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瑜態度眨眼之間便來個三百六大回旋,李創心中有些鄙夷,還是對其說聲謝謝後,纔再隱沒於黑夜之中。
此時的陳奇瑜絕對得罪不得,稍有差池便會令幾萬兄弟陷入萬劫不復。
用更準確的話來說,李創的心情是矛盾的,他不希望看到朝廷手握大權的高官都如此的貪婪、自私,拿着納稅人的錢,卻不思報國、守護大好河山。
但是他更希望看到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所以在陳奇瑜說出承諾的哪一刻,李創的心中還是非常高興地。
‘無論做什麼,活下去纔有希望。’
幾人一路無話,回營後敘說了此行的收穫,對於陳奇瑜的籠絡,李創當然是決口不提。
義軍首領們終於放下心中巨石,招呼小頭目們清點人數、武器、戰馬。
此刻 的義軍正如李創所說,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數日裡連降大雨,義軍的糧食根本得不到有效的保護,已在雨中腐爛發黴,卻依然被士兵們吃下。
戰馬也被吃下去了十之三四,行軍中所必需的鍋竈如今也已鏽跡斑斑,裡面存滿了暗黃的積水……
此時的義軍士兵只能用衣不遮體來形容,疲憊的臉上呆滯的目光,證明他們已經失去所有的鬥志。
第二天辰時剛過,領了命令的使者手持降書,一路朝峽谷外走去,踏上了義軍的招安之旅……
峽谷外敞亮的官兵帥帳中陳奇瑜與衆將商討着對敵之策。
“如今我軍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將反賊困於車廂峽六十餘日,加之大雨傾泄數十日,反賊已糧草用盡,眼看着不是病死就是餓死,我軍就要大功告成了。”
“哈哈哈!”
帳下左右頓時響起了開心的大笑。
左良玉、賀人龍等將領赫然在列。
坐於陳奇瑜左進的監軍楊進朝,回頭看着陳奇瑜亦露出了會意的微笑。
“陳老先生想何時用兵呢?”
他竟然叫陳奇瑜爲老先生,可見將自己的權利看護的很重,太監只是監軍,卻沒有指揮軍隊的權力,他時刻都在用職權監管着陳奇瑜的一舉一動。
楊進朝的稱呼與問題,陳奇瑜雖然氣惱卻也不敢輕易得罪崇禎身邊的紅人,一紙奏章送上去,自己不掉腦袋也得發配邊疆,誰沒事自己找罪受,當下微笑道:“奇瑜心想明日便進兵車廂峽,一鼓作氣肅清陝西諸反賊,不知監軍大人意下如何?”
楊進朝並不急於回答陳奇瑜,站起來抖抖紫色袍袖,端起雙臂,威嚴地掃視帳下衆將道:“老先生運籌帷幄,雜家打心眼裡代聖上高興,若能一舉拿下賊首,聖上必龍顏大悅,重重封賞老先生與座下一衆干將。”
此話若是被高迎祥、張獻忠等人聽到,不被氣的吐血纔怪,近千萬兩白銀的全部家當都餵了這羣貪官,卻依然在背後如虎狼般撕扯着,各自打着如意算盤。
衆人得到監軍的讚許,心中自是得意不已,從他們堆滿笑容的臉上,就知道這些人又在遐想光輝燦爛的未來,意淫着自己的人生。
“報!”帳外旗牌官大步進入,跪倒帳下高聲道:“高迎祥、張獻忠派遣使者前來遞交降書,現正候於轅門之外!”
“斬了!”
陳奇瑜並不與衆人商議,一支令箭飛也似得拋入塵埃之上。
“是!”
帳前武士得令後,提刀便向外行去。
“慢着!”
此時楊進朝伴有女聲的威嚴再次響徹於大帳之內,“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他們遞交的不是戰書而是降書,老先生豈能連降書都不看一眼,便斬了使者。”
陳奇瑜冷聲說道:“高迎祥與張獻忠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時刻都在夢想着飛黃騰達,怎能輕易相信。如今被困險地之中,已是插翅難飛,我們何必與他多費口舌。”
楊進朝道:“老先生真的錯了,正所謂‘困獸猶鬥’,誰被逼急了都會反抗。傾全力清繳反賊固然不錯,其結果卻必是血流成河之狀,這乃是下下策。所謂上將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以老先生的個人魅力征服反賊纔是最好的選擇。
如今反賊前來投誠,加之聖上亦有招撫的心意。風平浪靜之中成就萬世奇功,老先生何樂而不爲?”
“這……”陳奇瑜表情愕然,怔怔地聽着楊進朝的解釋,而他心中卻早已樂開了花,就算高迎祥與張獻中是詐降,最後也有楊進朝給兜着,自己還怕什麼。
“車廂峽內的反賊都是亡命之徒,若是被逼到絕路,真正拼起命來,誰又能保證一定能勝過他們呢?就算勝了,雙方必然損兵折將,到時候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呢?雜家相信老先生也不想看到屍橫遍野的慘烈景象!這件事雜家作爲監軍實在是擔當不起,我們還是慎重些纔好!”
“監軍說的有理,”陳奇瑜連連點頭,便命人將降書取了進來,提起案前狼毫,便欲將大名揮就其上。
“慢着!”左良玉突然站起來阻止陳奇瑜道,“老夫與高迎祥交手數次,更有其手下李自成,雖不出名卻是心狠手辣,心思狡詐之徒,如今朝廷舉五省兵力,消耗了無數糧餉,纔將其圍困於絕地之中,豈能聽人隻言片語便準其投降!況且反賊曾多次用此法逃離險地,還請監軍與大人慎重些好!”
楊進朝冷笑道:“深入峽谷斬殺賊首,將軍自然是封官鬻爵,你只想到了虎陷深山,卻沒有想過困獸猶鬥。若是真的拼起命來,以將軍之武藝固然英勇無敵,唯恐別的將軍沒有這種武力!若是耽誤了聖上的大事,到時誰來承擔這等大責,倘若將軍能一己擔當下來,雜家這就修表上書聖上,這個大功亦全屬於將軍,你看如何?”
左良玉直氣的臉色發青,一句話都不在說,憤憤地坐了下去。
再次詢問衆將,均無異議,陳奇瑜當下高興地批了降書,傳令各部兵馬,沒有命令不得輕易進兵車廂峽。
再叫高迎祥、張獻忠後日午時單獨前來會見,商議招安一事;其餘兵馬將士各按編制整理好隊伍,前往車廂峽谷口,等候點名造冊,待收過兵器,聽候改編。
此令一出,皆大歡喜,衆官兵恪盡職守,只等着反賊前來投降,得到應有的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