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羣的孩子沿着柱子爬了上去,又從上面跳到曬場裡,在稻草堆裡翻着筋斗。四面通風的舞臺四根大柱子撐着個飛檐跳角的大屋頂,頂上幾根橫樑想必當年是用來掛旗旗,燈籠和耍把戲的繩索,柱子和橫樑都曾經有過彩繪,漆皮已經剝落猶如牛皮癬。
譚老師說鳳凰山的戲臺演過戲,殺過人,開過會,慶過功;也有人下過跪,叩過頭,到收割的時候又堆滿稻草,娃娃們總爬上爬下。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就是那烙餅的鏊子。當年也爬上爬下的娃兒們老的老了,死的死了,上了宗譜和沒上宗譜的都弄不清楚,憑記憶拼湊的譜系又是否原樣?有譜與無譜到頭來也無甚差別,只要沒有遠走高飛,就都得種田吃飯,剩下的又只有孩子和稻草。
秦厚林聽着譚老師的話信步走着,裝滿木材的農用卡車連連掀着高音喇叭從他們身邊駛過。秦厚林想起了來到鳳凰縣的那天,穿縣城而過的狹窄的公路上,往來的車輛都一律掀起刺耳的高音喇叭,而客車上的售票員,還把手伸出窗口,使勁拍打車幫子上的鐵皮。也只有這樣,行人才能讓道。
其實,黃土地上的縣城也是這樣擁擠。路上的汽車隨着人流的速度蝸牛一樣的前行。只是一個在黃土地上,一個在青山綠水間。木板的鋪面排在兩旁,樓下做生意,樓上曬衣服,小兒的花襖、女人的胸罩,男人的短褲、印花的牀單在車輛的喧鬧聲與揚起的灰塵中花枝招展。
秦厚林到了一座石橋上,黃土地上沒有這樣的石橋。清風徐來,涼爽而愜意,石橋架在寬闊的河面上,橋上雖然是柏油路面,兩邊斑駁的石柱子上刻的鳳凰河三個字依稀可見。秦厚林倚着水泥加固了的石檻杆,俯視由石橋連接的這座縣城,兩岸都是黑色的瓦頂,鱗次櫛比,讓人總也看不盡、望不透。
兩山之間,一條展開的河谷,金黃的稻田上方鑲的深色的板栗林。河水藍澄澄的,悠悠緩緩,在河牀的沙灘間流淌,到了分水的青麻石橋基下,變得墨綠而幽深,一過橋拱,便攪起一片嘩嘩的水聲,湍急的漩渦上飄出白色的泡沫。石條砌的河堤總有上十米高,留着一道道水漬,最新的一層灰黃的印子當是剛過的夏天洪水留下的痕跡。
太陽就要落下去了,橙紅的團團如蓋,通體光明卻不刺眼。秦厚林眺望兩旁山谷收攏的地方這些石頭山變成了黃土地上的土山,層巒疊蟑之處,如煙如霧,將那輪通明的像在旋轉的太陽,從下端邊緣一點一點吞食。
落日越加殷紅,越加柔和,並且將金爍爍的倒影投射到一灣河水裡,幽藍的水色同閃爍的日光連接在一起,一起波動跳躍。晚風從耳邊吹過,也還有駛過的汽車,照樣不斷掀出刺耳的喇叭聲,應該離我支教的地方不遠了秦厚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