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華錦站在光禿禿的樹下,等候者水清漪。
水清漪看着他素白錦袍,寒風中搖曳,隨着他一步步的走動,似滾動着雪浪,刺得她睜不開眼來。
長孫華錦握着她的手,扶着她緩緩的步下階梯,看着她清潤的眸子裡隱約有水光閃動,駐足不前,靜靜的望着她。
水清漪一側頭,避開他的注目,微微垂首,拭去眼角的水光,輕聲道:“回府吧。”
“她與你說什麼了?”長孫華錦心頭倏然一緊,他怕,怕他們脆弱不堪的感情,因爲袁藝靈從中作梗,而發生裂痕,他賭不起,後果想都不敢去想!
沒有她的日子,那種煎熬,蝕心的痛楚,他無力再去承受。
水清漪搖頭:“只是同情她的遭遇罷了!是個可憐的孩子。”
的確,水清漪聽了袁藝靈的故事,她動了惻隱之心。
可這並不代表她同情她,便要將長孫華錦拱手相讓。
看着他眼底的不確定,水清漪眼底閃過一抹悽清,他們經歷這麼多,好不容易在一起,終究是不如以往那般堅定。全都小心翼翼的呵護着,生怕它再度碎裂,從此無法再修復。
他的擔憂,她感同身受。
“你不信我。”水清漪從他的手心掙脫,抽出手心,上面還殘留着溫潤的溫度,令人迷醉,不忍釋手。雙手絞在一起,揮散那一瞬的空寂,微微牽扯着脣角道:“我們都知許多事,再也回不到當初。經歷了太多的磨難,正是因此,愈發的珍惜,越想要緊緊的攥在手心。可我們卻忘了,抓得越緊,流失的越快。從記起那些零碎的片段,知曉過往的有些事情是誤會,我從不曾質疑過你對我的感情。”水清漪緩緩的擡頭,眸子裡閃動着壓抑着的情感,伸手搭輕輕的握着他的指尖,鄭重的說道:“我讓你如此難安,定是有做的不好之處,讓你始終無法心安。待這裡塵埃落定後,我隨你走。”
長孫華錦將她擁入懷中,臂力大的似要將她揉進了骨血,冷硬的面部線條柔和,冷若清輝的眸子閃爍動情的微光。
袁藝靈站在窗口,望着旁若無人相擁的二人。情至深,意之重,旁觀者都能感受到,卻又無法介入。
蒼白的面容上,緩緩的露出一抹悽楚的笑,又似有着釋懷。
他於她來說,不過是少時不可觸碰的一個夢。
……
水清漪與長孫華錦前腳剛走,後腳流芳姑姑便秘密的來了將軍府。
並未將西北大將軍帶進宮,倒是帶走了西北大將軍的一封信。
皇后看了後,起身去看了西越皇。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躺在龍牀上,毫無半點神光。連說話都沒有往日利落,斷斷續續的說出幾個字眼。
皇后卻出奇的聽得懂,不似照料他的人聽的那般費力。
伸手端過內侍公公託舉的一碗藥汁,舀了一勺,吹冷後,眉眼溫柔的將勺子遞到他烏紫的脣邊。
“把藥喝了便不會這般難受了。”
西越皇緊閉着脣,不肯將藥給吃了。目光兇狠至極的瞪着皇后,想要撇開頭拒絕。可他渾身不能動彈,只能瞪圓了眼睛,眼底的恨意似要化成利箭,刺進皇后的心口。
皇后不以爲然,淡淡的說道:“皇上不是常與臣妾說要識時務?這樣便少受一些折磨,只要皇上在這裡簽了字,臣妾自然好生伺候皇上。”
西越皇怎會相信這個毒婦?儲君沒有着落,她不敢謀害他!他敢肯定,他若是蓋了章,那麼明日便會傳出他暴斃的消息!
見西越皇敬酒不吃吃罰酒,皇后冷哼了一聲,銀勺重重的撬開西越皇的脣瓣,力道大的劃傷也是不顧,只一味的發泄心頭的怒火。看着藥汁四溢,入口的恐怕十分之一都沒有,叱道:“來人,將嘴扳開。”
這裡的人都是皇后佈置看守西越皇的奴才,立即上前扳開西越皇的嘴。
皇后拿着藥碗把藥汁一骨碌的灌進去。
西越皇嗆得咳嗽,青紫的臉轉瞬黑紫,想要彎身把藥吐出來,可卻不能。嗆得眼淚直流,胸膛似要炸裂一般的難受。咿咿呀呀的想要尋求幫助,那一瞬的窒息感令他嚐到了死亡。渾濁的眸子裡,佈滿了面對死亡的恐懼。
就這樣死了,他如何甘心?
他的宏圖霸業,還沒有拓展開!
皇后看着西越皇眼底的懼怕,心裡涌起前所未有的快感。張狂的笑道:“怕了?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怕死!本宮耐心悠閒,你若不蓋下印章,休怪本宮不念這些年的夫妻之情!”
啪
皇后將明黃色的錦帛展開,平展在西越皇的手下。
西越皇眼珠子下垂,看着手邊的聖旨,上面的內容不外乎是冊封二皇子爲太子。
心中不禁冷笑:“朕……早已……早已預……預料,朕一死……遺詔便……便冊封三……三皇兒爲帝!”
皇后面色大變,沒有料到他早已留了一手,莫怪他不怕她暗害他!
“斷了他的藥!”皇后目光猙獰,陰狠的說道:“本宮倒要瞧瞧你能捱到幾時!”
西越皇痛苦的閉上,腦袋是有萬蟲在啃噬,痛得他很不懂狠狠的碰撞腦袋,緩解疼痛。每痛一分,恨意便在心裡滋長一分。
皇后舉高臨下的看着痛苦掙扎的西越皇,冷笑了幾聲,轉身離去。
片刻,守門的侍衛倒地,一道黑影潛伏進來。
西越皇腦子裡一片混沌,費力的睜開眼,看清楚來人,眼底閃過驚詫,不過一瞬便恢復了正常。目光銳利的看向黑影,脣瓣蠕動,想要張嘴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等待着來人道來他此行的目地。
“皇上雖然是一條困龍,外界的事,多少也知曉。”黑影轉過身來,殿內昏黃的燭光落在他的臉上,一張方正的國字臉透着肅殺之氣,對上西越皇的時候,稍稍收斂。
昏倒的侍衛,瞧見這張臉,定會份外的震驚。萬萬沒有想到,他是顧大人!
西越皇被折磨得精疲力盡,疲倦的闔眼。
“皇后雖然不會殺害我兒的兇手,也脫不了關係。如今不分青紅皁白,將我夫人押入大牢處死,萬不能容忍!我將她視爲血親,處處偏頗相助,到頭來她卻是這樣的自私,不曾給過顧家半分榮耀,甚至手刃顧家人!”顧大人說到最後怒火滔天,一掌拍在梨木製的小桌子上,轟然倒塌,木屑飛揚。
西越皇的確有所耳聞,卻是不信他會幫助自己。
“皇上對微臣有防備之心,在所難免。微臣對皇后的所作所爲,極爲的痛心!他日她若成了太后,所生之子成了九五之尊,她恐怕會顧慮顧家權勢,未免二皇子受制於人,定會大義滅親!微臣所求極爲簡單,一方安身之地。之所以幫助皇后,只因她是出自顧家,一榮俱榮,一損皆損,實屬無奈!”顧大人深怕西越皇不信,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對西越皇道:“皇上中的毒,乃是顧家秘製毒藥,微臣今日將解藥帶來。皇上的毒已經入了骨髓,難以清除,卻是能夠緩解了疼痛折磨。”說罷,倒出一粒藥丸,作勢要喂西越皇吃下去。
西越皇只覺得越發的古怪,顧大人對皇后有怨是真,他爲了報復皇后,將顧家置於何地?不怕他好了之後,遷怒顧家?
顧大人似知皇帝所想,低笑了一聲:“皇上莫要擔心微臣之所以敢來,便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皇上的毒日後還是要依靠顧家的秘藥,每服用一次,維持半個月。若是皇上遷怒顧家,那麼皇上也只能與我顧家……”最後幾個字顧大人沒有說出口,二人卻是心知肚明。
西越皇見自己仍舊要受制,心裡雖然痛恨,卻也對他消減了幾分防備。若是他全然沒有把柄,那纔是令人可疑,懷疑他的目地。
“值?”西越皇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顧大人眼底佈滿了沉痛,沉默了半晌,未免自己後悔,一不做二不休,將解藥推入西越皇的口中。
西越皇服下藥,腦袋與身體傳來撕裂一般的劇烈痛楚,忍受不住的大喊出聲。
顧大人捂住西越皇的嘴,聽到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做了手勢,示意西越皇莫要聲張:“明日子時我再來給你喂藥,吃三次,毒性會減弱,你的身體會恢復。至於那些藥,想方設法別喝了!”
顧大人謹慎的忘了一眼殿外的動靜,從窗子跳出,消失在夜幕中。
西越皇沁出了一身冷汗,整個人似虛脫了一般,奄奄一息的倒在牀上。奇怪的是身上的痛慢慢減弱,他的手指能夠動彈,眼底迸發出一抹充滿生機的光芒。
喉間涌出一股腥甜,不受控制的噴出,一口濃黑的血星星點點的灑落在被褥。
嘭
殿門被推開,御林軍統領看着皇上嘴邊的血污,眸光一閃,吩咐人去稟報皇后。
皇后方纔從這裡離去,只當他是積鬱太深,氣吐血了,不在意的擺手道:“隨他去,不死了便可。”
她可不想爲他人做嫁衣!
“攝政王府那邊可有消息?”皇后眼底的冷芒一閃而逝。
“夜大人搬進了攝政王府,這是要與西北大將軍撕破臉了。皇后娘娘,您得趁機將西北大將軍給拉攏。而最好的法子,便是將二皇子召回,與袁小姐結成連理。”流芳姑姑在一旁出謀劃策,將邊關傳來的一封密信,呈遞給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