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出的眼眶的空洞裡閃爍着獸性的幽光。眼眶的下沿接空了顯出兩道月牙形黑槽,尖尖挑起兩角,更加猙獰。秦厚林看到田主任變成了項管家,鼻子、嘴、顴骨和下頷都造形精確,一個癟嘴的項管家,皮肉乾癟,骨骼分明。這個面具繼續變化着,這時似乎是符融的骨骼,兩邊緊繃的嘴角露出一對尖銳的擦牙,一直挑到耳鼻兩側,鼻翼張開。繃緊的嘴角邊還有兩個小洞,這張極爲精明的人臉同時又充滿獸性的野蠻。
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帶着一張面具生活在世上。這個面具不再是木頭做的,也不再是塑料做的,而是人皮做的。人的這張臉就是人的面具。這張臉一會兒是父親,一會兒是母親,一會兒是丈夫,一會兒是妻子,一會兒是兒子,一會兒是女兒,一會兒是媳婦,一會兒是女婿的,一會兒是叔叔,一會兒是阿姨,一會兒是哥哥,一會兒是姐姐,一會兒是弟弟,一會兒是妹妹,一會兒是病人,一會兒是醫生,一會是下屬,一會兒是上司……人無法擺脫掉這張面具,它是人肉體和靈魂的投射。
人從自己臉面上再也揭不下這已經長得如同皮肉一樣的面具,便總處在驚訝之中,彷彿不相信這就是他自己,可這又確實是他自己。他無法揭除這副面目,痛苦不堪。其實,這個世界最難背的是人皮。人皮作爲人的面具,一經顯現,便再也抹不去了。因爲人依附於人皮,人皮並沒有自己的意志,或者說徒有意志而無法謀求實現倒不如沒有意志,它就給他留下了這麼一副在驚訝中審視着自己的永恆的面貌。
黃土地在一段喧鬧之後終於走上了寧靜的道路。遠遠的頂峰山上傳來了“呱,呱——”貓頭鷹的叫聲。寒雪鳳已經沉沉的睡去,走在自己的夢中。不遠處雪地裡傳來了漠峪谷裡“嗷,嗷——”的狼叫聲。
秦厚林再次走進了自己的作品。五平米的出租屋內依然閃爍着充電器的五彩光芒。秦厚林還沒有從發燒的高溫中清醒過來,他走在夢中的記憶裡回顧着秦省中醫醫院的溫情。
秦省中醫醫院槐樹飄香,第六病室有六張牀位,從門口到窗戶分兩排,一邊三張牀位。從25牀到30牀。白醫生查房來了站在25牀前囑咐着秦厚林照看好父親。
白大夫彎下腰微笑着說:“秦老先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家之後要多和家裡人,村子裡的人聊天;像在醫院裡一樣每天堅持兩次鍛鍊,有事就和我們聯繫……”父親只是微笑着,看着白大夫點着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大夫轉向秦厚林說:“出院後照顧好秦老先生。我讓護士去給你拿《康復指南》去了。回去之後按照《康復指南》上的指導用藥。飲食上也要注意,俗話說:三分要,七分養。飲食《康復指南》也有指導說明。將秦老先生照顧的細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