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麻煩你了”徐階點頭苦笑道。
“恩師,您千萬別這麼說,不然學生有何臉面再見人。”張居正惶恐道。雖然現在和徐階的關係大不如前,但那份提拔教誨之恩張居正一刻也未曾忘記,現在徐階這樣說,讓他如何當得起。
“好好好,你的心思爲師明白。”徐階擺手笑道,寂寥的內心總算是多出了一絲安慰,“叔大,時辰不早了,內閣事務繁多你還是早些去當差吧,爲師自己回去便是。”
張居正知道現在的徐階需要好好冷靜一下,也不裝模作樣,點頭道:“那好,那學生晚上再去看望您。”
京城雖然繁華,但是皇宮之外千步以內都是空曠的廣場,後面跟着自己的小轎,徐階徒步走在前面,第一次感覺到這空無一物的廣場是如此的冷清,難道這就是自己一生的結局?
就在三日後,徐階走了,不爲外人所知,只有張居正前來送行。事到如今他已經心灰意冷再也沒有掙扎的心思,宦海沉浮一輩子,臨了能全身而退,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但是他這一走,整個朝廷卻是陷入了‘混’‘亂’,倒不是內閣少了他‘亂’了套,而是就入閣一事展開了一場不見硝煙的殊死搏鬥。
話說隆慶帝剛剛登基之時內各有五位輔政大臣,首輔徐階、次輔李‘春’芳,然後是高拱、郭樸、張居正三人。可是因爲高拱和徐階的爭鬥,高拱郭樸一同辭官還鄉,眨眼間就只剩下了其餘三人。
對於高拱的去職,隆慶帝心中是萬分不捨得,心中一直惦記着有朝一日朝政穩定之後將高拱招還復入內閣。再加上擊敗高拱之後徐階有意獨攬大權,根本不願意再選拔大臣入閣,要知道權利無止境,誰知道選拔的人日後會不會和自己爲敵。就這樣兩人一沉默,轉眼三年的時間過去,內閣卻依舊只有這三人。
對於偌大的大明朝來說,三人確實是有些少了,但是徐階手段了得,培養了一批能力不錯的小吏辦差,又聽從張居正的建議實現了事務分類處理,六部衙‘門’派人常駐內閣協助辦差,處置起來倒也是得心應手,竟然比起以前五人同爲閣臣時的效率還要高出不少。
經過三年的磨合,這套體制愈發成熟,現在雖然少了徐階當家作主,但是所有的事務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但是內閣只剩下兩位大臣,這權利實在是有些太過集中了,這麼多官員那個不是老油條,不用猜也知道隆慶帝肯定不樂意看到這番局面,肯定會選拔大臣入閣,以防閣臣權利過大惹出‘亂’子。
就這樣,但凡自覺有些資歷的官員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削尖了腦袋都想扎進內閣去。一時間,凡是和宮內有聯繫的王公貴族們的‘門’檻數日一換,從日出到日落,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這其中,‘門’庭猶如鬧市的有兩家,拜訪的人多到得排隊等待接見。其中一位是當今國丈,李貴妃的父親李國丈,另一個則是馮保在宮外的一處大宅院。要問當今宮中何人最得隆慶帝信任,但凡有點內幕消息的都知道就是李貴妃和馮保這二人了,所以兩家‘門’庭若市也在情理之中。
李國丈算是個老實人了,再加上身在宮中的‘女’兒時常派人提醒他低調做人,雖然現在地位顯赫,行事卻一直是謹小慎微,朝廷的官員們閒着沒事也不會來打攪他。現在忽然之間‘門’庭若市,李國丈雖然不知道原爲何故,但也知道事情非同尋常,立刻便派人進宮假借爲閨‘女’送一些糕點的名義,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又該如何處置。
李貴妃的回信很快就到了李國丈手中,瞧着信上的內容,李國丈心中也就有了底,奉行閨‘女’給的兩‘不’原則來無差別應對登‘門’拜訪之人,那就是不答應,不拒絕。
大家都不是傻子,李國丈這招一使出,很多人就知道此路不通了,也不留戀,轉頭又去拜會東廠廠公馮保。
不似李國丈那般,面對這樣情形的馮保卻是喜上眉梢。先不說把這麼多人收攏麾下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了,單是現在他們送給自己的那一份份見面禮就讓自己大發一筆了。
“督主,都御使歐陽敬之求見。”一名目光內斂的番子進來通報道。生活美好,位高權重,仇家無數的馮保異常愛惜自己的生命,就這處宅院之中,便有不下百名忠心耿耿武藝高強的東廠番子來保護他。
一聽歐陽敬之的名字,馮保眉頭不由一皺,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說都察院都御使歐陽敬之要求見咱家?”
“回督主的話,正是歐陽大人,這是他遞的名帖。”說着,番子把一張鎏金名帖遞到了馮保面前。
馮保接過細細一瞧,忍不住笑了起,“呵呵,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沒想到連歐陽敬之也回來投靠咱家,哈哈哈。”神情滿是得意,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要知道這歐陽敬之可是徐階的得力助手,這幾年憑着一張嘴皮子不知道摘了多少官員的烏紗帽。現在連他都降下身段遞名帖來求見自己,無形中又將自己的地位擡高几分。
“督主,見還是不見他?”番子小心翼翼的問道。都察院的宋清揚宋大人一直以來都是公公的座上賓,而這歐陽敬之卻又是宋大人的對頭,在番子的心目中,馮保極有可能不見歐陽敬之。
不過他實在是高看了馮保的人品。雖然他對宋清揚很是看重,但歐陽敬之這樣的人才卻更是他夢寐以求想要招攬到麾下的。東廠的偵緝本領再配合上都察院的那幫子烏鴉嘴,簡直就是官場上最犀利的殺手組合,一旦爲自己所掌握,那便可以說是天下無敵了。
不過馮保心中也有擔憂,那就是歐陽敬之在皇上心目中的影響,要知道這老傢伙鞍前馬後的爲徐階效力這麼些年,辦的差事不知道有多少都觸犯了隆慶帝的眉頭,自己和他結‘交’在一起,確實得好好思量一下皇上的反應。
一陣琢磨,馮保最終還是決定見上一見,畢竟把歐陽敬之收到麾下效力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就算是現在不敢用他,暫且拴在身邊也是可以的。
“見,爲何不見,快快有請。”馮保擡頭吩咐道。番子雖然有些想不透,但也不敢多問,應了聲是就轉身出‘門’。
來找馮保,歐陽敬之也是被‘逼’無奈。自己是徐階的人滿朝文武人所皆知,這幾年拉着徐階這杆大旗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現在徐階全身而退遠離朝堂,自己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就這麼幾天的時間,歐陽敬之已經感到了危險即將來臨。別的地方尚未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自己的大本營都察院的變化卻是異常明顯。
往日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下屬們這短短時間內就開始對自己陽奉‘陰’違,自己更是數次看到有不少下屬團團圍在宋清揚這廝身邊獻媚。雖然都是些小事,但是在歐陽敬之的眼中,這就是危險的前兆,若是不趕緊想出應對的辦法,禍端遲早會降臨的。幸運些也許能像徐階那般極盡榮耀的告老還鄉,悽慘一些,晚節不保都是有可能的。
前後思量一番,歐陽敬之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豁出這張老臉去轉投陣營,畢竟好死不如賴活着,起碼這個老命,這份奮鬥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還是要保住的。
歐陽敬之細細的將滿朝文武縷了一遍,能幫自己的渡過這道坎的人寥寥可數不說,會伸手拉自己一把的卻只有馮保這個太監。雖然心中也覺得投靠這麼一個宦官很是丟人,但是已經是火燒眉‘毛’的歐陽敬之實在是顧不上計較這些了。
這次只能算得上是一次‘私’人間的拜會,按道理來說像歐陽敬之這樣的人來拜謁馮保,必定是要換上一身常服喬裝打扮一番,以此來掩人耳目,不然這事傳出去可真是沒法見人了。
但這時忐忑不安侯在‘門’外的歐陽敬之卻是一身暗紅‘色’的官袍,來來回回在‘門’前走動着,再加上身後那頂官轎,十分的引人注目,不少行人放慢腳步將目光投了過來。他這麼做只是爲了向馮保表明一個態度,自己是真心實意來投靠的,絕對沒有半點虛假。
心中焦急的歐陽敬之不知道,他來這麼一處,竟然嚇退了兩位一東一西乘坐小轎鬼鬼祟祟前來向馮保遞‘交’投名狀的官員。這二人從不同方向而來,離着老遠便瞧見馮保府‘門’前的那一團惹目的紅‘色’,再一看那頂轎子,立刻便知道這人肯定就是都察院的歐陽都御使。
有道是做賊心虛,這二人也不想想歐陽敬之出現在這裡幹什麼,立刻悄聲下令打道回府,以免被歐陽敬之這個老東西抓住把柄參上一本。
他們走後不久,歐陽敬之千呼萬喚的那名番子終於走了出來。“歐陽大人,督主有請。”番子笑容滿面,公公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用不了多少日子,言官之首歐陽大人就會成爲公公手下的得力大將,所以現在就開始巴結他還是很有必要的。
歐陽敬之神‘色’一喜,急忙拱手謝道;“勞煩大人了。”
“呵呵,歐陽大人光臨寒舍咱家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剛剛在番子的帶領下走進院子,前面便傳來了馮保那尖細的笑聲。
若是往常,歐陽敬之肯定會暗暗鄙夷一番,但是現在有求於人,聽到這樣的聲音卻是不亞於天籟之音。
“督主客氣了,下官冒昧打擾,還請督主恕罪纔是。”冠冕堂皇的說着,歐陽敬之一張老臉上卻是明顯的諂媚之‘色’。
看着他這樣,馮保笑聲更濃,伸手道:“哎,歐陽大人客氣了,快些裡面用茶。”彼此假惺惺的推讓一番,終究還是歐陽敬之差了半步跟在馮保身後走了進去。
“督主好興致,這正廳的佈置大氣磅礴,猶如督主之廣闊‘胸’懷,般配,般配。”嘴上跑火車,歐陽敬之儘量的尋找話題,以免冷了場。
馮保呵呵一笑,臉上得‘色’愈濃,嘴裡卻謙虛的說道:“歐陽大人過獎,咱家就是個粗人,雅緻的佈置整不出來,也只能這般將就着‘弄’了,還請歐陽大人你不要見笑纔是。”
“無心爲之,纔是至高境界啊。”歐陽敬之馬屁隨即跟上,害羞害臊這詞在他的字典裡壓根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