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在家不分大小
“聽說,你還未來京時就已經納妾,還是個青樓行首?”馮行己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樑豐對小嫦是妾這個稱呼十分反感,但又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叫法來替代。只好捏着鼻子說聲:“是,不過當時我與她是兩情相悅,只是不太懂規矩,以爲不是納妾,而是明媒正娶。”他是老老實實回答,不料馮拯父子聽了都是一怔,面上露出難堪的表情來。
樑豐的回答讓馮行己始料未及,他早知樑豐有個妾侍,這年月不奇怪。樑豐少年風流,雖然沒成家就納妾確實誇張了點,但也不算啥了不起。回家之後,老婆張氏跟自己唸叨過,娘們兒心思,想那小妾是個行首,雖沒見過,必是色藝雙絕的,自家閨女雖然樣樣不輸別人,可架不住嬌憨頑皮小姐脾氣大,偏偏不懂歪心思,萬一那小子寵小妾欺負自家閨女怎麼辦?於是便強烈要求老公先打壓打壓樑豐,給閨女撐撐腰,別叫過了門吃些悶頭虧。馮行己多年在外冷落閨中,本就有些愧疚,這又是母女情深的正常反應,也就勉強答應下來,說見了面提一提,教訓一下。
他一見樑豐就很喜歡,說話間想起老婆的囑咐,也就順嘴說說,本來只是想擺擺長輩架子,說教說教,要他不要沉溺女色,安心讀書做事纔是正道。
好端端設計好的一番對白,卻被樑豐直槓槓頂了回來,在他耳裡。好像樑豐言下之意是說自己心中的正室是謝小嫦,馮程程纔是小老婆一樣。馮行己頓時一張臉憋得通紅,好半晌才把氣壓了下去,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沒打算明媒正娶我家程程嘍?”樑豐不用擡頭都想象得見老丈人咬牙切齒的樣子。
“伯父誤會了,小侄不是這個意思。我與程程也是兩情相悅,情比那個總之很濃的。只是伯父問起。小侄不敢不據實相告而已。小侄少年荒唐,那是我自己的錯,卻須怪不得傾心於我的女子。程程秀外慧中,純善可愛,能看上我這布衣小子。已是感激涕零,怎敢稍有怠慢冷落?其實不瞞伯父說,在小侄看來,什麼門當戶對,什麼公侯將相,不過浮雲一般,大丈夫做事,豈是靠了裙帶而立於天地間的?若我樑豐是那樣的人,也配不上程程小娘子,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玉粒金蓴?何況那些虛禮呢?請伯父明鑑!”
馮行己和馮拯聽了,細細想來,好像的確很有道理,面色才漸漸好看起來。但生怕這個話題繼續發酵引起不快,便轉而問些他學問上的事和日常起居等等。氣氛逐漸融洽。
只是他父子倆都沒注意到,其實樑豐說的話一句乾的都沒有,毫無邏輯可言,一味地偷換概念東拉西扯,看似慷慨激昂,其實避重就輕。根本就沒正面回答馮行己他女兒今後再樑家的地位問題。
樑豐也很爲難,要按這個時代的規矩,馮程程是絕對的大老婆,過了門就是後院之主。可是小嫦那麼善良溫柔賢惠可愛,自己跟她情真意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只把她當個小妾對待。當然,他對馮程程也絕無偏心,非常喜歡這個丫頭,兩年時間,從可愛到真愛,就如此潤物細無聲地過來,要她受委屈,自己死了也不幹。唯一的希望,就是兩個女人和睦相處親親熱熱平平等等不分大小。最起碼,對外名分上有區別,關起門來要實現吧?於是乾脆乘着馮行己提及,把話說開了,免得今後老覺得有事哽着,大家彆扭。
話點到也就罷了,爺孫翁婿三人扯到別處,相談甚歡,少不得留了樑豐的晚飯,叫了馮程焯來相陪。
回家時天已大晚,張揮出去風流,多半不歸了。鄧聖已經休息,客房裡只有韓琦的燈還在亮着,小朋友很刻苦,讀書不綴。樑豐也懶得去打擾他,竟自回房,卻見雲梅和碧雲也在房裡,三個女人還在呱唧不休。
見到樑豐回來,雲梅和碧雲笑笑,起身告辭出去。
待上了牀,小嫦伏在樑豐身上開心地嘰嘰喳喳說着姐們們的談話。自兩個姐姐一來,小嫦高興得不得了,特別是聽說雲梅和鄧聖的確已有了情意,這次會試過後,無論中與不中,鄧聖都決定娶了雲梅爲妾。大姐身有所託,小嫦當然代爲歡喜,碧雲卻玩心未泯,看破紅塵,說道天下老鴰一般黑,嫁誰都一樣,不如在青樓多呆幾年還自在些,等人老珠黃,尋個老實漢子嫁了,不圖富貴錦繡,粗茶淡飯過完一生便罷。小嫦聽了卻有些擔心,生怕她真到老了一天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便說給樑豐聽了,樑豐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碧雲姐姐是個有智慧的人,看得通透,別參合人家,咱們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若她們有了難處,自然要傾力相助,可是人家自由自在的,你沒來由瞎操什麼心?”小嫦想想也有道理,便也罷了。
轉眼又是冬至,開封府有諺雲“瘦年肥冬至”,可見大宋對冬至迎陽之節的重視。當天百官朝拜皇帝太后,又家家祭祖玩樂慶賀,第二天,乘着過節放假,小皇帝趙禎把樑豐請到宮裡,邀他吃一頓百味餛飩。
“嗯,這個羊肉三鮮餡的好吃,這羊是小肥羊吧?嫩,市面上可看不到。”樑豐邊吃餛飩邊誇讚皇家風味。趙禎昨日本來已經吃了許多,今天見他大口大口挺香,也忍不住又不顧體面和他一起對幹起來。
“還有幾天就考試了,你可準備好了麼?朕已經特地打了招呼,今年叫張殿班勾當皇城司,專知貢舉察防事務,又要李石彬提舉巡檢司,有考場都督之權,你大可放心,沒人整得了你了。”小皇帝無限關懷地說道。
“嗯,那就多謝官家費心了。”樑豐頭都沒太,胡亂朝趙禎拱拱手,專心對付碗裡的餛飩。
“不過,你還是要認真考好一點,朕答應你的事絕對算話,但也須你有真本錢才行。”趙禎見他不甚領情,有些鬱悶,嚥了咽口水繼續說道。
“呵,這個你還真別太當真了,那就是一句玩笑,我也沒跟你要狀元啊,何況,最近我發現這一科了不起的人很多,我還真算不上出類拔萃。你不拘一甲二甲,胡亂給個看得過去的名次就成,咱倆這關係,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別到時候你年紀輕輕,讓人說個帶頭徇私,那可就差勁得很了!”樑豐勸他道。
“話是這麼說,可朕才登基第一次開科,這狀元給了別人,這心裡就是不舒服啊,朕看你挺順眼的,朕保證,你的卷子只要進了前十送到御前,狀元跑不掉一定就是你的。呵呵!哦對了,你說了不起的人很多,你都認識些誰,真的很厲害麼?”趙禎笑嘻嘻地說道。
“有一個才比你大三歲的,叫韓琦就很牛叉,這回考了河南府第二,就住在我家裡,跟我關係不錯。還有幾個比如咱們開封府的宋郊、宋祁兄弟,張先、吳縣的葉清臣、晉江曾公亮、韶州俞靖??都是些了不起的大神,你隨便選哪個都不虧你!”
趙禎對那個河南第二的小神童韓琦很有興趣,問道:“他就住在你家裡麼?人長得怎麼樣,學問肯定是沒說的,好玩吧,他愛幹些甚?一個人來的麼,有沒有人陪着?”一口氣問了七八個問題。
“說起此人,他爹也算大大有名,就是以前的泉州知府,後遷相州的韓國華,可惜死得早了點。他是靠幾個哥哥撫養長大,這回本沒參加考試的,是他幾個哥哥見他學業已成,鼓勵他趁年紀小,先來試試,攢點臨場經驗爲下回做準備的。誰曾想一下子就考了個第二,不來都不行了。”
樑豐介紹了一下韓琦的背景,又道:“不過嘛,少年老成,還沒我好玩,見識很廣,有眼光,對邊事很在意。要不然,改天我領進來你見見?”
趙禎一聽少年老成,馬上就沒了興趣,滿朝那麼多老不死的還不夠啊?請這麼一個小神仙來有甚意思,算了,還是留着殿試時候再見吧。
樑豐見他對韓琦沒啥興趣,便轉話題問他近來有什麼消遣沒有?心想男女之事還早了些,老是琴棋書畫也無聊得緊,看看他要是沒什麼好玩的,不妨教他兩招。果然,找小六子最近除了勤練樑豐教的“一個大西瓜,分成兩半邊”,就沒了什麼多餘的消遣,成天在皇宮大內過家家玩,這間房走到那間房,不停地轉檯、出臺、坐檯,真有些煩了。
樑豐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一樣東西。開始他還比較猶豫,教給趙禎,會不會惹麻煩被言官彈劾,但想想這玩意兒的魅力,恐怕不光是起到娛樂作用,或許,將來能不知不覺派上大用場。
“官家,要不,我教你玩一樣東西?”
“中!是啥,快說來聽聽。”趙禎一着急,土話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