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立了威,在嚴家完全立不住腳的夏木晚又哪裡有力量可以與何夫人並嚴陽抗衡。表面上是再也沒有人敢對夏木晚和青玉有半分不敬,但是送來的飯菜越發是不堪起來,前幾次把青玉氣得恨不得直接潑到端菜前來的小丫頭臉上。
夏木晚卻是全然的不在意,直接命下人們全部退下,眼不見便是了。果然過不了一時三刻洛塵便一臉溫潤笑容的提着食盒悄悄跑進來,主僕三人將規矩全部扔下,躲起來依舊將小日子過得其樂融融。
反觀嚴莫寒則完美的遵循了他之前所說的要同衆人一起欺壓夏木晚的宣言。不過幾日,便說還是一個人睡得香甜,將夏木晚的一切物品全部移到東廂房中,竟是做了分居避嫌的姿態。頂頭的少爺都這麼做了,下面的奴才們還有誰會不跟風呢。
便是不算上吃食,單單隻說夏木晚每日裡所要用到的胭脂、頭油等物,只因用完,便是想要從公中領取居然也不能得。這樣一里一里的欺負上來,只氣的青玉取出銀子便想要自己出去採買。
夏木晚搖頭給攔住了:“青玉,這些小事哪裡用得上生氣。”從青玉手中將銀兩取回妥善收好,“不過是沒了頭油,哪裡便梳不了頭了,沒有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銀子卻不是這麼亂花的,以後不知道什麼事情便需要用上,現在用了豈不是坐等着打饑荒。”
青玉氣得幹跺腳:“哎呀我的小姐,現在不用便不用了,往後呢,難不成從此以後便絕了不用不成?”一撇嘴,“幾兩銀子罷了,小姐何時居然也這麼小氣起來。”
幽幽一笑,夏木晚只看着手中書頁隨口道:“現在只是幾兩銀子。你等着吧,以後的份例銀拖着不給的日子還有呢。到時候你便知道現在的這幾兩銀子是有多重要了。”
小丫鬟立刻苦了臉,賭氣坐在椅子中真的好想摔東西:“小姐,那這日子可還怎麼過啊?這花露什麼的也眼看着就要用完了,我總不能任由小姐頭邋遢、臉邋遢的出去見人吧。”想想就發愁,這嚴家上下可有藉口來嘲諷小姐了?
“我前幾日逛花園,心裡還在奇怪園中怎麼會有一棵皁角樹,都已經長得那般高,肯定不是一兩年之功便長成的。”將手中的書冊放下,夏木晚勾起脣笑,心中得了主意,“不過是想要欺辱人,我便是不反抗,也終歸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坐等着看笑話。”眼中流轉過點點光芒,微斂,還是那樣冷清的文雅,“隨我去摘一些皁角,每日用它,便也用不着什麼頭油那樣金貴的東西。”
青玉向來便比夏木晚愛熱鬧,見今日小姐突然便有了一斗的興致,小丫鬟立刻便興高采烈起來。不等夏木晚閒適自在走的不急不緩,她已經在前面花園門口處等了小姐半天了。
嚴家的花園本不大,卻也好在樹多花密,別有一分幽靜雅緻之處。往樹叢裡面走去,分開叢叢茶花,也不用走得多遠便可以看見一棵皁角高高的立在那裡,濃密的樹枝直垂下來,已經結了果莢卻還沒有成熟。
青玉踮起腳,儘量摘了一串還沒有成熟的皁角莢:“小姐啊,這些沒有成熟的可以用嗎?”從來都是用成熟後的皁角熬水洗頭,還真的沒有想過沒有成熟可不可以。
自青玉的手中將皁角拿過來,夏木晚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端詳,當時只想着有了棵皁角樹便可以萬事不求人,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天真。只是要等到這皁角成熟,還不知道要等到幾月,這段時間看來要很是難熬了。
擡頭望着掛滿了一整棵樹的皁角,一個個分明是放大的豆角模樣,可以想見若是等到成熟摘下來晾乾,恐怕連一年的都夠了。真是可惜,現在卻只能望洋興嘆。
“大少奶奶。”無聲無息間便突然一聲響。
雖然已經聽出來了是誰的聲音,夏木晚還是沒能適應的微微一嚇,迅速轉身站好,對着永遠都是突然間便冒出來的蕭然臉上浮出一層紅暈,竟然有種偷東西正巧被拿住了的小偷心態,羞人的緊。
青玉拍拍胸口,真的是好嚇人。“蕭大管家,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真是比貓都輕,“每次都像是憑空變出來的,簡直比孫猴子都神通。”
蕭然不以爲然,走上來看着皁角樹:“大少奶奶想用皁角洗頭?”伸手從夏木晚手中將皁角拿過來,“這些還沒有成熟,不能用。”
“哪裡就那麼剛巧有可以用的了。”青玉實在忍不住抱怨出聲,“你這大管家倒也真是乖巧,壞人都由別人去做,人前人後都只能見到您的好處,一點兒壞形都不露。”這個嚴家說出去不是都歸蕭然在管嗎,剋扣東西他自然便是賊首。
夏木晚待要阻止青玉又哪裡來得及。她的那張嘴,說出話來永遠都是竹筒倒豆子。便只聽得她說痛快了,也不管別人可受得了不。只能在心裡嘆口氣,夏木晚忙着想把話題岔開:“一大清早,蕭管家在花園裡面是在做什麼?”記得他可從來沒有這麼悠閒過。
“金銀花開正好,摘取一些可以泡茶喝。”蕭然將手中竹籃放到面前給夏木晚看,“大少奶奶可否喜歡?”
“這裡還有金銀花?”夏木晚故作不知的問道。
“洛塵喜歡打理一些花草,這裡很多花都是他種下的。偏他又只能時刻伺候在大少爺身邊,我便有時間幫他照顧一二。”蕭然說話間手一引,“我的住所裡面有許多晾制好的皁角,大少奶奶若是喜歡,我讓洛塵送一些給您便是了。”看着夏木晚一瞬間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淡然一笑,“算是蕭然向大少奶奶賠罪。”
唉,話題還是被拽回來了。“我知道這不是你能做主的事情。”這話說出來好彆扭,夏木晚一瞬間都不想繼續說話,低下頭隨在蕭然身側慢步而出,也沒覺得有樹枝擋了頭。直到要穿過叢叢的茶花,蕭然搶先一步走上去,將那花叢壓開一邊,回過身如常笑着突兀的問了一句:“大少奶奶可想好了今後如何?”
穿過花叢,不自覺地靠近了蕭然的身邊走過去,等到回過身看着青玉也同樣躲避着花枝挨着他跳過來才明白了這個人無形間的呵護周到。本是轉身想走,卻又想到蕭然剛剛問自己的問題,心裡一絲疑惑着回答:“今後,不過也如這幾日一般,任他們如何,我自隨着我的心。我的喜怒哀樂,與那些旁人無關。”
蕭然一愣,對上夏木晚側過來的面容,陽光照耀着的肌膚淨白剔透,墨黑的眼眸晶然似有水光流轉,面上那份淡然隱着冷傲,終還是大家裡出來的千金小姐,縱被人打壓欺辱,依舊有着內心的尊貴凌駕人上。
一笑,蕭然前方帶路,口中狀似隨意道:“大少奶奶如何相信我沒有欺負您呢,畢竟青玉姑娘說的有道理。我是管家,那些欺負您的人再怎樣也是我的手下。壞人讓他們去做,我自可以將好人做得滿滿的。”
夏木晚擡眼看着蕭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懊惱的轉回頭,心中微微生了煩躁。
“嚴家的僕人唯一必須聽從的人,其實從來就只有何夫人一個人。”冷心冷情的蕭然居然在對夏木晚解釋起自己的所作所爲,令夏木晚驚訝之下不知不覺的隨着他往前走去,“大少奶奶可能不知道,掌管公中器物分配的尤家媳婦是何夫人的陪嫁丫鬟,倉庫中的物品存管拿取一應全都是她的職權。這嚴府中所有丫鬟並老婆子也全都由她掌管,便是主子房裡面得力與不得力的丫鬟該去該留都是由她說了算。所以這嚴府之中無人不怕她,她想要知道什麼無人不敢不說真話。”
“所以這嚴府這些人都送了她一個諢名‘包打聽’。其實,又有誰不知道,她其實是何夫人的眼線。所要知道的這些,不過是替何夫人在掌控嚴府罷了。”蕭然絮絮叨叨的說了這麼一大堆終於停住,忽又神秘一笑,透着話中有話,“她的女兒名叫畫眉,是二少爺的房裡人。”
夏木晚低着頭只跟隨着蕭然的影子步步踩上,看着一會兒斑駁的樹影將他的影子遮蓋的模糊不明,一會兒又輪廓分明的格外細長漂亮,脣角上揚着又抿住。直到聽得蕭然說到這裡明顯是在隱秘的告訴了她什麼,漠不經心的隨口道:“用來監視?這血本下的是不是大了些?”連女兒都用上,尤家媳婦倒真是死心塌地的伺候何夫人,其心可賞。
“誰讓大少爺只用洛塵一人,房中是再不肯添人的。”蕭然還是多說了,“而且,有些好處,眼前是看不到的。”
夏木晚這才擡頭直視着蕭然冷然全無笑意的幽深眼眸,他脣角那抹嘲諷的弧度究竟隱了多少話沒有說。而他又告訴了自己多少?“你的意思是,尤家媳婦在嚴莫寒這裡下不了手,未免不會存了倒向二少爺的心。畫眉雖然明面上是監視着二少爺,卻也保不齊便真心隨了他,開始暗中爲他打算。”原來如此,看來這尤家媳婦與她的女兒,還真是不能忽視掉才行。
想到這裡,夏木晚恍然大悟的一驚覺,不及多想便脫口問道:“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個嚴家有些什麼人,有些什麼事,現在又與她何關,她爲什麼反倒要知道更多呢。
“大少奶奶真的認爲您可以置身事外嗎?”蕭然說到此刻一行禮,“請大少奶奶在此稍等片刻,我自去將皁角取來交給您。”
呃,白牆黑瓦,不大的院門,原來早就已經出了花園。“這裡是?”從來沒有來過。
“我的院落。”蕭然回過頭說完便獨自進去了。
夏木晚這纔看見原來青玉一直跟隨在自己的身後,不禁小小的抱怨:“青玉,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怎麼就這麼……”傻傻的跟着他來到他的門前卻不自知。
青玉卻聽了個莫名其妙:“我的好小姐,您不是與蕭管家正經地說着話,我怎麼好插嘴。”看了看蕭然的院落,隱約可以看見其中晾曬着一些花草之類的東西。轉回頭見夏木晚還在瞪着她,不由得撅了下嘴,就是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生氣的。