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殘酷的,現實中的領導是冷酷的。
李創率部撤入深山老林中之時,亦是戰爭結束的時刻,也是大雨將歇之間。
曹變蛟手持叔叔的大刀,站在屍山泥海之中,望着匍匐於泥水中的死屍,眼神卻無法聚焦一處,散亂而無神。
無論是官兵還是義軍,死者都是無罪的,他已經掩埋了三天,卻依然感到屍體以各種姿勢遍佈山區每個角落。
“我們就這樣守下去嗎?”賀人龍鑲嵌着金邊的大刀,更比曹變蛟的大刀多了幾分華麗,與曹變蛟同被留下來圍攻李創的賀人龍,心中有些不如意。
“守下去可以沒有結果,不守下去就是違抗軍令,你選擇吧!”曹變蛟幾乎沒有張嘴,在牙縫中擠出了冷冷的聲音。
“你可以休息一下,連日大雨,我們攻不進去,他們卻也無法出來,”賀人龍頓了下,似乎感覺自己沒有說進曹變蛟的心中,及時改了說話的方向,“死去的人終究是死了,我們只能祈禱他們來生活的更好,而不是滿腔悲情,無法介懷!”
“征戰沙場,怎能看不透生死,我只是無法想像這羣人爲什麼要造反,如此大的壓力依然無悔,我很敬佩這樣的對手。哪民他殺了我叔叔,因爲他有資格與叔叔一戰,而叔在他面前只是失敗者之一,而不是最後一個,”曹變蛟笑的很勉強,說的卻很坦然。
“雖與他從小玩到大,人龍也想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造反,這從軍入伍也活的很好啊,若沒有他們這番折騰,說不定我們正在一處喝酒吃肉呢?”賀人龍長嘆一聲,“如今倒好,全都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賀將軍如此一說,曹某倒是想通了幾分,天災加上人禍,在最底層求生的人,造反是唯一的活路,要錢沒錢,要地沒地,要吃沒吃,要喝沒喝,還不如拼命一爭,爭到了就是太祖太宗,爭不到亦無非是一個臭皮囊,”曹變蛟甩動袍袖跳下土坎,順手幫着兄弟們拖出泥坑中的屍體,交互搓着雙手說道,“看他們來去自如,隨性而爲,倒也瀟灑的很,若不是叔叔被害,想必以我的性格跟着李自成去混,也說不定!”
“這樣的話你我兄弟說說便可,若叫洪大人聽了去,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哼,叔叔爲國捐軀,也不過得了洪承疇幾滴眼淚,難道武將的命就值文官的幾滴淚水嗎?”說起掉腦袋,曹變蛟就想到曹文詔的死,愈發的憤怒,“雙方人馬死了近兩萬餘人,他們看都不看一眼,便轉身離去,人命不如草芥,活着也與死人無異!”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望着忽來忽去的山雨,賀人龍心情亦是沉重起來,“生髮於世,別自尋煩惱了,我們去喝幾杯吧!”
“孫大人說的對,若是皇上不改變均輸的策略,勢必將人趕至窮途末路,做爲武將我們還能做什麼呢?除了不停地殺人,曹某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纔是最好!”
“哪些傷腦筋的事,叫文人去做好了,保家衛國纔是我們的本職,”賀人龍纔是最不願意傷腦筋深入想問題的人,伸出手掌無奈地笑道,“現在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喝酒。”
“也是啊,做爲武將,我竟然也像洪大人哪般傷腦筋了,走,喝酒去,不趴下一下,別想停!”
轉瞬間兩人便換了另一種心情去喝酒了,叫人想不通到底是社會的悲哀,還是人本身的悲哀。
雖說日子是要一天天地過,但是李創等人在山中卻是度日如年,此次決戰算不上失敗,亦沒有勝利。
官兵與義軍就這樣僵持着,官兵進不來,也不想進來,義軍出不去,卻非常想出去。
經歷過苦難的義軍每天的口糧都是算計着吃的,令人高興的就是這些人能吃真正的苦,甘願勒緊腰帶,從沒有怨言。其實他們比官兵更明白的是,糧食都是冒着生命危險搶來的,沒了糧食便沒了命,寧願少吃一些,也不讓他突然斷頓。
“官兵快撐不住了,”大天王啃着手中窩頭,看着山外疲倦的官兵,笑的有些辛災樂禍。
“我們備了五個月的乾糧,現在這般吃法能吃上六個月,官兵卻沒哪麼多的糧草,”顧君恩笑着踩平腳下黃土,搖晃着身軀笑道:“如今這樣熬了三個月,官兵早就泄氣了,不如我們一鼓作氣再殺出去打他一個回合。”
“先生何時如此好戰了,難道是受了老劉的影響嗎?”李創平時說話主很隨意,看到談起打仗,顧君恩便眉飛色舞地說個不停,便想要他說個真話。
“老劉認爲該不該再去打,”顧君恩沒說反而問起了劉宗敏。
“我看打也是可以的,”大天王忍不住插了下嘴,急急地接了話茬。
“嘿嘿,”劉宗敏標準的光頭,此時泛着青光,亮油油地閃動在衆人之間,“打不打都無所謂,我全聽闖哥的,你一個老頭整天指手畫腳的,煩不煩!”
“嘿,臭小子,有能耐你打老頭一下,”顧君恩沒想到劉宗敏一陣陣地犯渾,衆人面前竟然這樣損他,怒視着劉宗敏威脅的語氣蠻橫十足。
“糟老頭子,碰你一下二斤酒便沒了,還叫老子打你一下,傷不起啊!”被嚇壞的劉宗敏趕緊跑到李創身後躲了起來。
“打仗也要打的有價值,我們打跑了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呢,幾乎什麼沒有,不過是多添了幾條人命而已,所以這仗誰都打不起,”李創的推開扶過來的大手,“高大威猛的劉爺,竟然怕文弱的先生,真是有意思。”
“哪老頭太陰,嘿嘿,你們說,你們說,”口中說着,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們現在只需要穩穩在坐在這裡等,”李創一屁股坐在石頭上說道,“等官兵退走後,便進入四川去尋糧食,等官兵反應過來,我們已經遠遠的將他們拋在屁股後了……”
“老表就是高明,哪咱們喝點去……”大天王對李創已近乎膜拜,大眼珠子說起話來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