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騎兵幾近瘋狂地追在後面,曹文詔俯身於馬背,向曹變蛟追擊李過的方向跑去,耳邊響起呼呼風聲,卻依然掩蓋不住內心的緊張。
‘若能與蛟兒會合,我叔侄必能殺出一條血路!’
心下考量着退路,曹文詔不時地回頭查看追擊的敵兵,槍桿更加狠命地拍打着已奔跑至極限的棗紅馬!
數萬只鐵蹄如猛獸般無情地吞噬着大地的綠色,咆哮着向曹文詔奔涌而來。啼聲隆隆帶起黃煙,如黃河般洶涌渾濁,龐大的氣勢令人心生畏懼!
“曹文詔,你已無路可逃!”
夜梟般的叫聲竟然能穿透拼命的喊殺聲,曹文詔知道李創已經追了上來。
“想殺老夫,沒那麼容易!”
離開大軍數裡,曹文詔雖已深陷重圍,對於退路的方向卻是清晰明確。
當下槍掛馬背,右手捉住背於後背的鐵胎弓,左手探入腰間漆紅箭囊。
轉手之間,鐵胎弓做出漂亮的迴旋,弓弦於左手鵰翎箭到達之時,正落於胸前。
“唰!唰!唰!”三箭連珠,射向衝擊而來的義軍。
看到義軍士兵應聲而倒,曹文詔露出決絕的微笑!
棗紅馬似乎更明白主人的想法,不用曹文詔指揮便不時變換着奔跑的方向,卻不見一絲慢下來的痕跡!
“嗨!”
伸手入箭囊,再拿不出箭來,曹文詔果斷如斯,竟然將鐵胎弓用盡氣力甩了出去。
啪,到鐵胎弓砸倒衝上來的士兵,驚起一片慌亂,引來片片叫慘叫聲,曹文詔纔再提起剛槍俯身向前衝去!
“活捉曹文詔!”
眼見因戰馬品種的不同,能追在曹文詔後邊的人越來越少,空間越來越大。得到機會的衆人更是興奮不已,熱血澎湃!
‘待老夫衝入山谷,便能躲開大軍的圍攻。’
前方半里之處,山谷之中綠意盎然,樹林茂密,充滿了勃勃生機,曹文詔心知此地不易被騎兵所迫,只要進去就能爭取一線生機,當下拍打着已然汗水淋漓的棗紅馬叫道:“寶貝馬兒,衝進樹林!”
棗紅馬聞言知意,長嘯一聲,四蹄翻飛,刨起砂石、草片,向山谷拼命衝去……
“老匹夫,還想跑嗎?”
剛剛接近樹林,林中閃出兩員大將,正用嘲笑的目光審視着向林中衝刺的曹文詔。
“咴!咴!咴!”棗紅馬驚叫而起,昂頭嘶鳴前蹄雙雙立起。
“殺!殺!殺!”
喊殺聲於林間響起,衣色各樣的義軍,旌旗招展之間包圍了驚訝愕然的曹文詔。
“無知反賊,縱橫揮掠華夏大地,竟能引以爲豪,他日必遭天譴!”前後已無退路,曹文詔怒目圓睜高聲罵道。
“哈哈哈,曹文詔,當年你斬殺我數千兄弟,就沒想到會遭天譴嗎?”
轉眼之間,李創亦手持青龍槍,坐下青鬃馬,威風凜凜地衝了過來,笑意十足地遙望着曹文詔。
“老夫所殺之人,都是惡貫滿盈之流,何來天譴?”
“惡貫滿盈?哼!你手上沾滿我將士鮮血,難道你還能被稱爲聖人?”
“擾亂我大好河山,令生靈塗炭的反賊,國人皆可誅之!”曹文詔橫槍立馬,怒目審視李創,“生爲大明子民,不能一心爲國,李自成你竟然密謀造反,終不會有好結果!”
“你是爲國而戰,自成是爲民而戰,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明朝臣不思政事,一心爲己處處謀私,我輩必奮力誅之!”
“好一個爲民而戰,萬歲爺兢兢業業,爲解民生之困,時嘆於朝,卻終是被你等反賊煩躁的終日難安於寢,若你誠心爲民,爲何不出關與清兵一戰,以解我朝後顧之憂,這纔是大丈夫所爲之事!”
“兢兢業業?”嘲弄的目光,令曹文詔有些意外,疑惑地等待着李創的答覆,他當然希望李創能投誠大明。
“曹公!爲尊重你的慷慨就義,自成叫你一聲‘曹公’,”李創於馬上再挺起腰桿道,“我且問你,陝西、山西、河南,數年來皆是災害之年,你的萬歲爺去了哪裡?”
“……”
“是我們,用生命去打拼纔再次活了下來!”
“……”
“山西因饑荒而出現了人吃人的事情,哪時候你的萬歲爺又去了什麼地方?”
“哼!只因你等起兵造反,萬歲迫不得已將賑災之用的錢糧,全都用來打仗,倘若你等不在尋釁滋事,百姓自然會得到救濟的錢糧!”
“好一個迫不得已,冠冕堂皇的泱泱大國,崇禎只想保大明江山無恙,卻沒考慮到官逼民反的道理,不見賑災也罷,貪官污吏整日裡增加賦稅,百姓的活路又從何而來!你曹公一心爲國,功勞都被洪承疇給撈走,卻不自知,真是可悲!”
“功勞不是曹某想得到的,曹某一心報國,只求死而無憾!”
“曹公若心思報國,自成願意與你外驅韃虜,策馬中原,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共建民主平等之社會,崛起於世界東方!”
“哈哈哈,哈哈,哈!”曹文詔直笑的前仰後合,手指連連點着李創說道,“無知農奴竟想改造社會,老夫只想問你憑什麼,哈哈哈!”
“憑藉我超越大明朝幾百年的意識與思想,便叫崇禎的祖宗們佩服的五體投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文詔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李創狂笑不止,更像是進入了癡癲狀態。
“幾百年,哈哈哈!”
“意識?思想?這是什麼古怪的玩意兒,哈哈……”
“難道西夏國早你幾百年的李繼遷從地下又跑出來了嗎,哈哈哈,”曹文詔面前像是被擺上了千年難解的謎題,嗤笑着滑下馬背,迷茫地向已隨之下馬的李創走了過來。
來到李創青鬃馬前,曹文詔突然停了下來,迷茫地撫摸着青鬃馬,喃喃地說道:“昔日的農奴都能說出叫本大人聽不懂的話,是他進步了,還是老夫老了呢?呵呵,呵哈哈……”
“馬兒啊,你快告訴我,這究竟是爲什麼,這天下到底是怎麼了,公雞學會下蛋,母雞會打鳴了,哈哈哈!”
“告訴老夫,你哪超越我幾百年的意識與思想到底是什麼,”曹文詔伸手扯住了李創的衣襟,又似乎沒看到眼前的李創,目光迷茫而散亂。
“是你心中曾無比信仰的神!”
李創附在曹文詔耳邊輕輕道出了超越的意思,曹文詔聽在耳中,震撼在心靈,激靈靈打個冷戰,瞬間恢復了清明。
“天亡我大明啊———啊——啊———”
猛然拼命抽打耳廓,聲嘶力竭地昂頭對天狂吼着。
哪吼聲穿過山間,穿過林地,穿過峰頂,直衝雲霄,伴着淒涼與絕望!
曹文詔大口猛張,蓬蓬血霧噴灑於金燦燦的陽光之中,緩慢地躺倒於他深深迷戀的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