子竟然這般做派?如此一來,與魔道何異?”
“不錯!要是出了一絲差錯,那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生靈要遭受浩劫,你竟然因爲個人意氣,冒這麼大風險,就算勝了,也非正派君子所爲!”
看着自己身邊剛剛還是生龍活虎的人,瞬間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殘害,就算對方是從前敵對的魔道修士,但也讓人產生一種兔死狐悲之感,不禁有些驚懼交加。作爲渡劫修士,膽識總是有的,有些人沉默下來,但有的人則皺起眉頭,聲色俱厲地嚷道。
“若不是你們……”夏元熙剛反駁,就被薛景純拍拍腦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發言。
“回去吧,不用和他們解釋什麼,只有劍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別的他們聽不懂。”他言笑之間連個正眼都不給身後一羣前輩,彷彿他們只是普通的草木山石似的。
柏陵舍人見他視衆人於無物,也是動了無名怒火,他化作一道虹光攔在二人世界:“一出手就是十數條人命,果然後生可畏!不錯,不光是老夫,甚至包括在場的所有老友們加在一塊兒都不是對手!但天日昭昭,世間公理自在人心,崑崙當年執正道牛耳,靠的是玉虛子前輩立教之初,一人悟道飛昇卻不藏私,弘法傳道於天下,開啓了破碎虛空,不住輪迴的先河!閣下今日固然威風八面,但卻是爲情愛私慾!”
老文士顫抖的指尖像是爆發了無形的怒火,直直朝向夏元熙:“老夫開始還到你心憐天下衆生,想不到竟然只是爲了與心上人重逢。怪不得300年前曾經化身悲魔,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此假公濟私,將六道視爲自己私產,也是蒼生不幸!”
“還有你!”他這次又轉而質問薛景純,“若非你竊取了六道輪迴形成時伴生的神物,又如何能突然有這等突破?能讓你一路順風順水直上大乘?”
明明六道剛現世時候他感應到一件功德神物,但現在卻再無氣息,想來也應該是被用在這人身上了。
“老夫此來是有私心不假,但比起你們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世上果然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今日老夫不能敵你,卻不知老夫項中熱血,能不能濺上崑崙弟子的白袍!”柏陵舍人也豁出去了,他認爲自己的私心並不算什麼,這是爲天下所有修士謀福祉,但如果六道輪迴這種一界神物落入自私自利的人手中,那纔會讓世界萬劫不復。
“師兄!”夏元熙看見薛景純已經想要把手放在琴劍弦上了,忙拉住他,“這個老頭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我記得他上次魔劫來時候,也是硬從準備渡劫的死關裡面出來,還守了十方大結界的東天柱,不是壞人……”
“玄璣你還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以前還是凡人的時候,我在朝堂上見過許多這樣的人。他們往往熟讀詩書,自命清高,深知百世流芳之說,便尋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御前辱罵君王,故意犯不敬之罪,以求被杖責階下,一旦傳揚出去,便是君主毫無氣量,爲一點小事刑囚錚臣,他們卻得了忠臣烈士的美譽。”薛景純溫和但是堅定地把袖子從她手中抽出,“這被稱爲‘訕君賣直’,也叫作‘騙廷杖’,這位老前輩求仁得仁,應該成全他纔是。只是我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把戲卻蔓延到修士中了。”
看起來像是在笑,但眼睛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夏元熙心中焦急,畢竟就算這些人氣勢洶洶,其實只是想要逼她賦予天下修士一點特權,犯不着爲了一點口舌之爭,把三百多年前還並肩作戰過的同伴給殺了。
但薛景純的話卻惹惱了柏陵舍人,他本來抱着慷慨赴死的心,沒想到卻被說成了沽名釣譽的小人,真是進也不是退不是。
“你你……你……要殺便殺,何故作此誅心之言!”噎了半天,只得憤憤丟下這一句。
“抱歉,卻是我太磨蹭了,讓前輩久侯。”薛景純平和地說道,眼看就要動手。
“喂喂喂,我的意見是不是可以不用聽了?別忘了說起自尋死路,你不是比他還熟練嘛?是我把你撈起來的,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竟然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誠信呢!”夏元熙雙手抱住他手臂,也怒了。
這次他停了下來,沉默了。
“對不起……”之前還如朗星般的雙眸被下垂的眼瞼擋住,變得有些黯然,“是我在遷怒於人,一想起這些年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究竟承受了多少磨難,我就想要一些人付出代價,哪怕與此無關的誰也好……”
“用七寶妙樹這樣的功德至寶來洗清我的罪業,你就不怕失去它的保護,會惹來許許多多的麻煩嗎……或者,要是我回不來,你怎麼辦?”
夏元熙撇撇嘴:“事實證明我的預測是對的。”
“是是,說的沒錯,玄璣是我的恩人,那以後在下這條性命便是玄璣的了,就算玄璣的想法有一些謬誤,我也會讓它成爲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薛景純含笑道,這次他眉眼微彎,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溫柔。
“爲什麼我有一種你暗指我不講道理的錯覺?算了……話說回來,那前面的老頭……”
“玄璣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去理睬他便是……”
柏陵舍人沒想到自己撿回了一條命,有些劫後重生的慶幸,但他隨即想起剛纔而人對話中的關鍵詞。
七寶妙樹?罪業?
究竟要怎樣龐大的罪業纔要用到這種至寶?
難道是?
柏陵舍人這樣的渡劫修士,對修真界的傳聞都非常熟稔,他腦海中飛速地過濾一遍,3萬年前,崑崙犯下大罪的修士……
那就只有一人!
“您……您難道是靜虛仙君的轉世身?那位以一己之身匡扶天下的絕世劍仙?”他顫抖的問道。
說起這位殺神的大名,在老一輩的仙人當中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因爲他是最後一位走上飛昇天梯的修士,也是唯一一位在飛昇途中墜落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究竟爲何得以這樣下場,也都敬佩他的志向,雖然之後再也不會有修士想要步上他的後塵,但大家承認的是,因爲他一個人的原因,至少讓魔劫的到來推遲了兩萬年,而且是以自身的道行爲代價……
可笑自己還大言不慚指責他們爲一己私利,人家卻是早在幾萬年前就已經犧牲了自己本可飛昇的道途,這幾乎是整個正道都欠他的人情!
柏陵舍人簡直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纔好,早知道剛剛應該果斷“騙廷杖”省得現在如此丟人!
“一些陳年往事,不勞掛齒。以前的我,或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現在我只欠她一人。”薛景純只是拈起夏元熙一束白髮,用手指輕柔的打着旋。
至少他在行動上確實如此,不僅漫天的飛劍都回到了各自主人的身邊,連琴劍十三徽都恢復了青衣男子的人形。
“怪不得你送明逸那張複製的《神霄金闕圖》如此精妙,原來本身就是你前世所畫!”琴劍十三徽臉色也有些不好,雖然說他和自己是同一邊的,但剛剛毫無反抗之力就被薛景純控制了,總歸有些丟面子。
《神霄金闕圖》是昔日靜虛仙君司空淵在世時贈與劍湖宮之物,系他本人親手繪製,包含了他對劍道的領悟,劍湖宮歷代不少人都從裡面獲益良多,後來毀於浩劫,卻是薛景純復原了一張給楚明逸,讓他如獲至寶。
現在想來那是什麼臨摹水平高超?只不過照着葫蘆畫一張而已,反正都是原作者……
薛景純點頭:“玄璣做事莽撞,過去也承蒙你們關照,略表謝意罷了。”
他向周圍微微一禮,牽起夏元熙,似乎要回去了。
琴劍十三徽目光一縮,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抓住夏元熙另一隻手,低聲急切道:“相識一場,我必須給你一個忠告,以後離這個人遠一點……他……他無恥下流到你難以想象,不想以後吃虧的話,就按我的話做!”
“真是恩將仇報。”薛景純又恢復那種純粹禮儀上的虛假笑容,“倒忘了閣下是有意識的劍靈,心劍合一的時候,似乎無法屏蔽邪念呢……下次我會注意的。”
“邪念?”夏元熙一頭霧水。
琴劍十三徽覺得,大庭廣衆之下討論這種私人話題已是不該,反正自己已經提點到這地步了,作爲一個外人也不好說太多,仁至義盡吧……
只不過此刻他腦中某人被吃幹抹淨的預感油然而生,讓他一陣惡寒,跌足嘆道“冤孽。”索性直接化爲瑤琴本體,變作一道青虹,向劍湖宮飛去。
“你們在說什麼?”夏元熙總覺得這事情應該和自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