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純並不回答,他取出一盞古銅色的青燈,把燈芯處一個光點剝離,可以看到光團裡面一個小小的紅袍老者正連連頓首,發出尖細的聲音,不知道在說什麼,正是血河老祖的元神。
當那光點離開燈座,許許多多的東西變戲法似的一個接一個蹦出來,其中最多的是一種有着肌肉紋理的暗紅色短劍,形狀制式都差不多,看樣子是一套。雖然刑無道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他目光立刻被它吸引,直覺告訴他是件難得的寶貝。
血河老祖在去往那個世界前,也帶走了自己認爲價值最高的寶物,這套小劍就是他按照“聖劍成就法”濃縮血河宗門人的魂魄精血煉製的“聖劍”,此物爲密宗法門煉製,半佛半魔,有消災解厄之力,能抵抗劫雲,乃是不可多得的渡外劫利器。
但是薛景純動作很快,這些東西一出現就接二連三變沒了,刑無道貪婪的目光失去焦點,於是口氣不善地喝道:“竟敢小視我等?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薛景純扔垃圾似的把血河老祖的元神丟給玉重樓,從剛剛那堆物品中取出一個羅盤狀的東西。
“陣盤?你要做什麼?!”刑無道頓覺得不妙。
薛景純在那陣盤上撥動幾下,立刻從洞壁傳來隆隆的悶響,下方的血池澎湃激昂,四周裂縫蔓延,不時有暗紅色的水箭迸發出來,只要澆到人身上,立刻把那倒黴魔修的皮肉鞋襪都化作一灘血水,連聲慘叫都發不出來。
“你竟然引爆了了這裡的陣法?你可知道這樣做你們自己也會……”刑無道知道這污血厲害,那是見寶污寶,沾染上仙體更是像劇毒一般。只是這血連法寶沾上也會損毀,沒有載體,所以難以應用在鬥法上,畢竟仙人之間戰鬥都是法寶來去,如果沒有可以當做承載的寶物,這污血也潑不到那麼遠。
可是現在的情況就不一樣了,所有人都深入洞穴,如果血河噴涌,那真是避無可避!
“不勞費心,我等自有辦法,刑獄主保重。”薛景純取出三口聖劍,將自己、夏元熙以及玉重樓裹挾在內,直直衝向一道洶涌的血河浪潮。
就在刑無道以爲三人就要化爲這污血河的一部分時,卻見三道聖劍形成了一輪牢固的結界,將血水通通隔絕在外,涓滴也不能入。
“他們有辦法出去!快攔住他們!”刑無道大吼道,後面的喬博等人早就催動各種魔道法寶,打算破去聖劍的陣型。
可是,四周激盪的污血成了他們最好的□□,凡是法寶在路上淋到,立刻失去靈性,輕則搖搖欲墜,不再具備殺傷力,重則一頭栽下,如果不撿回來好好溫養幾個月,估計是發揮不了效力了。
短短數息時間,地下的血河越漲越快,魔修們只能苦苦支撐,根本抽不出手段來阻止三人,只得先調動全身解數以求自保,所以無論是刑無道、喬博還是白蓮尊者,都眼睜睜地看着三人乘着滔天血浪,揚長而去。
經此一戰,西海的魔修們都元氣大傷,大概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起什麼風浪了。
雲海之上,夏元熙久沒用過太華雷音劍,一出馬就斬落敵方一員大將,看着漫漫雲海奔涌,也是豪情勃發,彈劍作歌道:“登仙撫龍駟,迅駕乘奔雷。鱗裳逐電曜,雲蓋隨風回。”
這是崑崙一位前輩劍仙所作,她吐字清越,少有宛轉嬌媚,更有一股英氣在裡面,倒也氣勢如虹。
玉重樓一路上就開始折磨血河老祖的元神,魔道中人手段毒辣,血河老祖剛剛已經被他弄得魂飛魄散,但是一旦完成了這個心願,玉重樓多年宿怨一吐而空,又覺得失去了目標,心中似乎空了一塊。
從小,他就被母親灌輸了如何掌管極情宮,準備日後一統西海,成就一番霸業,可是現在來看,西海魔宗精英也不過如此,成王敗寇如過眼雲煙,甚至極情宮本身也不是什麼牢不可破的東西。於是,他陷入一種彷徨的心境,一路上只是漫無目的跟着夏元熙他們前行,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是現在他聽得夏元熙彈劍而歌,那種逍遙自性的爽快感如同一陣長風,將他心中迷茫一掃而空。
或許,那是全然不同的一種生活方式,放下一切不該揹負的東西,從此只爲自己而活。
“二位道友,在下現在無處可去,不知崑崙是否敢收我這魔道妖人?”他索性豁出去問道。
“仰慕我的英雄風采準備棄暗投明嗎?不得不說玉道友你眼光很準嘛……”有人慕名而來,要加入自己門派,夏元熙顯得十分得意。
“玉兄打算從事護山靈獸的工作?”薛景純淡淡問道。
這毒舌得……玉重樓只覺得腦門充血。
這個該死的玄微真人真是赤-裸裸地表達了他拒絕的意願。
等等……他爲什麼這麼不客氣?明明之前至少還保持了表面上的風度禮儀。
好像自從他從那邊回來,看向自己的眼神就不怎麼友善,而且那目光有若實質,針刺似的盯在他抱着夏元熙肉身的手上。
難道是?
玉重樓多年混跡情場,立刻把其中關竅摸得門清,心知這位玄微真人是嫉妒了,不得暗想:明明是你讓我保護她的,現在卻來吃這哪門子的飛醋?
不過能讓他不爽,玉重樓念頭就通達了,於是轉而換上一臉笑眯眯的虛僞笑容:“謝玄微真人成全,在下就叨擾了。”
一瞬間,他覺得那雙眼睛的視線已經不是暗暗刺人,而是不加掩飾地用刀子砍人似的。
“靈獸?原來蘿蔔……啊,不,玉道友還能變身?我一直以爲半妖露個耳朵就算極限了。”夏元熙好奇地問。
那雙眼睛裡面沒有惡意,一點也不像別的修士那種“非我族類”的潛意識,或是“我懂的”之類曖昧的笑容,只有孩子似的好奇。
他本來很討厭人探究他的血統身份,但是唯獨面對這樣的目光,卻怎麼也厭惡不起來。
“當然可以。”玉重樓話音剛落,一陣雲煙就把他把他包裹起來,散盡後只有一隻六尾的白狐踏在雲朵上,銀亮的皮毛蓬鬆厚實,一對眼珠就像是最純正的金綠貓眼石,極其漂亮華貴。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類面前變成白狐的樣子。
“哦!”小夥伴夏元熙表示驚呆了。
“我的手!啊……它擅自就想伸過去了……快停下!”
“……想摸就摸吧。”白狐自暴自棄似的口吐人言。
她伸出手戳戳一條蓬鬆的大尾巴,這才摸上去,果然手感和想象一樣,雲朵似的軟綿綿的。
與此同時,玉重樓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惡意。
希望在崑崙的地盤上,不會被玄微暗中殺掉……
……
在回崑崙的路上,夏元熙先半道折去了洞陽上館,迎接她的是一身素服的樑明月。
“是我的錯,沒從魔頭手下救出樑師姐,這盞燈可以幫助她殘魂轉世。如果樑前輩還有什麼吩咐,儘管安排,我必定全力以赴,萬死不辭!”夏元熙對她一揖到地,躬身說道。
“此事我已聽玄幽道友說了個大概,並不是你的過錯。”有薔薇羅剎之稱,而且與薔薇一樣美麗且刺人的樑明月此時卻不復傳聞中傲氣凌人的形象,她輕輕攙起夏元熙,一雙丹鳳眼難掩悲色,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姐姐痛失親妹一樣。
“若非有道友當年捨身相救,我妹妹恐怕早已墮入魔道,遲早要被清理門戶。此次劫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也算是償還了道友當年的恩義。”
“玄璣道友並非尋常之人,又與天魔之主有如此深的糾葛。天地大劫時日不久,正魔兩道將有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我只擔心如果映雪她再度轉世,修爲功法又要從頭開始,自保也是困難,萬一走上同樣的道路,卻沒有那麼多的輪迴之寶來再救她一次。”
“所以,我希望在她下一世,道友不要再去見她。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夫婦必將鼎力相助,只是這些恩怨情仇,我實在不想讓映雪再度被捲入。”
夏元熙在聽得那句“也算是償還了道友當年的恩義”時候心中一驚,這明顯是劃清界限的詞句,正要急着辯解,卻聽樑明月說出後面的話語。
她無法反駁,因爲對方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而且她自己也沒把握貪染明王下次會不會還把樑映雪的性命當做激怒自己的工具……
“好……我答應樑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