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分歧初現
樑豐表情不變,心裡暗暗詫異:這小子咋回事這麼彆扭?也不再問,笑眯眯當着啥也沒發生一樣,攜了他手就進屋。
王德用坐在當中笑看着一幫小朋友進來,心中喜悅。最近他對這個韓琦印象特別好,第一做事認真不苟,第二思路清晰文筆了得,第三說話見識明顯高於自己手下那些丘八。作爲一個軍路的幕僚官員,十分地優秀。今天再加上來了樑豐,那就更如虎添翼了。嗯,還有一個今日不在現場的愛將!
王德用心中感慨,也許沒過多久,西北戰場,將會是這幫年輕人的天下。既有期待,又有些美人遲暮的惆悵!
楊文廣和韓琦也互相認識,只是交往不深而已。今天自己私奔投軍的身份,當然比不上人家堂堂傳臚名正言順的官兒。只好屁股挪開,跑到樑豐那邊擠在下首,把右面讓韓琦獨自佔了。
“來,三位小友,老夫敬你們一杯。既給玉田洗塵,也預祝你們齊聚西北,幹一番事業!”王德用舉杯道。四個小輩趕緊站起來謝過督帥,一飲而盡。
吃了三五盞酒,王德用笑對樑豐說道:“玉田,前番你和狄青通信,跟他說起這軍中編制事體,漢臣特特向我稟報過。老夫深以爲然,已經下令定州和長城口一些城砦試用了,效果果然不錯,指揮起來,如臂使指,十分如意啊。呵呵,你未到永興,功勞已自不小!”
王德用說的是樑豐曾經和狄青書信往來時聊起大宋的軍營編制。樑豐對那些夾七夾八各種名目繁多的隊列和稱呼十分頭痛,於是參照後來蒙古成吉思汗的編制。加上後世部隊一些新的概念,提出建議,設想將編制改爲班、排、隊、營,以二十人爲一班;五班爲一排;十排爲一隊;十隊爲一營,排級領頭爲一正一副,隊級以上爲一正兩副,每一級領頭只對自己上級負責。這樣一來,簡單明瞭。不再有那些花裡胡哨的稱呼,也就沒了那麼多吃閒飯不幹事還幫倒忙的混混。
狄青哪裡做得了主?自己算起來才管着百十號人哩,但是認爲大哥的想法真心不錯,可以避免許多弊端。於是仗着和督帥親近的機會,壯起膽子就對王德用提起這茬。老王一聽,覺得有理,目前大宋最頭疼的就是軍隊戰鬥力低下還內部扯皮。互相掣肘。雖然明知是朝廷爲了防範武將而故意耍的把戲,但見獵焉有不喜之意?於是叫來幾個親近下屬,悄悄吩咐下去,小範圍使用推廣。意圖等到萬一哪天撈着仗打,出了效果,便向朝廷上書。請求改良。
今天見到樑豐,心中高興,座上又全是自己的心腹子侄輩,便說了出來。
樑豐謙虛道:“那些是小侄一些不成熟的淺見,蒙伯父錯愛。豈敢居功?小侄紙上談兵,倒讓伯父見笑了!”
“笑什麼笑?出得了好主意。就是真本事,來,老夫再敬你一杯。”兩人又喝了一盞。
韓琦聽他二人說得熱鬧,卻不知端的,忍不住好奇發問。王德用興致高,便給他解釋了一遍,韓琦聽了神色不變,無褒貶之意,只是點點頭,默默喝酒。
王德用又說道:“玉田,前月你專門寫信給老夫,此事老夫已同稚圭說過,他也深以爲然,是以最近加緊提防,不過似乎暫時無甚動靜。你以爲,倘若敵人要攻,當選何時爲上?”說完看看韓琦,韓琦點頭微笑,表示自己也同意。
這就是王德用的長處,他絕不會以年齡差異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讀書人,簡直可以說是禮敬有加,哪怕是韓琦這種半大孩子也不放過!
所以,韓琦最近在永興軍中,很舒服,起碼心理上很舒服。
樑豐想了一下,老實說道:“伯父明鑑,小侄只是猜測,不敢斷定。現今党項左有回鶻,右有吐蕃,夾擊之下,未必能騰得出手來佔我大宋便宜。不過也難保元昊那廝火中取栗。說句不中聽的話,攻回鶻呢,他怕北遼不喜反制;打吐蕃,又未必戰得過唃廝囉,算來算去,似乎只有咱們大宋要輕巧些!呵呵。”
王德用老臉一紅,又不能不承認樑豐說得有理。說來的確如此,唃廝囉雖說已經朝貢大宋多年,可也是迫於無奈十分沒辦法的事。要是中間沒個党項平夏隔着,人家早就抱耶律家的粗腿去了,還跟你這自顧不暇的軟蛋家混個屁?只求個弱弱聯合抵抗平夏而已。
其實唃廝囉的戰鬥力比起大宋可是強得多,奈何也窮得多,打仗不光拼命,還要比燒錢撒。於是便求着大宋,巴望着萬一真打起來,自己出力,大宋出錢也好啊。
可惜回鶻和吐蕃都是怕事的,雖然能打,但還是不敢招惹平夏,白白讓趙德明父子一天天做大,因爲無法互相聯絡而錯失良機。四家當中,只有大宋地理位置相對最好,可以聯繫其他兩家共同對付党項,只是真宗連着吃了幾次敗仗,心灰意冷加上膽戰心驚,就動了隔岸觀火挑撥離間坐收漁利的心思,光惦記着指使兩家對抗党項,自己卻不想出力。人家怎麼會瞧不出來,好嘛,尊你當老大,你卻偏要當縮頭烏龜,還當光吃肉不洗鍋的那種烏龜,美死你!
於是大家一起出工不出汗,相互瞪眼!
提起樑豐給王德用的信,韓琦抿一口酒說道:“玉田兄的擔心,不無道理。屬下以爲,元昊寇邊,是早晚的事。若是兩月內不動回鶻或者吐蕃,那麼必取我大宋無疑。不過——”韓琦話說半截打住。
王德用道:“不過什麼?”其他三人也做傾聽狀。
“不過此事,倒是有一大半因玉田兄而起,不知党項若果真長驅直入,玉田兄以何退敵?”韓琦淡淡口氣說道。
原來這小子是爲這個跟我不爽啊!樑豐心想。
也不能不承認,假設黨項真的忽然對大宋發起進攻,樑豐的報紙功不可沒。這年月使些反間計激將法啥的也不是沒可能,關鍵是誰會把朝廷最核心的利益拿在報紙上吵吵?那還會是反間計嗎?不正是給敵人提供了情報,表示自己內部不穩可以動手嗎?
樑豐沒理由反駁。
只好笑道:“呵呵,兄弟這話說得愚兄好生慚愧。我可沒帶兵打過仗,要胡說一氣,豈不壞事?要不這樣,就請督帥開恩,讓稚圭明日起帶我各砦看看,學習學習,早些熟悉軍務,也好效力帳下。不知可否?”
“嗯,這也是應當的。玉田初來,一應事務皆不熟悉,稚圭,幸苦你幾天,帶着玉田各處轉轉吧,文廣,你也陪着。回頭在安頓你。”王德用笑道。
楊文廣正專心聽着,急忙站起來抱拳答應。王英嚷道:“我也陪樑家哥哥去罷。”
“放肆,又不是遊山玩水,你去做甚?做你自己事去!”王英被喝斥一句,不敢吭聲。
第二天一早,韓琦就來叫起樑豐,先笑着賠禮道:“哥哥,昨夜小弟酒後失言,千萬恕罪則個!真是不當人子!”樑豐急忙安慰:“什麼話,你我兄弟有話直說哪裡不好了?別學那些裝模作樣的勾當纔是。”
又說了幾句,叫起楊文廣和李達,跟着韓琦帶來的幾個隨從,縱馬疾馳,先望定州方向奔去。韓琦也是個狠傢伙,一到永興軍,二話不說就先學騎馬,和樑豐吃的苦頭一樣多,也堅持下來,騎術已然不錯。他心高氣傲,尋思騎馬上能壓着樑豐一頭,誰知一看老樑穩穩躍上馬背,悠閒自在地跟着他一通疾馳,大吃一驚,原來人家也是早有準備的幹活啊!
這些時日,韓琦一直遠遠地不爽樑豐!
考試壓自己一頭,見識比自己高明,辦報紙攪得朝野震動,又出他媽的什麼《三字經》活字印刷還加上《字彙》啥的,還要不要人活了?
話說韓琦這麼驕傲的小子,自問也是個奇才大才,正想大展拳腳,可每次一提起樑豐,這廝就壓着自己一頭。隔得遠還好些這心情,偏偏又湊在一起,真是各種難受!
既生瑜何生亮啊!
尤其是前些時候,王德用收了信,狄青也收了信,偏偏不寫給自己。那不是小瞧人麼?
韓琦的心態就是在如此不知不覺中,從對樑豐的敬佩慢慢變成了妒忌。
樑豐感受到了韓琦的生分,覺得這個也許很正常,少年人嘛,好久不見了,比不得王英那些粗魯漢子,心胸爽利。韓琦是個讀書悶騷型的,有感情表達不出來沒啥奇怪。因此昨晚專門向王德用請求韓琦相陪,就是想路上敘敘舊,恢復一下感情的意思。
誰知一路上,韓琦多話也沒有,雖然臉上依然帶笑,可是言語間就是親熱不起來。樑豐努力搭了幾次訕,都被弄得懨懨地,也就只好悶着不再多話。
楊文廣看在眼裡,心裡卻明白得緊。瞅機會對樑豐道:“老樑,看出來沒有,我猜這小子多半是嫉妒你了,你可小心些!”
“胡說,他跟我也是好兄弟,怎會起那種心思?你別挑破離間啊,回頭我告訴他,呵呵,哪天他給你小鞋穿都不知道。”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