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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獻策體型瘦小,雙眼骨碌碌轉個不停,不免有些江湖習氣,此時卻聲大氣沉,盡顯沉穩本色,
長時間接觸,他的人生閱歷與見解深得衆人佩服,均懷尊重之心靜靜等待下文,
傲氣並不屬於宋獻策,所以引起衆人注意後,便沒有拿捏,說道:“如今小袁營所在之地,內鄉、淅川地處三省交界,雖不是邊關要塞,卻是理想的練兵之所,適合我部人馬流動作戰的特點……”
“不可,如此一來,於百姓眼中便成了闖王去投奔小袁營,闖王高大開明的形象必然受損,此等餿主意怎麼會是軍師想出來的,”牛金星嚴辭拒絕,滿眼皆是憤然之色,
“牛兄所言,正是獻策顧慮之處,還請兄弟們用心探討纔好,”宋獻策並不以爲然,輕捋山羊鬍,看向了李創,
李創緊抿嘴脣,沉思後向李巖道:“林泉認爲如何,”
“古有‘一字之師’、‘不恥下問’之說,皆是教育後人,不要將放下身價看成是很低端的事情,行軍打仗,征戰沙場也是越簡單直接,越是通暢有力,我部十萬人馬前去淅川,於管理上自然要比二十萬人馬容易很多,林泉以爲可以考慮,”
“自成本是草澤莽漢,哪有什麼所謂的形象,只要兄弟們能平安,最後能過上好日子,便是自成求之不得之事,”銳利的目光果斷而堅毅,手扶楊木桌右,掃過衆人複雜的表情,“便依軍師所言,與淅川會師練兵,”
“大王,”
男人活的是尊嚴,做爲領導去投奔本就不認識的下屬,以劉宗敏爲首的武將,內心如海浪洶涌,高聲喊了出來,
“軍師與袁將軍只一面之緣,並且擁有二十萬之師,大王還請三思,”常以闖哥稱呼李創的劉宗敏,些時竟然改稱‘大王’,焦急地等待着李創的回答,
戰火紛飛的時代,處處充滿危機,陰險狡詐之事,自己只有十萬人馬,若是被袁時中制約,此去必去有去無回,
雖未明說,這話中之話,只有傻子聽不出來,
清脆聲響,雙拳相抱,羅汝才正色道:“但請劉爺放心,汝纔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我王無恙,若有差池汝纔不願苟活於世,”
帳篷內瞬間一暗,靠近門口一黑色魁梧身形猛然站起,悠然道:“曹帥本是十三家七十二營中有名的好漢,我們當然選擇相信,袁時中卻只聽說過名字,沒看到過人,也不是曹帥的部下與兄弟,若沒有十二分的把握,曹帥就是說破天,惠某也不同意隻身犯險,”
歷盡千辛萬苦,走過溝壑萬千,能令惠登相相信的人已經越來越少,說是對袁時中有懷疑,實是對羅汝才的爲人不太放心,
儘管故意壓低聲音,放慢語速,銅牆鐵壁般的防備心裡,卻令羅汝才苦笑不已,
“汝才一條賤命實不值錢,星爺見笑了,”
羅汝纔是自己帶回來見闖王的,此時卻被人擠兌的無處容身,以後將如何和平相處,宋獻策心中責備惠登相魯莽,忙道:“若無十二分的把握,獻策亦不敢亂言,小袁營得已歸附,若沒有曹帥從中周旋,怎會如此容易,”
宋獻策轉而對羅汝才歉然道:“曹帥,不是兄弟們不相信小袁營,因獻策未能及時與兄弟們解釋此事,造成失誤,還請曹帥原諒,”
“歷來好事多磨,無妨,無妨,”羅汝才連連擺手,
“哈哈哈,此事涉及十萬兄弟的未來,不容我等不多想,話有不周之處,還請曹帥多多擔待,”
“就是,就是,喝酒,”
“如此便依曹帥與軍師之計,會師淅川,明日五更出發……”
天色微明,旌旗招展的十萬之師便行走於荒山之間,不聞人聲鼎沸,只聽馬蹄踏踏,
晨風中,號兵奔走呼喝之間,溫暖的笑容洋溢在古銅色的臉上,
四月的京城於晨曦中還有些蕭瑟,寂靜的皇城中,百官匆忙而鎮定地趕往皇極殿,
百官仰望而去,龍袍加身的崇禎威嚴而平靜地俯視下方,消瘦的臉頰白淨中透着疲憊,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目光咄咄,威儀八方,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山呼萬歲之聲如潮洶涌,於霞光萬丈中,冉冉衝上雲霄,
“叫他們平身吧,”清晨本是人最平靜的時刻,崇禎的語氣卻滿滿的不耐煩,
“平,,身,,”
手持佛塵,一身紅衣的司禮太監,不帶絲毫感情的中性聲音,越下高階鑽入皇極殿每個角落,
“有本早奏,無本散朝,,”
例行公事,每日清晨都不厭其煩地喊着這句臺詞,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十幾年來基本就沒有沒事的時候,
丁啓睿無力總理三邊兵力,頗失人心,換掉他已然迫在眉睫,
“臣,有本啓奏,”
中性冰冷的聲音依然嫋嫋於皇極殿上,一文臣輕拍胸前仙鶴,雙手撫過緋色袍袖,擺了擺腰間玉帶,手持笏板橫踏三步出列,朗聲回道,
兩班文武立時一片寂靜,崇禎亦再次正了正身形,府首望去,卻沒有出聲,
大臣似乎習慣了這種舉止,繼續朗聲說道:“洪閣老出師松山,抗擊清兵已久,秦地與中州無人督師,臣倍感心憂,古人云:人無首則亡,軍無首則亂,臣懇請吾皇早日擇先人才,督兵討賊,早安天下,”
他不提舉薦丁啓睿是自己的失職,卻旁敲側擊地秦地之危,這便是文人的閃躲之功,令人不得不佩服不已,
崇禎似乎沒有心思深究話中之話,悵然道:“自楊愛卿駕鶴西去,朕側已無可督師平賊之人,衆愛卿可舉國推薦,若得爲國爲民之才,定可大放異彩,”
“前蜀地總兵追賊數千裡,可稱不世之師,臣以爲傅宗龍蕩平秦寇,必不負萬歲所託,”
皇極殿上下更是一片寂靜,崇禎雪白的臉色更似結起層層冰霜,衆臣大氣都不敢出,
傅宗龍本爲罪人,崇禎曾想斬於菜市,此時卻被人舉薦掌管重兵,面對至尊帝王,怎能從容坦然,
只片刻的早朝,百官卻如做萬年冰窖,沒人看到冰霜榮華,只聽到聲音中有些許溫暖:“傅愛卿人極樸實忠厚,倘朕用他,他理應盡棄前嫌,死而後矣,”
於是,被打入天牢等死的傅宗龍被釋放而出,接替丁啓睿,總督三邊軍務,他卻需要去陝西調兵調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