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揮手四、五張符飛出去,在噼裡啪啦不絕於耳的響聲中,洞頂岩石紛紛龜裂,斗大的石塊雨落般墜下,巨型蜘蛛果然被這此起彼伏的震盪干擾,長滿鋒利口器的頭部警戒地左右晃動,夏元熙趁機提氣一躍,如白虹貫日一般向洞頂的蜘蛛縱去。
到離蜘蛛還有4,5丈的時候,她催動了手中的符籙,北冥制魔黑律玄符的雲篆迴路構成了一個持續坍塌的力場,把周圍的空氣源源不斷吸引進來,所以她身體排開的氣流並未激起蛛網太大的震盪,而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在巨型蜘蛛感應到她氣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雖然慌忙之下噴出的蛛絲在近距離內洞穿了左肩,可是這時二者相距已經只有6尺。
“快把腦袋伸過來,我給你加個祝福!”與此同時,夏元熙露出飽含殺意的笑容,把壓縮了許多空氣的符籙貼在刀尖,對着蜘蛛八目中間的位置就捅了進去。一路上被她以自身真元抑制的符籙終於炸裂開,囚禁於一點的空氣重新獲得自由。
一聲悶響,巨型蜘蛛的腦袋如同一個爛番茄般,傷口和眼珠的位置噴濺出墨綠的體液,八足一陣抽搐,最終無力落下。
這一來也連累了左肩被洞穿的夏元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狠狠地摔在地上。失去了首領,周圍的小蜘蛛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仙……仙童?貴體無恙乎?”夏元熙掙扎着爬起來的時候,發現畏畏縮縮在一旁的孫展書,從外觀上開來,這羣蜘蛛對他造成的傷害還不及林間的雜草,再看看衣服破破爛爛還混雜了蜘蛛體液和人血的自己,夏元熙沉下臉:“把刀給我拿來。”
“仙童饒命!”
“你的命值幾個錢?一邊去。”夏元熙沒好氣地罵道,掙扎起來拔出刀,發現刀尖部分已經被剛纔的“空氣炸彈”爆得歪歪扭扭。於是踩着廢掉的刀尖,還能使力的完好右手一扳,四尺的雁翎刀就被改造成二尺多的短刀了。
在孫展書驚恐萬狀的注視中,夏元熙向他慢慢走來,然後……擦肩而過,蹲在地上開始肢解蜘蛛的屍體。
“仙童?此地不宜久留……”
“等我找找,按理說應該有個珠子啊……小說裡都這麼寫的。”
結果直到蜘蛛變成一灘碎肉也沒找到,夏元熙臉色更陰了,一把拖起嘔吐不已的孫展書,砍開封住洞穴的蜘蛛網就走了出去。
距離規定的時間只有一刻鐘了,山頂的迎仙居早已陸陸續續到來了二三十人。此處白鶴青巖,碧波流水,丹楓映日如霞,一團紅雲般簇擁着十數間廬舍。能到這的人多半也非常人,三三五五閒話風土,清談不倦,一眼看去個個風骨不凡,恍若神仙中人。
衆人一邊用隱藏很深的探究目光互相巡視着,一邊談笑風生,字裡行間都是旁敲側擊,這時對方往往也用毫無意義,華麗又空洞的社交言辭回過來。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看來就是剩下這些人了。”許多人鬆了口氣。
然而天不遂人願,又有兩個新人加入進來,一個一身污穢,看似受了點傷的小女孩,另一個則是衣物略破損,亦步亦趨跟着的書生打扮青年。
“哎呀呀~一路勞頓辛苦了。咦,道友怎生如此狼狽?”王二毛連忙迎上去。
“一隻蜘蛛而已,倒是費了點功夫。”夏元熙皺眉答道,“沒遲到吧?”
“哪裡哪裡,還有一刻……”
這時,幾個同樣和夏元熙一樣路線靠近東南的人紛紛側目。
“真的假的?難道說她走的是我避開那條路?”
“怎麼可能,如果是那個氣息的妖物,道友你覺得此人的修爲能全身而退嗎?”
“可是她來的方向正好途徑那裡。”
“或許沒遇到,只是和它的後代戰了一場?”
“適才在下卜了一卦,那隻妖物的氣息的確已消失。”
……
幾個人交頭接耳,議論的聲音隱約可聞。
這時,王二毛撫額,露出歉意的表情:“只是加上你們二人就是三十一人了,多了一人,你們當中哪位委屈下?”
其他人聽到這話,也停下了手中的事,發出無奈而惋惜的嘆息,眼裡深藏的卻是幸災樂禍的光芒。孫展書彷彿被當頭一棒,臉色蒼白,嘴脣微微開合。
“只有三十個名額?!怎麼辦?仙人肯定會選比較強的她!我難道只有就此回去?……”孫展書什麼東西都看不見了,周圍的世界全是一對對嘲笑的惡毒眼神,星夜一般閃爍着。
“或是按照先後順序?剛纔誰走前面……”王二毛輕輕地幾句話重錘一樣擂得孫展書頭腦發沉,他記得自己是跟在夏元熙後面的!
“依我看來,此人僅胎息,若是對上正主,能逃脫生天都是祖墳冒青煙了……”眼看局勢已定,幾個人又開始對將來的對手品頭論足。這幾句竊竊私語如醍醐灌頂般讓孫展書精神一振。
“仙人!且聽小生一言,方纔這位姑娘舞弊,用了違禁物品!”孫展書抱拳,下定決心大聲說。
“你再說一遍?我用了什麼?”夏元熙眼鋒一掃,寒氣逼人。
“我就說嘛,一個胎息怎麼可能。”
“竟然敢不顧仙長的告誡,使用家裡長輩給的寶物,真是膽大包天。”
孫展書快速向前,幾步與夏元熙拉開距離,貼着王二毛,彷彿這樣比較安全,這才繼續說:“這位姑娘所遇乃是一隻兩頭牛大的蜘蛛。開始不敵,僅能苦苦支撐。最後她拿出一種符籙,瞬息之間便將其擊殺,此事必定有蹊蹺!”
“符籙?如果他所言非虛,這倒十成十是舞弊了。”
“能把那樣的妖物一擊滅殺,賜下物品的長輩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能製作道術符籙大多已得一脈真傳,何必讓自家晚輩捨近求遠?”
“說不定是向別人購買。”
“那可是下了血本啊!”
和凡間方士所作,用以驅癘禳災,祈福除鬼的符紙不同,撰書能激發道術的符籙必須通曉玄文。如今臨近末法,大道徒流於形式,各宗門往往依照自己的道統,增刪修改玄文,這樣雖然更易解讀,可是代代傳下來卻個個殘缺不全,衍生出不少次生玄文。比如炎洲昊陽山羲和殿的離火真文,就是把上古玄文有關“日”“炎”之類部分提煉,再加以註釋;而琅虯瓊書則是北海元洲滄海島天一閣代代總結而來。由於只知有關自己功法的部分,如果門人稍有不爭氣,傳承斷絕一兩代,符籙這類號稱“符中有書,參似圖象;書中有圖,形聲並用”的嚴謹道術,一旦沒有師承指導,僅憑文獻記載揣摩就很容易學個似是而非,要麼乾脆失傳,難以通過別的玄文考據、推敲出原貌。所以在場的修士們認爲,如果夏元熙的符籙是家中長輩賜下,那她根本沒有必要參加崑崙下院的遴選,畢竟那邊是一門真傳,而且很有可能還是上古傳承。
“你們說的是我一天就能畫十多二十張的玩意?”夏元熙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安靜起來。
隨即更大的議論聲爆發。
“口出狂言,真是無知者無畏。”
“要麼她當道符是菜市口‘麻衣神相’‘鐵口直斷’之類十文錢八張的東西吧?”
“諸位稍安勿躁。道友稱符籙爲自己所畫,可是據我所知,山腰處的引夢狼蛛已有八百年道行,是本門前輩外出遊歷時降服。由於兇性難退,故而毀去它八目,將其禁足放入山洞,待到它結成妖丹便將之煉作法器。此獠一身外骨,刀劍難入,更何況還會聽風辨位,行動敏捷,符籙要想擊中也殊爲不易。若是它身上無傷,築基修士亦不敢纓其鋒。道友的符籙如若能一擊之下將其殺死,以貧道猜測,就算道友天資聰穎,自幼通曉玄文,撰書這等符籙,自身修爲至少也要凝元。”王二毛也收起了一貫懶散的做派,正色道。
“所以說我是近身上去用刀開了口子把符送進去。”
膽子不小!王二毛不動聲色打量她一言:“那道友如何證明符籙確實屬於自己所作?”
夏元熙冷笑着眼神巡視一週,最後定格在王二毛身後的孫展書臉上:“我要是當場畫出來,可以把它貼到你腦門上嗎?”
孫展書心中一驚,少女那力戰蛛羣,英姿颯爽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現,即使被洞穿左肩,牽動傷口時候疼得倒抽涼氣,也不改行事嬉笑怒罵的本色。他自小在宅院中長大,見慣了弱柳扶風,傷春悲秋的嬌美女兒,又何曾遇到過比身爲男人的他更堅韌不屈的少女?如果自己也步入仙道,是不是也會成爲話本上所寫“縱然萬刃加身,亦不墜青雲之志”的偉男子?
“我看她是虛張聲勢!如果我會這手段,早就自己去找個普通宗門投奔,雪中送炭不如錦上添花,人家崑崙又不缺這點玄文,倒是那些個小宗門肯定會倒履相迎。”
旁人的起鬨聲傳來,孫展書彷彿抓到救命稻草,胡思亂想着:“一定是這樣的,她知道自己有保命底牌,所以才能臨危不懼!讓凡人和仙人競爭本來就不公平,我這也是逼不得已……不對,是她舞弊了!我揭穿只是爲了伸張正義!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麼仙人的後代就要高人一等?就該搶奪凡人的機緣?她家中長輩寵愛,肯定會有更好的出路,不如讓給我!縱然一介凡夫出身,我一定也會成爲仙人!”不斷這樣安慰自己,孫展書竟鬼使神差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