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謝家嫡出的少爺,名門望族的公子,湖南鄉試的頭名解元,只待他日金榜提名,洞房花燭,建功立業後,將來送上門來的女人,將不知凡幾。
他爹謝老爺便是如此,同僚相聚時,逢場作戲時,豈能少得了女人在懷?難道爲了這所謂的一心一意,便將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盡給推開?那豈非惹人笑話?
謝楠生的確是喜愛白清水的,覺得這小小女子不羈而伶俐,尤其是與她下棋時的果斷與沉着,更是叫他折服。
他輕易不服人,更何況是向來受世人瞧低了兩分的女人。
乍然遇到一個,容貌又是上佳,勾起他的興趣,已是難得。但她到底也只是個丫環而已,即便不是丫環,那也只是個青樓女所出的私生女,混跡茶樓酒肆,怎會是他謝三公子的良配?
藏在後院裡做個姨娘,閒來無事時玩鬧玩鬧,純粹是他們這些世家公子的消遣而已。
他算是好的了,一心撲在功名之上,平日雖是也與同窗好友們逛逛青樓楚館,也多是逢場作戲,喝兩杯便走了。哪裡如旁的世家子,狎妓狎優者,可不在少數。
他父親官拜湖廣巡府,盤踞一方,位高權重,他又自詡狀元材,他要娶的嫡夫人,自然需得與他身分相配。所謂門當戶對,難道不應如此?
他與林萬清倒的確是相識多年,但男女大防,因而並不熟絡,只是聽聞她乃是有名的才女,偶爾遇上,觀其言行,的確是個知書答禮、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
雙方父母有意撮合,他自己雖是並不十分熱絡,卻也早已在心中默許,待金榜提名後,便請了媒妁之言,奉上父母之命,大約是要迎娶她過門的。
而表妹樑如玉,他亦覺得無所謂,只是她乃二姨娘的孃家人,但她性子微有刁鑽,又總喜拿宮中的貴妃娘娘來壓制他,若要叫他將她納入偏房來,估計也不大會往她房裡去……
至於白清水總喜提起、一相遇便總喜炸毛的紅櫻,還有多年貼身服侍他的幾個貼身大丫環,本就是他母親爲他尋來暖牀用的丫頭,他若想,隨時都可摟到牀上去,不過是不想分了考功名的心……
白清水與她們幾人倒的確是不同的,這姑娘總能時不時便挑起他的怒火,卻又叫他輕易的原諒她,甚至還下過心思討好。他亦覺得好笑,不過是個女人,竟總能撩起他的心絃,他是想過放棄她的,從知道她心裡有個康宗巖開始。
只是他自己也小看了一個男人的嫉妒心,無數個夜晚,只要一回想她與他在那光溜溜的桃樹下相擁的情影,他便氣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他這才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對一個女人動了心思。
後來又經了那次墜湖與被綁架之事,便是到了此時此刻,他都不敢想一想,若是她當真從此回不來了,他將會如何?
但饒他對她最是喜愛,最是不能放下,妒忌得康宗巖發狂,她到底也只是個女人,是個家世不好、出身不好的女人。
收回來藏在後院裡就是了。
反正只是能是他的人。
叫他娶她做唯一的妻子?
這怎麼可能?
便是他同意,爹孃又如何能應允?
康宗巖爲何娶了趙參將家的二小姐?不過就是想借另一個家族之力,能對自己的仕途有所助益。
他若高中狀元,又娶了林萬青,合兩家之力,將來潑天的富貴,自是更甚從前……
謝楠生呆在那裡,覺得白清水之言,當真有些不可思議。
白清水見他久不答她的話,難免不快,嘴巴越撅越高。但轉念一想,反正是在作夢,答不答的,也就無所謂了,反正此時無論說什麼也當不得真。
於是她索性往後一躺,將自己摔在枕上,閉上了眼睛。
謝楠生見她面上依舊潮紅一片,就皺了皺眉,於是便從牀上下來,欲要往外而去。白清水聽到他的聲音,猛坐了起來,竟然捂着臉哇一聲就哭了。
他吃了一驚,回過頭問道,“你又怎麼了?”
“你要去哪裡呀。”白清水捂着眼道,“你每次都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謝楠生就忍不住笑了,立在那裡問,“怎麼你常常夢到我?”
白清水不說話。
他嘆息一聲,說道,“你醉成這樣,我怕你明天頭痛,去跟小二要碗醒酒湯來。”
白清水這才點點頭,頗有幾分戀戀不捨的,望着他行了出去。
謝楠生端着醒酒湯回到房裡時,便見白清水蜷成一團,縮在牀的最裡側,已然是睡着了。
這回睡得倒是老實,不像方纔那般四肢大張,像只橫着走的螃蟹。
他只好又將她推醒來,睜着一張睡眼,喃喃道,“幹嘛?”
“將這個喝了。”謝楠生道
白清水極是聽話的接過碗,咕咚咕咚將那湯完,抹了嘴,又一個打滾,滾回了裡側,繼續睡得極爲老實。
謝楠生在牀邊望了她半晌,方纔她所言,尚還在歷歷在耳,常說酒後吐真言,那她方纔所說,看來倒是當真。
不曾想原來她心中竟是還有那樣一層計較……
謝楠生擰了擰眉,原本心中的萬千遐思盡散,人陷入深思裡。
叫他迎娶她做正房太太,且還只她一個。這可能性當真太小了。
他嘆息一聲,就想起身回家中去,但若是丟下她一個在此,又怕她出事。
便就也躺上了牀,望着蜷在最裡側的白清水,竟是還在喃喃,“娘,我想回家……”
他嘆息一聲,到底是長臂一展,將她一把撈入了懷裡,沉沉睡了過去。
白清水第二日醒來時,早已天光大亮,日頭從窗外照進來,明亮亮的晃人眼。
她睜着眼,呆愣了良久,方想起什麼似的,猛坐起來,屋中的陳設都是陌生的,陌生房間,陌生的牀。
腦中一陣鈍痛,這回才終於想起了昨日之事。
她應該是喝醉了,只是怎會睡在這屋子裡?看這屋中裝璜精緻,顯然是上等人家才住得起之處。
她擰擰眉,覺得肩頭微微
有些刺痛,她這纔想起來檢查自己。
沒穿外裳,裡衣有些凌亂,旁的倒是沒有什麼異常,只是肩上一個紅痕,像是被什麼蟲子給咬了。
她微微有些吃驚,這等裝璜的客棧裡,牀上竟然會有蟲子。
只是此情此景,她孤身一人,在這陌生之地,卻又容不得她多想,有些慌亂的將衣服穿好,臉也顧不得洗,只糊亂將頭髮挽了,一開門,便見一個肩上搭着手巾的小二從房門前過去,忙一把扯住他。
正欲開口,小二已經驚道,“喲,姑娘醒了。”
白清水擰眉,小二又解釋道,“昨日送姑娘來的那位公子交待我們不要打擾姑娘,只要姑娘一醒,便給您送早飯來,不知姑娘是想在房裡用呢?還是去樓下大廳裡?”
“公子?”白清水敏銳的抓住他話中的重點,“什麼公子?”
“那位公子姓謝。”小二道。
白清水頓時瞭然,捶了捶腦袋,頗有幾分懊惱,只是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吃早飯,只朝那小二招了招手,便急急下了樓,出了這客棧來。
一時行在這大街之上,但見車水馬龍,行不多遠,一回頭,便見到那常香聚聳立街邊。她嘆息一聲,好好的想來與康宗巖說清楚便罷,怎的就喝上酒了?還喝得那般酩酊大醉,不知有沒有撒酒瘋?
一夜未回謝府,也沒有告假,回去了不知那紅媽媽又將如何訓她。
她唉的長長嘆了一口氣,心想反正也出來了,索性再回家一趟。
一時就疾步往家中走,待到了家門口,只見門扉半開,她就想推門而入,不料卻突然背後伸出來一隻手,將她一扯,拖着她便走。
她吃了一驚,喊道,“娘,你做什麼?”
白氏連連噓着嘴,“別說話,跟我走。”
白清水皺皺眉,跟在她身後行出去老遠,只待再看不見家門了,白氏方停了下來,將她推搡着往前,“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段時間家裡不太平,你快走,不要再回來了。”
“娘……”白清水不可置信道,“您說什麼呢?”
“阿水,”白氏臉色凝重,朝她道,“聽孃的話,這段時間乖乖呆在謝府,千萬不要隨便出門。”
白清水見她的模樣,心中一擰,急問道,“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你不要管……”
“娘啊。”白清水聲音就重了,“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不管!你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又去賭錢啦?”
“沒有,我沒有!”白氏急道,頓了一頓,又道,“好了好了,說給你聽。”
“你說。”
“還不都是你那死鬼爹!”
“什麼?”白清水又吃了一驚。
“總之這事說來話長,你就記着有人要尋你的麻煩,只怕還要殺你。你若呆在家裡,肯定躲不過去,所以你要乖乖呆在謝府,沒事千萬不要出門,記住了嗎?”
“有人要殺我?”白清水驚道,“我呆在謝府,那你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