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漪只是想見一見龍珏,並沒有想過要這麼快回西越。
她走了,長孫華錦怎麼辦?
水清漪立即開口道:“我不回西越。”
龍珏臉上笑容一斂,一雙宛如星月的眸子,流露出清冷光華。一瞬不順的望着她,在等她不去的理由。
“再等等。”水清漪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她怕來不及通知長孫華錦,去了西越,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龍珏看着窗外蕭瑟的枯枝,淡淡的說道:“你母妃身邊有一條赤蛇,給你拿出來解毒,你見一見她。”幽邃的眸子裡閃過哀傷,神色落寞。
水清漪眼睫顫了顫,若赤蛇在母妃的身旁,從冰棺中取出,她斷是要去見一面。沉默了半晌,輕聲道:“過幾日再啓程吧。”
龍珏擺了擺手,算是應允了。看着她與芙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顏,心腸無法硬起來。
水清漪斟一杯茶,遞給龍珏。清雅的淡笑道:“幽兒給我用的那一套針法,能壓制了胭脂紅,也不差這幾日。”這邊的事情已經都按部就班的上了軌道,她若離開了,豈不是錯過了一場好戲?“您可先回西越,我這邊交代妥帖了,啓程去西越。”
“這次帶你會西越,沒有打算讓你再回來。我已經老了,不知能否承受一次失去。只想把你擁在自己的羽翼下,庇護你一世無憂。”龍珏轉過眼,看見她清麗的面容忽而浮現了一種微妙的神態,那張因體內的毒素與思慮而變得蒼白的臉上,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那一絲紅暈消退,愈發白得晶瑩。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泛起了驚亂後的漣漪。
龍珏把自己的目光又轉向了窗外,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淡淡的說道:“東齊局勢動盪,無人能容你。這樣,教我如何放心得下?”語氣少有的堅決,不容抗拒。
芙兒,便是因着他的自負、疏忽,纔會早早的離他們而去。
又豈會明知她深陷龍潭虎穴,置之不顧呢?
她與幽兒是他唯一的牽絆,待他們獨當一面,無人敢欺之時,那麼便是他功成身退之際了!
水清漪只覺得一股冷氣直竄上腦門,手哆嗦不穩的端着茶杯,裡面金黃色的茶湯傾倒出來,濺了龍珏袖擺上。
水清漪手忙腳亂的將茶杯擱在桌子上,拿着繡帕替龍珏擦拭,寬大的廣袖不小心的將茶杯颳倒,滾落在地上,粉碎成片。
龍珏眉一皺,徑自走到了箱籠處,拿出換洗的衣裳,去了屏風後:“我來東齊之前,在西越已經安排好你的去處。”
水清漪知道他的安排,她懵懵懂懂的長大成人。唯一的冤枉是尋到親生的父母,命運坎坷,好不容易找到,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她自小訂親的未婚夫。
荒謬!
她若是不曾成婚,斷然會按照他規劃的走。
屏風後,龍珏滿目無奈。這一條赤蛇,是當初尋來給芙兒解毒。他不曾尋到,是陳家尋到了,且陳家家主因此被赤蛇咬了一口不治而亡,他臨死前定下的這一個婚約。奈何他將赤蛇帶回來的時候,得到的卻是芙兒的死訊,卿兒的失蹤。
陳家人一直信守着這一份婚約,是陳家家主用命換來,他豈能違背了?
卿兒若不用這赤蛇,他態度也不會如此堅決。她用了,承了陳家的情份,如何能不遵守諾言?
“你回去後,讓長孫華錦來見我。”龍珏下了逐客令,水清漪委屈難過的模樣,他會心軟。
水清漪理解龍珏的心思,歷經千帆,心愛的人陰陽兩隔。留下的一兒一女,愛女自小就失散,好不容易尋回,又身中了劇毒。放在眼皮子底下養着,才能夠心安。
“父親……”水清漪心中一急,生怕龍珏要挾長孫華錦,情急下,倒是喚出了這一句卡在喉中已久的話語。
屏風後,久久沒有聲響傳出。
WWW⊕тт kΛn⊕¢O 水清漪怔然看向內室,她不知龍珏是何種神情。可空氣中漂浮着寧靜祥和的氣息,讓她猜想他此刻定然是極爲和悅。
“卿兒,你將他喚來見我。”龍珏冷冽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卻又極爲的醇厚動聽。
水清漪臉色一變,冥頑不化!
龍珏沒有治好喬若芙,女兒也身中奇毒,而今知曉瞭解法,斷不會任由她胡鬧。
水清漪無法,龍幽也沒有去見了,直接回了府。
長孫華錦在小廚房煎藥,伏箏在挑選藥材,按照步驟,在另外一邊的火爐子裡添加藥材。放好最後一味藥,伏箏擱下手札,拍了拍手上的藥草留下的漿汁,湊到長孫華錦這邊,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只聞一下,嘴裡便發苦:“這藥極苦,嫂嫂能喝得下?”
長孫華錦攪拌了一下藥罐裡的汩汩冒出來的氣泡,神色凝重:“良藥苦口。”
伏箏皺了皺眉,走開了一些:“無雙有消息了麼?”
長孫華錦嗯了一聲。
伏箏瞧着他心不在焉,也就守着自個的火爐子。
廚房裡只有水沸的汩汩聲,與柴禾燃燒火星子的炸響的嘶啦聲。
“世子,世子妃去了驛館。”常德站在廚房外,對長孫華錦道。看着不染塵埃的主子,爲了水清漪,洗手做羹,親自煎藥,心中百味陳雜。
這樣的主子,渾身似有了煙火氣。
長孫華錦手一頓,一滴滾燙的藥汁濺在如玉的手背上,冒出一顆紅紅的水泡。眼睫蹁躚如蝶翼顫動了幾下,擡眸道:“你去喚世子妃回府,該喝藥了。”
常德察覺到世子的反常,怔了怔,回去找水清漪了。
“大哥,你是怕大嫂被攝政王帶走麼?”伏箏眼睛裡有着好奇,世人眼中的高嶺之花,被水清漪採摘了下來,雖然依舊高冷,卻多了幾分的人情味兒。
“這一場大雨下了有好幾日,入冬前最後一場秋汛到來。”長孫華錦看着雨後天晴的湛藍天空,漫不經心的說道。
伏箏一愣,入冬前秋汛,洪災過去,自然會有許多難民橫行。而西越國與草原接連,那邊每年在入冬的時候入侵西越強搶糧草儲備過冬。而若是有秋汛,那麼就會在秋汛之前……
“大哥是想借此引開攝政王回西越,留下大嫂麼?”伏箏揣測着長孫華錦的心思。
長孫華錦沒有搭理。
“你大哥與我一塊回西越。”水清漪清麗的嗓音傳來,長孫華錦眼底閃過一抹琉璃光芒,端着藥罐倒出藥汁,用紗布過濾了藥渣,放了幾塊糖,吹冷了遞給她:“喝了。”
水清漪看着他動作嫺熟,一氣呵成,彷彿做了千萬遍。心神一動,恐怕這些日子她喝的藥都是他親自煎熬的。憋着一口氣,將苦澀的藥汁喝完。一顆蜜餞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蔓延口腔,化去了嘴裡的苦味。水清漪微微眯了眯眼:“太甜了。”
長孫華錦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的說道:“太苦了,你胃裡會不舒服。”
水清漪眼眶裡氤氳着水霧,他細心的發覺了。昨日裡她喝完藥,喝了幾口清水壓了壓嘴裡的苦味,夜裡睡覺胃裡不舒服,輾轉反側,睡不着。
“吵着你了?”水清漪握着他的手,看着上面的水泡,從袖中摸出一瓶藥膏,輕柔的塗抹。
絲絲涼意在手背上擴散,心中卻是涌入一股暖流。長孫華錦撩開她的袖擺,看着紅斑沒有擴散,心裡稍定。“身子不適莫要忍着,定要與我說。”
水清漪乖順的點頭:“曉得了。”
伏箏看着濃情蜜意的二人,眼底流露出羨慕的神采。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一抹紅衣灼灼的男子,眉目間流轉的風情,熠熠生輝。
一眼,便令人癡醉。
得那人喜愛,定也是被呵護着。只可惜,那人也是傾慕於她。
伏箏落寞的收回了視線,斂好心思,認真的煎藥。
“伏箏,永盛坊的掌櫃將賬目送來了,你若得閒,給花公子送過去。”水清漪與長孫華錦攜手走到門外,忽而回頭交代伏箏。
伏箏頷首,默默的煎藥。
“父親要見你,你擇個時間過去。”
二人走遠了,水清漪目露憂色的說道。心裡害怕龍珏會以她的事情要挾長孫華錦離開她,黛眉一蹙,略微有些爲難:“我隨你一塊去。”
長孫華錦自然是拂了她的意:“無礙,我能應付。”
水清漪神色鬱郁,叮嚀道:“我自有主張,你莫要全然聽信他的話。”
長孫華錦脣瓣含笑,輕啄了一下她喋喋不休的紅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彷彿將她的模樣深刻在心頭。擺了擺手,轉身去了驛館。
水清漪坐在榻上,一日心中都不安寧。他最後離去時望向她的那一眼,彷彿是在心裡下了某個重大的決心,令她如坐鍼氈。
水清漪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走動,窗外已經天黑了,風吹得黃葉紛飛,殘影亂舞。
水清漪攏了攏肩頭披着的衣裳,靜靜的坐在臺階上,雙手環膝,微涼的風從她身旁吹過,遙望着遠處屋檐下的搖擺的宮燈,神態微微恍惚。憶起了那一日燈會,整條街道都是流光溢彩的燈火,那樣混亂的場景中,他依舊一眼從萬千人羣中找到她。
水清漪搓了搓手臂,夜色深了,風很冷,吹得人遍體生寒。
“世子妃,夜深了,外頭冷,您身子骨弱,回屋子裡等着吧。”繡橘從屋子裡走出來,看着水清漪披在肩膀上的衣裳已經被風吹着滑落了下來。彎腰撿起,抖落了灰塵,搭在她的肩上:“攝政王疼惜您,斷不會爲難了世子,讓您難過。”
水清漪眼睫微微顫動,這一回不一樣,攸關了她的性命!
何況,龍珏將這裡當作龍潭虎穴,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下,必定是要隨他回西越。在她沒有足夠能夠保護自己的實力前,斷然是不會放任她回到東齊國。
她想過要長孫華錦隨她一同回西越,常駐在那裡安家。可她怎麼能這樣自私?他整個人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爲了她已經大義滅親,她又有何顏面讓他再次爲了她,背井離鄉,拋棄所擁有的一切?
她並沒有爲他付出過什麼,怎麼能要求他一人不斷的遷就迎合她呢?
“我再等等。”水清漪吶吶的說道。
繡橘正要勸說,便瞧見長孫華錦踏着月色走來,白衣勝雪,沐浴在清冷皎白的月光下,飄飄欲仙。
“世子妃,世子爺來了。”繡橘攙扶着水清漪起來,卻被水清漪伸手製止。“你回去睡,這裡不用伺候。”話是對着繡橘說,目光一瞬不順的盯着長孫華錦。
繡橘識趣,蹬蹬的跑開了。
長孫華錦沿着迴廊,向竹園走去。兩旁的老樹密密匝匝,涼風吹拂間,黃葉飄零而下。薄薄的霜露凝結在其中,月光下,閃爍着瑩白光澤。
幽深的瞳孔,落在廊檐下的人影,腳程快了一些,帶着一股冷風來到她的身旁。
水清漪掩嘴輕咳了幾聲。
長孫華錦遞給她一方雪白的娟帕,在她的身旁坐下,看着她腳邊的酒罈子,眉梢一挑:“喝酒了?”
水清漪脣畔掠過一抹苦澀的笑,纖細的手指提起酒罈,揭開紅封,巧笑嫣然道:“只淺酌一口。”
長孫華錦濃黑如墨的眸子,不復往日的溫柔,冷冷的凝視着她。
水清漪緊咬着細白的牙齒,清澈的眸子望進他漆黑透亮的眸中,他瞳孔深處倒映出她的身影,那樣的嬌柔弱小,卻倔強的沒有在他的壓迫下,收回手中的酒罈子。
“一口。”
水清漪重複。
風捲着落葉枯枝漫空飛舞,空曠的庭院裡只有沙沙的枝葉摩挲聲。
水清漪緊張得手心冒汗,她的身子可以淺酌,不能豪飲。奈何長孫華錦看得緊,就是不肯鬆口。可有些事,她不飲酒壯壯膽子,是做不出來。
長孫華錦斜斜一瞥,冷哼了一聲。
水清漪瞟了他一眼,見他沒有說話,權當他是默認了。淺淺的飲了一口,將酒罈子遞給他:“我當初在雲景山可是喝了你埋下的梨花釀,這酒也不差。”
長孫華錦哼笑道:“自然,這是我埋在後院裡的梨花白。”
水清漪對自己借花獻佛的行爲,絲毫不以爲恥:“那時我們不曾成婚,自然分個你我。而今你都是我的了,這酒肯定也是。”
長孫華錦氣笑了,飲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從喉結鎖骨滑落,心中一陣暢快。他自小中有寒毒,飲食向來都是溫的,從未淺嘗過冰涼的食物,不知是何滋味。
“他與你說什麼了?”水清漪側頭看着飲酒的男子,問出存在心中一夜的疑問。
長孫華錦低低的笑出聲:“問了一些與你成婚之後的事。”
水清漪對他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滿,望着夜空中微弱的星光,嘴角凝着一抹淺淺的笑:“他與你說了赤蛇的事,而後要帶我回西越?你並無法庇護我周全,所以勸你放手,咱們好聚好散?”
長孫華錦緘默不語。
她猜中了其一,後面雖然龍珏是那樣的含義,卻也沒有斬釘截鐵的將他們分離開。
給他一道選擇題。
龍珏將赤蛇的來源與陳家的婚約都與他說了,他若想要與水清漪不分離,首要勸服陳家自動放棄婚約,不可使用強制的手段,任何形式上的逼壓。第二,便是留在西越。第三……
“過幾日,我與你一道回西越。”長孫華錦若有所思,江府江夫人她的母親是陳家嫡女,應當可以讓她勸說陳家放棄與水清漪的婚約。“我明日邀江文韜來府上做客,你招待江氏。”
水清漪不解的看着他。
“江氏是你未婚夫的表妹。”長孫華錦將‘未婚夫’三個字咬音極重。
水清漪咯咯一笑:“你想要從我乾兒子的娘身上下手啊……唔……”話音方落,長孫華錦敲了她一個爆慄,吃痛的捂着額頭,嗔怒的瞪着他:“你打我作甚?”
長孫華錦聽着她輕佻的話語,便心中來氣。看着她面頰被酒氣薰染得酡紅,一雙鳳目蘊含着一汪清水,盈盈閃着波光,極爲動人。
“長點心。”長孫華錦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看着她嬌豔動人的面容,心中澀然,到底是他無用了些,才讓她遭罪。若是他能護她周全,龍珏亦不會態度如此堅決。
水清漪靠在他的胸膛,手指把玩着他的墨發,低聲道:“我最大的遺憾,是不曾給你生養一個孩子。等我毒解了,我們生個孩子,可好?”水清漪雙手圈着他的脖頸,將他的頭拉低,直視着他。
長孫華錦嗯了一聲:“好好養病,不許飲酒。”
水清漪嫣然一笑,楚楚動人,皎潔的月光都失去了色彩。
手貼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撞擊着她的手心。垂眸斂去眼底的水光,只希望你莫要辜負了我。
與他在一起相處了兩世,她又豈會察覺不到他的反常?
他不說,她也不想點破。
他愛她,這一點她毋庸置疑,恐怕還不足以令他放棄這裡的一切,隨她離開到西越。在哪裡,任由他在東齊有怎樣的聲望地位,他是依附着她的白身。
長孫華錦許久沒有等到懷中人有動靜,垂眸看着她雙目緊閉,眼睫上掛着一滴淚珠。眼底閃過一抹悽清,攝政王不愧是攝政王,第三個要求,恐怕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做到。
長孫華錦動作輕柔的將她抱回了屋中,一直橫躺在圍牆上的花千絕,翩然落在了庭院中,目光落在放在地上的酒罈子上,一股淡雅的酒香撲鼻。勾起了他的饞蟲,誰讓長孫華錦只釀了幾罈子酒,他偶得一罈,至今念念不忘。
可惜啊,這一罈子糟踐了。
花千絕看着屋子裡的燈熄滅了,對着立在牆頭上的龍幽道:“有一罈子雪蓮釀造的酒,埋了有十年了,想來滋味不錯。只可惜,長孫華錦是個摳門的,我討要了許久都不曾要到。”
龍幽不爲所動,拂袖,消失在夜空中。
花千絕摸了摸鼻子,這臭小子沒有小時候那麼好誆騙了。
……
翌日,龍珏收到密信,立即啓程回了西越,留下龍幽護送水清漪回西越。
水清漪稍稍舒了口氣,她的確害怕龍珏留在這裡不走。
昨夜裡原想着將長孫華錦灌醉了問話,卻沒有想到這個先抵不住醉意睡了過去。
“世子爺呢?”水清漪沒有瞧見長孫華錦的身影,詢問着繡橘。
“龍公子他命人在尋雪蓮釀造的酒祛風溼,且要十年陳釀,世子爺給他送酒去了。”繡橘強忍着笑意,憋得滿臉通紅。
水清漪一怔,這是明着打劫!
這渾小子怕是得知長孫華錦有一罈雪蓮釀,埋了十年。他又不想討要,便大張旗鼓的去吩咐屬下尋找,擺明了是作態給長孫華錦看。
長孫華錦又怎得會裝聾作啞,置之不理?
“世子妃,鎮西侯世子妃來了。”繡萍進來通報。
水清漪一怔,蕭珮都許久不曾來尋她了。“快請她進來。”起身迎了出去。
蕭珮穿着黑色的勁裝,腰間依舊纏着鞭子。只是英挺的面容上染着一抹喜色,夾雜着一抹淡淡的憂色。看到水清漪,臉咻的通紅。
水清漪狐疑的打量着她,蕭珮太過反常了。
“清兒,我來是問你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蕭珮直接道明瞭來意,昨夜一宿都沒有睡好。天亮就想來找水清漪,結果被請到婆母那裡,現在才放她回屋子,這才偷溜到水清漪這裡來。
“什麼好事兒?”水清漪看着她臉上那一抹紅暈,覺得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能讓蕭珮臉紅,可不簡單。
蕭珮被水清漪盯着不自在,捂着小腹,湊在她耳畔道:“我有身孕了,一個月。”
水清漪一怔,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打心眼裡替她開心。“這是大喜事,你該高興纔是,這都要做娘了。”手搭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水清漪眸光暗淡。“你腰間纏着鞭子作甚?你是怎麼來的?”水清漪心裡有着不好的預感。
“騎馬。”蕭珮不以爲然。
水清漪手指戳了戳蕭珮的額頭,神色嚴肅的說道:“鄭一鳴他知道麼?”見蕭珮搖頭,氣不打一處來:“日後切不可騎馬,日後出門要坐馬車,不能耍鞭子……你穿寬鬆的衣裳。”
蕭珮悶悶不樂的說道:“我今兒個是來尋你拿主意的,我是有了身孕,可鄭一鳴聽了並不高興。這些時日早出晚歸,甚至有的時候夜不歸宿。脾性也沒有往日那麼好,還衝我發了幾通火。我心裡本就不安,這個時候又有了孩子,我也不知要還是不要。”
“你若不要,我就與你絕交!”水清漪撂下狠話。
蕭珮有些委屈,神色落寞的說道:“他在外頭養外室了。母親當初相中他,就是因着他們府中沒有納妾,他娶了南宮如煙,我不介意。當初少不更事,犯下的過錯。可他向我保證了不納妾室,卻學着旁人養外室。我也是昨日裡被文菁嘲笑,才得知的。”
“你怎麼見着文菁的?”水清漪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文菁最要臉面,她已經毀容斷不會出來走動。
“昨日鄭一鳴衝我發火出去了,我去尋他的時候,在茶館碰見了文菁,她與李亦塵在一塊。”蕭珮恨鄭一鳴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將他吊起來,抽打一頓。
“你確定了?”水清漪總覺得事情有古怪,鄭一鳴對蕭珮的那份心,她瞧得出來,怎麼會養外室?
“千真萬確。”蕭珮眼角有着淚痕,她瞧見鄭一鳴溫柔的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從成衣鋪子出來。自從和好了沒有多少時日,他對她的態度就冷淡了許多。“那個女人都快臨盆了。”
水清漪寬慰道:“可能有誤會,你別心急,我替你問長孫華錦。”
心裡卻有些拿不定主意,蕭珮說那個女人快臨盆了,往前推算。那個時候蕭珮還不曾回京,有可能是鄭一鳴的孩子。
可鄭一鳴的性子,他斷不會欺瞞蕭珮。
“你放寬心別多想,這樣對孩子不好。我讓人去調查一番,再做決定。”水清漪明白蕭珮的感受,當年玉媚兮都成了宮妃,長孫華錦態度對她不一樣,她都心中如扎着一根刺。何況,她親眼瞧見自個的夫君與孕婦親密的在一塊?
蕭珮心裡好受了一些,她得知消息的時候就想好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和離!
只是……
雙手撫摸着小腹,委屈了孩子罷了。
“我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皇上已經病重,太后隱瞞了消息。不出幾日,便會要立儲君了。”蕭珮說罷,便回了府。
鎮西侯夫人恰好從外回來,在門口與蕭珮碰頭。看着她老老實實的坐着水清漪安排的馬車回府,眼中的笑意更深:“回來了,可有要想吃的?”
蕭珮搖了搖頭:“母親,我不想吃。”
鎮西侯夫人也不勉強,笑意不減的叮嚀道:“餓了想吃什麼,遣人通知廚房做,要好好的養着身子。”
蕭珮頷首,回了屋子。推開門,看着鄭一鳴坐在榻上出神,眼底有着詫異:“怎麼捨得回來了?”
鄭一鳴沒有與蕭珮爭鬧,看着她氣呼呼的坐在圓凳上,倒着茶水解渴。淡淡的說道:“我有一事想與你說。”
蕭珮收緊了端着茶杯的手,背脊僵硬,猜測着他是交代了麼?手微微有些發抖,蕭珮擱下茶杯,強作鎮定的說道:“何事?”
鄭一鳴看着她蒼白的面頰,忽而有些不忍。
“沒有要說的,我就去歇息了。”蕭珮坐久了腰背痠痛,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聽着他談論另外一個女人,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心裡嗤笑,蕭珮你何時這麼懦弱了?
“芳芳快要臨盆,她一個人住在外面不安全,我同你說一聲,將她接回府。”鄭一鳴看着蕭珮驟變的臉色,慌忙解釋道:“生完後,我就把她送出去。”
“鄭一鳴,這是你的事,無須與我說。”蕭珮心累,留給他一個後腦勺,進了內室。躺在牀榻上,看着這滿屋子喜慶的紅色,強烈的刺激着她的瞳眸,痛得想要落淚。
鄭一鳴無聲無息的站在牀邊,伸手碰觸着她的面頰,手指一片溼意,微微一怔,驟然捏緊了拳頭。張嘴想要說什麼,到嘴了,卻終是沒有說出口。
“你不用擔心,用完膳的時候我會與你母親說一聲,給她一個名份。”蕭珮覺得心裡很難受,每一字,每一句話,都似刀子落在心上,一下一下的割絞着她的肉,鈍鈍的銳痛蔓延着她全身。
鄭一鳴嗯了一聲,就出去了。
傍晚的時候,蕭珮氣色不佳的到了鎮西侯夫人屋子裡用膳。
鎮西侯夫人心中一驚,焦急的詢問道:“孩子,怎麼了?方纔好好的,現在臉色這麼難看?”
蕭珮牽強的一笑:“沒事,大約是沒有睡好。”
“辛苦你了。”鎮西侯夫人是過來人,知道懷孕的艱辛,親自給蕭珮呈了一碗湯。這時,鄭一鳴風塵僕僕的進來,在蕭珮的身側坐下。
蕭珮神情不自在,垂眸喝着湯。
鄭一鳴關切的說道:“身子不適麼?用完膳我陪你去看太醫。”
蕭珮本想拒絕,在鎮西侯夫人的目光中,點了點頭。心裡想着,待會離開尋個藉口離開就是。可沒有等她開口,院子裡倏然鬧哄哄的,一個婆子闖了進來,跪在地上對鄭一鳴說道:“世子,芳姑娘身子不適,您快去瞧一瞧。”
鄭一鳴立即撇下碗筷,起身匆匆離開。
“鳴兒……”鎮西侯夫人看着鄭一鳴漸行漸遠的背影,臉色陰沉,冷聲道:“芳姑娘是誰?”太不知事了,蕭珮還有着身孕,身子也不適,他怎麼能拋下不管。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
正要寬慰蕭珮幾句,就聽到蕭珮木然的說道:“母親,我忘記與你說了。夫君,他把養在外頭的姑娘接回來了,與您說一聲,安排給她一個名份。”
“啪——”鎮西侯夫人怒急攻心,將手中的茶杯擲在地上。“混賬東西!有我在一日,他休想納妾!學什麼不好,怎得學旁人在外養女人!”
“芳姑娘將要臨盆了。”蕭珮心痛得近乎麻木,執着碗筷的手指骨泛白,極力的控制着她將要迸發的情緒。
鎮西侯夫人心口一滯,啞然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