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二堂問案
心驚膽戰吃完早飯,兩個老婆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一早上的詭異氣氛才得以消散。
樑豐把永叔和錢孝儀叫道書房,詢問昨日情形。
錢孝儀嘴巴伶俐,將事情大體說了一遍,也無非就是這家人近來頗到過衙門喊了幾次冤枉,街面上倒也認得,便指了去向,他同永叔追趕前去尋着。先前這家人還不太相信,怕是趙寶成家起心害他們,後來好說歹說,錢孝儀又許了五分銀子的飯錢,方纔信了。這時候正在衙門對面一家人家借宿,還是永叔先給付的房錢。
“你們看他家的情形,有什麼特別之處沒有?”樑豐問道。案子他二人並不知情,也不認得這家人。不過人對人的觀感很奇妙,初次見面,總會有些印象,樑豐就想聽聽永叔和錢孝儀對趙大成一家的印象如何。
永叔想想道:“別的都還好說,那老兩口子倒也厚道老實,只一味地流淚傷心,沒咋說話。倒是剛剛尋到他家的時候,還沒招呼,先聽那兒媳婦說了幾句話,很不中聽呢。”
“哦?說些啥?”
永叔看看錢孝儀,示意他專業模仿。錢孝儀道:“也沒啥,就是聽見他家兒媳在怪二老,說好容易見了縣大老爺,就該馬上回話訴冤,可只是一味痛哭,反而錯過了時機。又說什麼已經看見趙家老爺也在迎送隊伍中的,萬一被那老東西佔了先機。縣太爺駁了案子,又是白瞎了。”
“呵呵,這個婆娘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倒也機巧,可她當時怎麼也不說話?”樑豐笑道。
“可不是麼,她那婆婆也這般說她。她卻道,自己正要開口的。不料這知縣老爺已經轉過身去,說之不及了。她埋怨師父你轉身太快呢。”
樑豐聽了哈哈大笑:“他孃的,那種臭法。老子已經忍了半天了,還要等麼?今天可收拾乾淨了吧?”
“乾淨了乾淨了,我這就把他們叫來?”
樑豐點點頭道:“去帶來等候着。待會我叫你再領他們進來吧。”說完向二堂走去,這時二堂早有差役們上班守候。樑豐隨便喊來一個道:“去把刑房書記找來見我。”
交代完畢,擡腿進了慎思堂,又走到裡間,這纔是縣老爺正經的辦公室。走到桌前坐下,自然有人進來端茶倒水服侍。
不一會兒,刑房書記進來,拱手行禮唱喏道:“小的刑房書記陳安,給老爺請安。”
樑豐擡眼看他,四十來歲年紀。瘦瘦的樣子精幹,頜下幾綹山羊鬍子,傳一身半新不舊的褙子,乾乾淨淨。印象就好了幾分。一般來說,在縣衙做書記。要的是公事老道,書法快捷漂亮,反應敏捷。眼前這個看上去倒也符合要求,寫字肯定沒問題的,不求是什麼高手,但也絕不會差了。
樑豐點點頭笑道:“初次見面。也不用拘謹,最少咱們也要打個兩三年交道的,以後慢慢熟悉也不遲,今天叫你來,是本縣一會兒要問個案子,這案子興許你也知道。不過現在不用說,你且替我做個問話筆錄,完了咱們再談。”
陳安行禮答應了,自行到屋裡另外一張小桌子前坐下,提筆研磨做準備工作。樑豐看在眼裡,又滿意了幾分。覺得這陳安不多事、不廢話,很有效率。
樑豐便吩咐人去叫永叔,把那一家子帶來詢問。
那一家進來,樑豐看果然洗乾淨了,也是永叔心細,不知哪裡找來幾件舊衣服讓他家換上,雖然不甚合身,總算齊整了好多。這時樑豐才仔細看清幾個人的面貌,老頭老太太相貌倒也平常,估計是最近死了兒子,添了許多愁苦之色,頗爲蒼老。那媳婦兒陳氏因爲洗乾淨了麪皮,也不顯得如昨天一般面目猙獰了,但還是醜。
那小兒也是一副鄉下孩童模樣,都沒什麼出奇的地方。
“昨日你一家衙門喊冤,本官無暇細問,今天特意把你們找來,有什麼冤屈,說來聽聽,果然情況真實,也好替你們作主。”樑豐也不廢話,交待幾句,等他們開口。
得了昨天的教訓,回頭又被媳婦兒埋怨幾句,這趙家老漢可不敢再打悲情牌,忙不迭地哽咽着聲音訴苦。
他說的情況,自然是從接到死亡通知時開始,情形其實也同秦邦業說的沒有太大出入。只說是晚間得到報信,閤家趕去時,兒子已經直挺挺地放在道旁,鄉人心細,已經燒了幾陌紙錢,點了兩根蠟燭,冬日風蕭,更添悲傷之氣。那趙老漢同老婆子媳婦兒一面哭喊,一面幫着兒子收拾衣物,又有都頭房二找來一輛推車,將屍首推了進縣。驗屍之日,趙家也在場看着,雖然可怕不敢細看,卻也說不出什麼毛病來。當天驗屍時候,縣尉秦老爺也在場的。
樑豐聽完奇道:“既然都沒什麼毛病,如何說你兒子便是冤死的?可有證據?”
趙老漢大哭道:“太爺有所不知,我那兒子平日最是敬順我二老,自小怕事惜命,又不會水,如何能大冬天的跳到那塘中去?定是被他們害了扔進河裡的,老爺可要替小民作主哇!”
“好端端的,那趙寶成家害你兒子幹什麼?你們家以前有仇麼,有錢財糾葛麼?”樑豐問道。
趙大成一時語塞,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這些的確沒有。兩家原是本家,雖然窮富差別,可同在一村,平日也多有招呼,絕沒什麼仇恨。要說錢財,恐怕說起來還真是自家兒子趙守財的名聲差了許多,難不成人家還來圖自家錢財不成?剛剛想到這裡,覺得有話要說,忽然兒媳婦陳氏跪上兩步插話道:“太爺明鑑,正是爲了此事。若說我了死去的當家圖他家些財物,奴家也認了。只是他家仗着財勢雄厚,不念着本家之情,打罵兩聲便也罷了,非要下此等死手,故而懇請太爺伸冤做主!”說完便嗚嗚哭了起來。
樑豐頓時對這個貌相醜陋的婦人肅然起敬,這年月的鄉下女子,有幾個不是膽小怕事上不得檯盤的,偏她能侃侃而談,雖然有強詞奪理之嫌,但也不無根據,緊緊抓住財勢二字做文章,咬定是對方害死。
“哦,這麼說來,你也認了你丈夫拿人財物的事麼?”樑豐再確認一句道。
“是,奴家那死去的當家確有些貪圖別人銀錢,這也抵賴不了。”陳氏低了聲音應到。
趙大成夫婦一旁聽了,也是面有慚色。看來秦邦業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