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敘荷堂對話
樑豐儘量模仿石斑魚先生的聲音,跨越千年,向馮家兄妹講述着一個他們剛剛認知的孫悟空另外的故事。
全賴《月光寶盒》這部電影,樑豐把二當家、瞎子、春三十娘、白晶晶、囉嗦的唐三藏、抓狂的觀音菩薩這些人物的故事娓娓道來,說得馮程焯樂不可支哈哈大笑,簾子裡的那位,爲了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保持儀容儀表,只好使勁掐自己的腰,纔沒有彎下去。倒是馮程程的兩個丫頭,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
當樑豐說到至尊寶幾次三番藉助月光寶盒返回去救白晶晶,二當家抱了個小破孩最後崩潰地敲門叫道:“娘子,出來看上帝。”的時候,那兄妹倆又一次報以熱烈的笑聲,卻全然沒有發現,樑豐心裡被自己勾動的琴絃狠狠地撩了一下,聲音轉向低沉······
他也是一個穿越者。至尊寶不停地穿越是爲了一段愛情,那麼他樑豐的穿越,是爲了什麼?這問題,連他自己也答不出來······
正當樑豐在講故事時,馮拯和王曾的春節茶話會也已經挪到後院的敘荷堂舉行。少了樑公子的陪伴,馮伸己自然也消失不見,只剩了一個樞密使、一個參知政事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對方,同時又釋放出一些廟堂的氣味。
“再有五天,官家就要觀燈與民同樂了,今年湖廣多地稔熟,算得上五穀豐登,合該普天同慶了。”馮拯道。
“是,今年天下還算太平,只有秀州一路四個縣受了些水災,中樞已擬了詔書,欲蠲免此處錢糧,其餘倒還不錯。”王曾答道。
“只是官家的龍體,着實讓人堪憂啊!時好時壞,全賴聖人協助維持,不知何時才得痊癒。孝先,君近來輔佐太子,太子果然不同於往年了,幾次朝會,應答得體,姿容端正,煞是好儀表。真是龍章鳳姿!”
“拯老說得極是,太子確實天資非凡,更難得宅心仁厚,質地純良,兼對民事異常關心。天佑大宋,似此脈脈相承,庶幾可稱盛世了!加之有拯老等前輩輔佐,大宋之盛,指日可待!”
兩人互相吹捧,只是繞着太子接班的話題說,各人心知肚明,趙恆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實現政權的平穩過渡,現在趙受益才十二歲不到,要想親政是絕無可能。那麼只剩下三種途徑,一是趙恆安排輔命大臣幫助太子完成成年前的過渡;第二種是暫時讓權給**,讓皇后劉娥輔政,效漢朝呂后聽政故事;第三種折衷一些,大事由輔臣商議,交**決斷。目前看來,第三種的可能性最大,基本能做到互相牽制,誰也不能偏離太遠。
但中國曆來的士大夫就有一個毛病:見不得女人干政。呂后、武后都是極其明顯的負面例子。其實他們的潛意識裡總是認爲,一個老孃們兒,做做針線,吃吃喝喝就行了,操那閒心幹嘛?咱們這幫子人拼死拼活層層科考殺出一條血路來,不就是爲了幫着官家治國平天下麼?要女人決斷,我們成什麼了?
這種潛意識的思維決定了朝堂之上,圍繞劉娥今後的動向必然會有一番交鋒。馮拯今日宴請王曾、樑豐,幫馮程程相女婿是一個目的,想摸摸王曾的底線,試圖找到合作的機會是另外一個目的。
其實馮拯老了,對這東西看得淡了一些,不再那麼熱衷功名權勢。但老頭還是很愛朝廷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在樞府這個位置,如果不爲國家把好關,那亂起來就不可收拾。他了解王曾的品性,在滿朝文武裡算得上出了名的直臣,手裡權利也不小,要想穩固朝政,必須重視他的存在。
王曾目的同樣,丁謂他是橫豎看不慣,好在還有李迪、薛映等人和自己算得上一個戰壕,要是能把馮拯爭取過來,那麼就可以大大削弱丁謂的勢力,對他心中所謂的“朝廷正氣”大有好處。
但馮拯的話語裡隱約提醒王曾“聖人”的存在,誰知到被王曾直接無視,卻大談特談太子如何如何,這令馮拯十分擔憂。他明白,依王曾的脾氣,是不願意見到有朝一日劉娥做了太后而決斷朝政的一天的。
平心而論,馮拯和王曾兩人對劉娥的觀感都還不惡,若是趙恆身體棒棒的時候,劉娥也堪稱賢后,雖有玩弄權術,但總體不錯。只是出身不好,屬於典型的民間藝人。這種背景居然平步青雲做到皇后,連她自己的前夫都做到了侍衛馬軍都虞候,最近又加了加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後,這是讓王曾等一班人很不爽的。只是恩出於上,官家願意,他們有什麼辦法?但現在官家朝不保夕,王曾等人心中的老賬翻了出來,不免對劉娥就多了幾分抵制情緒。
馮拯知道王曾的情緒,只好婉言道:“我朝制度,歷來是重文抑武,各部軍統領有領兵之實,無調兵之權,大可不必疑慮。只是若有萬一,官家不虞之後,倘委以閣臣輔政,孝先自忖能抗衡謂之否?”
王曾想了一想,老實回答:“未必抗得過他,不過,官家既已召萊公回京,想來已有安排了。”
說到寇準,馮拯心裡也很痛快,同時又莫名其妙。居然是由寇準的天敵錢惟演陳奏保舉回朝的,這種荒唐的事情,他老馮至今不能猜出其中二三。算起來今日正月初十,寇準如果走得快,應該快到京城了。到時候朝局多半又是另一種形式,但到底走向如何,大家都不知道。
想到此,馮拯緩緩搖頭嘆了口氣:“平仲與我年紀相若,俱老矣,更遭此風霜,未必復有昔日之意氣啊!”
“依下官之見,卻是未必。萊公與拯老年紀相若,意氣亦相去不遠,皆是爲國而忘身者。昔日浮雲蔽日,公遭謠諑,卻未必便會消沉,至於到底如何,曾願與拯老拭目以待。”王曾笑道。
馮拯撫須大笑道:“承孝先謬讚啊,呵呵,那麼老夫便候着平仲回來,爲君等站班壯勢!”王曾起身拱手:“樞相高風,曾仰止矣!”
兩個無聊的人,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話到盡頭,就不再多扯,馮拯又把話題繞到樑豐身上。
“孝先,老夫今日相約,還有一事,欲請孝先幫忙,不知肯否?”
國家大事的大方向都定了,王曾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想來馮拯不過是些私事,他和錢惟演又不同,定不會有什麼太爲難的事找自己。當下爽快地說道:“拯老但有吩咐,無有不從,請明言。”
“呵呵,事倒不大。只因我家程程年已十六,該當議議終身了,我看着樑玉田倒是不錯,前日在錢希聖家也知他未有婚配,不知孝先能爲老夫作此冰人否?”
“哦,原來拯老相中了玉田呀?呵呵,曾也甚可惜,苦無一個女兒,否則定與拯老爭上一爭!這是好事,曾敢不效勞?定當竭力玉成!”王曾大笑道。馮拯聽他答應,也撫須呵呵謝過。
“不過,此子雖然玉琢通透,但曾觀他對於這種事情,好像有些死腦筋哩。那天就說自己已經擺了花轎迎娶那個謝小嫦進門,便算是明媒正娶了,如今要勸說他,怕是還要費一番功夫。拯老但莫急切,待下官慢慢開導於他,今日且與他從容飲宴,不談此事。我說拯老啊,此子帶給拯老的驚喜,恐怕還在後頭吶!”
“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偏勞孝先了,咱們這就擺上酒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