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
徐鳴塵跟蘇家爸媽一起包餃子, 一起吃飯,一起坐在電視跟前守春節聯歡晚會,最後又一起出去放的禮花。
漆黑的夜色中, 禮花一一綻放在天邊, 那些五彩繽紛映在徐鳴塵的瞳中, 那雙瞳中, 還有蘇荔的如同勾勒出來的精緻的側顏。
年後。
各奔東西。
徐鳴塵在家是少爺, 去了公司是個本分的助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分的清楚。
跟以前不同的是,這次假期在公司實習他總是會抽空兒給蘇荔發發短信。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問問吃飯了沒, 問問練舞練的怎麼樣了。看得不到回答也不氣餒,自顧自地跟人家講自己今天吃了什麼, 今天學了什麼。
說完了好像就得到了人家的回覆一樣, 高興的忙別的去了。
周而復始直到比賽那天。
那天徐鳴塵整個人緊張的不得了, 公司開會聽他做分析的時候腦子忽然就卡了殼,好在反應快給圓了回來。
開完會後來不及嬉皮笑臉跟老爹耍幾句賴就忙不迭的去翻手機。
早晨九點。
應該沒那麼早跳, 可徐鳴塵又不敢給蘇荔打電話,生怕影響了她的狀態,於是就捧着手機巴巴兒的等,想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給蘇荔去個電話。
到了中午又怕蘇荔在睡午覺,怕打擾了她本就不多的睡眠, 於是繼續捧着手機巴巴兒的等。
等到了夜色降臨, 晚上七點, 他終於忍不住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都沒人接。
第二通有人接了, 是蘇爸爸。
徐鳴塵的問題還沒有問出口, 蘇爸爸卻開了口:“比賽沒比成,出了意外, 蘇荔腿受了點傷。”
受傷是真的,可不是一點。
是骨折,而且發生在比賽前。
徐鳴塵心裡清楚蘇荔這次比賽的目的是什麼,Z校舞蹈系報名要求出示比賽近期比賽視頻,顧名思義,獎項得的越高錄取的機率越大。
現在這麼一來,別說是比賽視頻,一年之內養好傷再重新選舞排練恐怕都來不及。
徐鳴塵心裡一沉,忽意識到,世界上無能爲力是這樣的感覺。
像是溺在水中不得救助一般,越掙扎越難以呼吸。
因爲行走不便於是蘇荔留在W市,直到開學了纔回來。
這段時間徐鳴塵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不敢聯繫蘇荔怕刺激到她,可心裡頭又不知道那邊的她是個什麼情況,抓耳撓腮每天心神不寧。
開學的那一天徐鳴塵破天換起了個大早,到了學校也不進去,就在門口等着蘇荔。
意料之中的,蘇荔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本來想蘇荔進學校的蘇爸蘇媽瞧見徐鳴塵忙把蘇荔帶了過去,拜託在學校多多照顧。
徐鳴塵一一應下,蘇荔看起來也不像是反對。
誰曾想蘇爸蘇媽一走蘇荔就甩開了脾氣。
“走開!”
徐鳴塵知道她身體不舒服也不跟她犟,好脾氣地說:“我不扶着你你還得蹦着進學校,多累!”
蘇荔瞪他,站在原地不動,怎麼也不肯讓他扶。
徐鳴塵好言好語道:“你乖,咱先去學校領書,領了書我帶你去吃甜點吧,有一家巷子裡的小甜點你不知道有多好吃,就在……”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蘇荔垂下眼簾低聲道。
天有些涼,蘇荔還穿着高領毛衣,外面套着校服,只能看見白色的衣領看不清花式。
她的臉頰被風吹的有些微紅,低着頭的樣子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憐。
年前還活蹦亂跳紅光滿面的小孔雀,現在像極了落了毛的小孔雀,顧影自憐的。
因爲怕別人嫌棄自己丑於是兇巴巴地對着每個人,也不想想這個一心想要給她梳毛的飼養員是怎麼想的。
所謂意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電視劇裡的勾心鬥角,也不是所謂作秀,真的是因爲燈光打的太暗,蘇荔沒看清檯階加上被長裙被絆了一下,從不太高的樓梯直接摔了下去。
因爲是意外,所以怨不得旁人,更不容易走出來。
徐鳴塵不太會安慰人,平日裡的花花招數用來錦上添花還可以,真要是雪中送炭就得歇菜。
他想了想,只能是實事求是道:“你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就替你考Z校。”
他翻出手機撥了電話,還沒等蘇荔反應過來她就說:“周凱,你聯繫一下那個Z城念舞蹈的學姐,我要找老師學舞蹈,哪種能進Z校就學哪種。”
蘇荔驚道:“你瘋了!你爸知道你進Z校的舞蹈系得氣死!”
徐鳴塵難得嫌棄蘇荔吵,轉過身背對着她繼續說:“你少問那麼多,讓你找就找,找到了把號發我手機上就行。”
掛了電話徐鳴塵轉過身,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地對她敘述一個事實她:“你看,什麼事情都能解決的,幹嘛爲難自己,站着多累啊,走,我扶你進學校。”
再也沒有什麼脾氣可以對他撒,蘇荔被他扶着去了學校。
週日。
徐鳴塵騎着腳踏車大清早的敲開了蘇荔家的門,聲稱今天學校臨時加課就把迷迷瞪瞪的蘇荔給帶出了門。
蘇荔被迎面而來的風吹的頭腦逐漸清醒,指着根本就是不去往學校的路問他:“你跟我說說,今天到底補習的是什麼課?”
徐鳴塵一邊騎着單車一邊毫不羞愧地道:“心理健康課!”
是真的心理健康課。
徐鳴塵踩着單車帶蘇荔去了海邊。
Z城離海不算遠,可騎着單車要騎來回將近六個小時。
早上騎到那裡已然是中午。
徐鳴塵從車的前框裡拿出墊子放在地上。
蘇荔忍不住就笑:“你能認真點嗎?”
徐鳴塵低頭看了看自己拿出來的瑜伽墊也跟着笑:“那,我也沒辦法啊。”
徐大少爺春遊哪裡用得着自己帶這些瑣碎的東西?
可無奈自己的小孔雀心情低落,那再瑣碎的東西也得親自準備全。
吃的喝的還有餐巾紙,站在超市櫃檯前猶豫了兩分鐘,抱着萬無一失給蘇荔一個好春遊的想法,徐大少爺竟然還買了一包衛生巾塞進包裡。
徐鳴塵坐在地上有聲有色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當時窘迫的樣子,真的是不能再丟人了。
蘇荔坐在地上吃着徐鳴塵帶來的各式各樣的吃的,聽着他繪聲繪色的講着他買衛生巾的時候是如何的糾結。
說完時候,徐鳴塵忽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問:“你知道我小時候我怎麼逃喝中藥嗎?”
蘇荔沒想到徐鳴塵天天那麼作,除了他爸誰也不怕的竟然也怕喝藥,覺得好玩的同時還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徐鳴塵就說:“早些年我爸特別愛練毛筆字,因爲練的勤買墨也勤,我就把他的墨給倒掉一些,然後給灌上中藥,反正味重也看不出來。”
“那後來一直都沒被發現嗎?”
徐鳴塵就擺手:“哪兒能啊!一用就給發現了,按在沙發上拿皮帶好一頓揍呢!”
蘇荔問:“你怎麼就沒把它直接倒到水池裡呢?”
徐鳴塵也哈哈笑:“我哪兒知道啊,我爸一邊揍我的時候還一邊說我捱揍的原因不止是因爲不喝藥,還有就是因爲不動腦子。”
蘇荔想了想那個時候蠢萌蠢萌的徐鳴塵,忍不住的跟着笑。
海風吹來的時候傷口好似也不那麼疼了。
帶着淺淡的腥味,蘇荔想,這大概是她看過最難忘的海。
你能想象到在絕壁上掙扎着快要墜落萬丈深淵的絕望嗎?那個時候如果有人拉你一把,心裡的感激大抵能夠記一輩子。
而她沒有想到的是,能夠用最不傷及自尊的方法將她拉上來的人是徐鳴塵。
那天,騎着單車載着她回家的徐鳴塵用最稀鬆平常的口氣說:“還沒到你拼天賦的時候呢,着哪門子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